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诤咬着牙,看着面前的敌军统领。
“没想到,堂堂卫国,竟然会用偷袭这种下作的手段!”对方大笑起来,看着面前的少年,“乳臭未干的小子,你今天还想走!”
“我所做的一切,都由我个人承担,但不要侮辱卫国!”他的面色很是阴郁,身上的战甲已有多处破损,伤口处流淌出鲜红的血液。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下手中的剑。
“口出妄言的小子!”对方的怒气加重了几分,在他眼中,秦诤只身一人闯入他们的大营,简直是自寻死路。
敌方将领手中握着一柄长戈,与普通的兵戈不同,是由玄铁铸造而成,其上缀满了细小的倒勾,表面看起来,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兵器。
秦诤看着对方的长戈近在咫尺,闪身一动,躲开了来势汹汹的攻击。然而对方调转长戈的方向,秦诤勉强用自己手中的佩剑挡了下来。
玄铁与凡铁,长戈与佩剑。孰胜孰败,一目了然。
然而,对方却是存心想要戏弄他一样,长戈在秦诤的手臂上划出一道伤口,又蜻蜓点水般地离开,攻击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在对方的长戈划过他的皮肉的时候,秦诤自己能感觉到,其上的倒勾硬生生地剜去了他伤口深处的血肉,疼痛钻心。
原来,这便是自己与敌军将领的差距。
秦诤无暇处理手臂上的伤口,只能在对方的攻击下勉强格挡。
几番争斗下来,他的身上已全是伤口,流出的汗水浸着密密麻麻的伤口,更加重了他的疼痛。
而敌军的将领,身上的战甲还是完好的,只有脸上多了几道长长的剑伤。
“来人,把他绑起来!”敌军将领看着倒在地上,几乎没有力气再支撑自己身体的秦诤,心中有自己的主意。
待两名兵士架着秦诤的双臂,把他丢在将领的面前时,敌军将领手中的长戈又重重地落在了他身上。
秦诤闷哼一声,仍旧咬着牙。
“想不到,卫国尽是些庸才!”对方哈哈大笑,紧跟着,手下的兵士们也笑起来。
“你知道么,我们叶国有一半的人马已经趁夜去烧了你们的大营了!恐怕,你们那位将军再怎么厉害,也躲不过我们叶国赵氏的妫荼之毒!”
秦诤的十指深深地抠进土中,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令他痛不欲生。
敌军将领笑够了,随即举起手中的长戈,重重地落下,准备给他最后一击。
那柄长戈还未落在秦诤身上,他便觉得手中一松,虎口处被一阵力量震得发麻。他一惊,回头看去,触目便是耀眼的银色战甲。
“顾少钦……”敌军将领恨恨地看着他,眼神中不乏恐惧。
顾少钦手中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秦诤,有些不悦。
“四十七处伤口。”顾少钦把视线放在了敌军将领的身上,“给我起来!这点伤就受不住了么!”
后面一句话是对秦诤说的,后者听到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就觉得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咬咬牙,也就重新站了起来,只是步伐略有些踉跄。
敌军将领诧异地看着他的表现,但随即就感到身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定睛一看,右臂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细长的伤口。
他勃然大怒,刚想教训教训顾少钦,可是对方的剑像是雨滴一般落到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四十七道剑伤,”少顷,顾少钦收回自己的长剑,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敌军将领,“现在,留着你的命,三天之后,两国决战!”
“你……”敌军将领吐出一口鲜血,愤恨地看着他,眸中燃起了怒火。
然而,他的身体根本动弹不得,身上的剑伤皆在刁钻的部位,虽然不致命,但却让人感觉到难熬的痛楚。
一旁的几名兵士也被顾少钦的架势吓到了,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你骑马吧。”顾少钦翻身下马,看着面前的秦诤,一指身后那匹马。
“多谢……将军。”秦诤的嗓音有些嘶哑,草草处理过身上的伤口后,勉强骑上了马背,握着缰绳,慢慢地前行。顾少钦则在一旁步行,即使骑着马,秦诤也始终都落后他一步。
“你到敌军的大营来干什么?”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周围的环境已经由敌军大营变成了一片荒漠,这片荒漠的百里之外,便是他们一方驻扎的地方。顾少钦首先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开口道。
“将军……”秦诤咬咬牙,竟有些红了眼眶,“家父……日子不长了,希望再见我一面。”
“所以你去偷袭敌营,以为这样就可以尽早结束这场战争,回到家中去见你的父亲?”顾少钦无奈地轻笑,“秦诤,你太天真了。”
“为何?”秦诤略显讶然,但想到自己之前的狼狈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顾少钦看着远处天际的那一抹晨曦,忽然想起了多年前自己父亲去世的那一天。也是这样的晨曦啊,只不过这样的晨曦,是希望,还是绝望?
“秦诤,三年之前,卫王赐我百具白玉尸骨,称是待我百年之后,成为我的墓葬。”他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诉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只是,请你在这场战争结束后,把那些白玉尸骨埋到这一片荒漠中。”
秦诤不解。
“将军……若是您的墓葬中没有这些白玉尸骨,那岂不是不能在死后升上天界,灵魂只能堕入苍冥之界么?”
顾少钦转过头来看着他,“怎么,你也相信这些不切实际的传言?”
许多卫国人都相信,人死后若有尸骨陪葬,魂魄便能升上天界,成为众神祇中的一员。
可是,秦诤见到唯一不相信这一点的人,只有顾少钦。
“百具白玉尸骨啊……”顾少钦深吸一口气,“你也不想想,这是什么人下葬的礼制?”
秦诤略一思索,心中升腾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将军,难道王上是要用那些白玉尸骨诬陷您谋反?”
按卫国礼节,将军最多只能有八十具尸骨陪葬,而百具……那岂不是一国之君才能有的么!
顾少钦不语,直到天际的那一抹朝阳升起时,他停下脚步,“卫王对于我,怎么会没有戒心呢?那些送来的尸骨上都被埋下禁咒,无法被毁去。顾家的术师连续三日三夜方才找出破解之法,只待这场战争结束后,作为战场的这片荒漠当作那些白玉尸骨的载体了。”
“可是,卫王既然有了污蔑您的念头……那他势必不会放过您!”秦诤的呼吸急促起来,“到时,若他执意要杀您,那么您即使埋了这些白玉尸骨也无济于事!”
“不,”顾少钦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你以为我怕死么?我死了又如何?可是顾家的人,天生就没有坐以待毙的性格,我们不会容忍他人的污蔑,同样是死,我宁愿让他失去能够污蔑我谋反的证据。”
“所以,您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活着?”秦诤的声音很低,像是努力了好几次都平复不了自己的情绪。
顾少钦仍旧看着远处的朝阳,这样的朝阳,为数不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