叛乱风波虽然平息了,皇帝的毒却迟迟难解,据一个离城名医说皇帝中的乃是在江湖上也重金难求的清梦,这清梦本没有毒性,反而还是一种助人安眠的药,吃一剂可以让人享受一个无梦轻松的夜晚。江湖多杀戮,很多人为此大概都难以成眠,是以这种药很抢手,大概谁也不会想到,这种药在被连续下了十五年后,会变成一种毒,让人永远无法醒来的致命之毒。
后来多方调查才知道下药者是在宫中荣宠多年不衰的燕妃,审问燕妃的时候,她只是一直狂笑,到后来已经疯疯癫癫地根本说不出是谁一直给她提供这种难求的药了,只是一直念叨着云战的名字,当天夜里就自裁了。
召集天下名医的皇榜贴到了落华各处,但迟迟无人能解皇帝之毒。每个人看上去都忧心忡忡,但是很难说到底有几个人是真心在为皇帝担心的。
“果然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四季谷吧。”皇帝昏迷不醒半个多月了,虽然离城的形势严峻,千寻在此刻走开多为不妥,但是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一直昏迷直到死去也实在与心难安,皇帝待她是不错的,愿意任命她这样一个外来女子为将,多次纵容她的无理。
“恩,也好,那你先找个说辞告诉我大哥,尽快动身吧。”云桓点头。
不过没等到千寻动身,就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天千寻本已经进宫准备和云昭告假,正巧赶上云昭在太和殿内看望皇帝,殿外还站着好几个大臣,都是来禀报国事的,云昭这几日要代为主持朝政,每天都待在宫中,千寻私下也没能和他说得上话,只得随众人侯在殿外,等他出来。
千寻正等的有些焦躁,一个小内监匆匆从外跑来,对着殿门道:“启禀大皇子,又有个人揭下了皇榜,现在已经在凯华门外候着了。”凯华门是皇宫内城最里层的宫门。
“让他进来吧。”云昭的声音传出来。
其实众人都不抱多大希望,这几天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名医奇士来过了,但却都是束手无策,皇帝依旧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
不多时,两个内监领着来人行至殿外,千寻不在意地瞥了一眼,不过正好被内监挡着没瞧见那人的模样,千寻兴味索然地复又想起自己的心事,不想那人在路过千寻身边时忽然止住脚步,扭头看她,微微一笑。
那一瞬间千寻只觉心跳都停了一拍,傻乎乎的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魅惑到颠倒众生的笑,以前在书中常读到的是女子如何的妖娆娇媚,让人倾心,现在方知男子也可以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千寻回过神来的时候,来人已经随内监进了殿内,她不禁有些心虚,看向周围,见连老头子们都是明显地呆了呆,顿时松了口气。三年多不见,木青已经从男孩长成了一个男子,但他的容貌却是更加出色了,温润如玉,翩然若仙,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般祸害!
正当千寻处于羡慕嫉妒开心松了口气的复杂情绪中时,门开了,里面的皇子们和方崇威韦仲荣,包括公主妃子都出来了,内监也退了出来,门被合上。
千寻是知道怪医变态他们两师徒的习惯的,给人医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场,但这群人能这么放心的出来,还真是让人吃惊,难不成长得好还可以男女通吃,千寻望着正呆呆看着殿门,似乎要透过厚实的木门,看到里面人的小公主云渺,思考着这个可能性。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从上午到中午再到下午,众人的情绪也越来越焦躁,等待的队伍慢慢扩大,都是得知消息赶来的官员和妃子们,有几个妃子执意要进去看,被云昭拦下了。
“神医说医治期间不喜欢有人打扰,任何人都不许进去!”云昭语气难得严厉一回。
这么放心,千寻疑惑地看着他。
直到日落时分,紧闭了一天的大门才打开,木青走出来,绝代无双的脸上略显疲惫,眼睛转到千寻身上:“我饿了。”
一句话,让等待着的人们都迷茫了下,马上云昭反应过来:“来人,备食。木先生,我父皇的身体如何?”
木青不理,只是看着千寻,语气里也带上了掩饰不了的劳累:“阿千,我饿了,你做给我吃。”
千寻也愣住了,反应过来,立马点头:“好,交给我吧。”转身向御膳房跑去。
虽然许久未亲自下厨,好在手上功夫没落下,千寻迅速做了几道小菜,温了壶酒,端着盘子送过去,过去的时候,殿门已经重新合上了,众人还等在外面,见千寻过来,都神情各异地打量着她。
“阿寻你就先把饭送进去吧。”云昭开口。
可以进去?千寻心里疑惑,但没有说出口,开门走了进去。
太和殿,皇帝的龙床上,千寻看到木青正翻过皇帝的身子,脱了外衣,准备给他扎针。这半个多月来,根本不允许朝臣面见皇帝,只能在外面等候,没想到半个月的光景,皇帝已经枯瘦成这样了。
千寻叹了口气,看向木青,他的脸色略显苍白,正凝视着她。
“先过来吃东西吧。”千寻把食物放到桌子上。
木青温顺地走过来,坐到千寻旁边,拿起筷子就开吃了。
“笑什么?”他嘴里涨得鼓鼓的,抬头看千寻。
“你的吃相和你的形象太不符了。”千寻压低声音。刚刚看到木青狼吞虎咽的样子,实在好笑,就忍不住笑出声了。
木青看着千寻,也展颜一笑,明明就是一个很狼狈的动作,怎么他做起来还是这么好看呢!千寻不满地想着。
“阿千你就当我的助手吧。”木青把菜全吃光了,才开口。
千寻连忙点头,看着木青扎完针,又帮着把药灌进皇帝嘴里,运功帮皇帝顺气,乱七八糟忙了一堆,木青总算是停了手,对着千寻点点头。
以前因为给阿羽治病,千寻对木青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个动作至少说明皇帝暂时无事了,千寻不由松了口气,感激地冲他笑笑。
“毒已经解了,皇上等会儿就能醒了,但他常年服用此物,五脏六腑损坏严重,以后要按着药方慢慢调理,保持心态平和方能彻底治愈。”木青看着涌进来的皇族要员淡淡道。
是夜,皇帝就醒了,云昭看无人注意兴奋地把千寻拉到一旁:“阿寻,既然你和木神医认识,那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的招待,带他到离城四下玩玩,暂时不要让他离开。”
千寻点头表示明白,祈福节之乱后,北营统帅云定庭和都统陆远征都被诛杀,北营就由副将云归暂领军务,在云昭的认识里,云归也是方崇威的人,云桓有北营和骁骑营两大势力做靠山,若是皇帝不醒,云桓坐上皇位的可能性就要大很多,所以他对皇帝的康复自然是由衷欢喜的。
“不止如此。”晚上,千寻把木青安排到她的将军府上,和他说起来的时候他轻哼一声表示不屑。
“还有什么?”千寻疑惑,木青的脸可疑地红了下,太可爱了,千寻差点要流口水了,“是我看出了他的病,他才同意让我给皇上治疗的。”
“什么病?”千寻追问。
“这个就别问了。”木青扭开头。
“难道,”想到平日里私下间的那些传言,再结合木青的反应,千寻忽然有些了然,八卦心起,“云昭真的不能人事?”
云昭年少成亲,也没听说他对发妻情深意重,府中侍妾却一直寥寥无几,年近三十竟还未有所出,早有好事者做出种种猜测了,千寻也是听军营里众人无聊之时八卦的。
木青面上抽搐了几下,转过身不再理会千寻。
这已经足以让千寻确定了,天哪,看来是真的,云昭啊,那个让离城不少少女美妇心动的英俊男子,竟然会有这样的隐疾!
“能治的了吗?”千寻兴致勃勃。
“别问了!”木青怒了。
看他真生气了,千寻也收起了八卦的心,笑道:“没想到再次见面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真是好久不见了,木青。”
木青面上黯淡了几分:“你还记得我们分别时你说过的话吗?”
千寻笑得尴尬,多久的事了,她怎么可能还记得,见她的模样,木青看上去有些失望,垂下头道:“你不是说你会愿意再见到我,如果不是作为求医者,是作为朋友的话。”
啊,这个好象是她说的话,千寻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不高兴见到我?”木青低声问。
哈?这是什么逻辑,千寻冒出几丝冷汗:“当然不是,你救了皇帝,我很开心很感谢,本来我正打算今天出发去找你和你师父呢,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省了我长途跋涉之苦,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见他还不说话,千寻一拳敲上他的肩膀,“我们怎么说也朋友一场,难道本姑娘是那样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木青急急辩解。
千寻展颜笑道:“跟你开个玩笑,作甚么这么认真,总之你就先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吧,让我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接下来的几天朝堂上一堆事务,还要照料皇帝,云昭忙得很,顾不上来见千寻,却是每天都必然会派人来接木青过去给他医治,不知道顺不顺利,千寻很坏心眼地想着。
七八天后,皇帝的身体有所好转,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但还是让云昭暂代处理国事,一时间云昭意气勃发,立马就请示了皇帝北营统帅任命的问题,他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安插上自己的人,再不济也可以把云归拉下去,结果皇帝只疲惫地摆摆手,说暂时保持现状就可以了。
云昭气得回府发了通脾气,下令不见客,这些还是盛长德向千寻转述的,让她想办法劝劝皇帝,他则负责安抚云昭。
千寻去见皇帝的时候,青妃,也就是方崇威的妹妹正服侍着他喝药。
皇帝身体看上去不像前几天那样了,但给千寻的感觉是他精神状态却是更糟糕了,这就是身处高位的悲哀,连枕边人都多年处心谋划要取他的性命,亲生儿子毫不顾念父子之情,这么悲凉的实情,但是依旧有那么多人为了这个位子每日机关算尽,处心积虑。
“千寻你来了。”皇帝刚服下药,声音还有些沙哑。
“是,臣风千寻叩见皇上。”千寻撩起衣袍欲跪。
“好了,”皇帝挥挥手,“以后你就把这些虚礼省了吧。”
这敢情好,千寻也就没推辞,只道:“皇上,身体是自己的,要好好保重才是。”
皇帝看了青妃一眼,青妃乖巧地退下,皇帝看着她合上门,才道:“听了这么多问候的话,也只有你这两句简单的最为中肯。”
千寻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着。
皇帝叹了口气,眼神看向窗外:“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真是千古真理。”
“皇上,世事从来难皆顺心,得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自然同时也会失去些东西,那些家庭和睦,父慈子孝的,可能家境贫寒,连温饱也解决不了。”
“这话在理,”皇帝苦笑,“除了你,没人再敢说这样的话了。”
“过去的再想也没有意义,落华需要皇上,皇上应当好好调理,早日养好身体。”千寻也心下怅然。
“刚刚好好的,怎么一下你也换成这种口气了,难道还嫌朕没有被那些老古董们烦够吗!”皇帝突然恼怒地一把掀了桌子。
千寻知道他其实并不是要对她发火,所以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任由皇帝把屋里能扔的都砸到地上,门外有内监敲门,都被他骂走了,许久,他终于停住了,坐倒在椅子上,重重地喘着粗气。
这一期间,千寻一直敬职地充当着背景的角色,可皇帝非要把她提出来:“为什么帮老大?”
这问题!千寻略一沉思:“臣发誓绝对不会对五皇子不利的。”
皇帝骤然转头看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犀利,这一刻,让千寻充分的意识到了他是主宰一个国家生杀大权的人,虽然他算不上英明能干,但他毕竟是皇帝,千寻为刚刚的话后悔不迭,惴惴不安地等着他发话。
好在皇帝沉着脸打量了她许久,最终只是摆摆手让她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