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结局?”沧溟皱眉,“秦诤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你的生机?”
顾少钦一笑,“是,也不是。”
“我本就已经死了,他在地牢中看到的只不过是我的魂魄罢了。”他的面容上有颓然之意,“因为是新生的死灵,所以与人生前并无太大区别,可是我想不到那个孩子那么傻,用自己的命,把我送到了他印象最深的地方。”
“这里?”沧溟环顾四周,触目只是茫茫的风沙。
“这里对于他来说,可不止是一片荒漠那么简单。”顾少钦笑了,“这里,是曾经一场大战的主战场,那也是他记忆最深的一场战役了吧。”
印象怎么能够不深呢?那一次,秦诤几乎丧命。
“秦诤在不知道你已是一缕残魂的状况下,把你救了出来,但是百年的孤寂,你也备受折磨吧?”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其他人发现我,我以为我会在这里孤寂地等待上千年,上万年。我生前被卫王以极其残忍的手段折磨致死,魂魄不得往生,早已不懂得什么叫做折磨了。”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神色平静,毫无戾气,周身气息圆融如意。
“你想要转生么?”沧溟看着他沉寂的面容,说出口的话却让他一愣。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他笑了,“但不知为什么,心里莫名生出对你的信任……就好像是我的亡灵之身对你毫无理由地相信。”
“你在世间游荡百年,现在再入轮回,必然痛不欲生,你可以承受么?”
“我说过,我已经不懂得折磨了,亦不懂痛苦。”
“那好吧。”
沧溟的双手之上虚浮着一把玉色的琴,并不完整,只有三根琴弦,反射着灼灼的光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当她的双手覆上那把琴的时候,脸色似乎苍白了几分。
“你的伤……”他踌躇着,“不要勉强。”
“无妨,我也不止是在帮你。”沧溟的语气似是凉薄了几分,指尖拂过那把琴的琴弦,顾少钦仿佛听到,琴弦哭泣的声音。
悲凉的乐声敲打着他的心,内心深处似乎有什么痛苦被重新唤醒,就像有什么力量一寸一寸地撕开他的皮肉,分开他的骨架,让血肉崩裂。
沧溟的动作似乎慢了下来,当乐声停下的时候,她能看到顾少钦的亡灵之体已经在消散,汗水几乎覆盖了他的面颊,然而他强忍着,连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仿佛就在一刹那,他的痛感全都消失了,化作烟尘,入轮回之道。
“如若他还活着,那整个赵国也会是卫国的囊中之物吧。”
沧溟喃喃着,看向那把琴,拂去其上玉色的尘埃。
“都已经这样虚弱了么……就连转生的术法也这么勉强……”
她的指尖轻轻拂着琴弦,另一段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乐声响起,充斥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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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敌军节节败退,此时乘胜追击,必能一举歼灭!”
探子的来报让军中的将士们信心高涨,此刻全都举起了手中的兵器,口中整齐划一地喊着,“一举歼灭!”
顾少钦做了个手势,霎时间他们就安静了下来。
“暂且先观察一下敌情,探子,绕到敌人后方,看看他们是否驻扎。”
“是!”
顾少钦翻身下马,一旁的秦诤接过束马的缰绳,有些不解,“为何将军要查探敌人是否驻扎?”
“只是看看他们的兵败是否属实罢了。”他漫不经心地答。秦诤抿了抿唇,“如若他们兵败是假的呢?”
“那便改日再攻打,怎么了?”顾少钦转头看着他俊秀的面容,不知不觉间,这个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少年,周身的刚毅气质正是作为一名军人应该有的。
“没,没什么。”秦诤的脸色有些微的变化,全被顾少钦看在眼中。
“时候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秦诤退了下去,顾少钦坐在一旁,独自研习着兵法,以想出对敌的计策。
深夜,顾少钦接到了探子的来报,称逃脱的敌军只有一半人马在七百里之外驻扎,而其余的人马则不知所踪。
他把那封密信小心地叠起,往空中一抛,便化为了灰烬。
顾少钦走出营帐,远远地看到一个骑马的背影正渐行渐远,他一皱眉,骑上旁边的一匹马,远远地跟在那人身后。
秦诤骑在马上,咬紧牙关,面容上呈现出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交织,或许也因为这样,他并没有发现在与他相隔不远的后方,顾少钦正跟着他。
他看着秦诤的方向,微微皱起眉。
那里,好像是敌军大营的方向……
他拉住缰绳,看向一旁的树林深处,刚才那一刹那,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常的响动,格外清晰。
他调转马头,向一旁的树林深处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一队穿着敌军战甲的人马举着火把,鬼鬼祟祟地走向顾少钦一方的军营,他隐约还可以听到对方刻意压低的猖狂笑声。
“蝼蚁。”顾少钦决定暂时不去想秦诤的事,看到那些偷袭者,心中升腾起一丝不屑。
剑光一闪,对方的两名领头者立即毙命。
“什么人!”那些人很快便镇定下来,抽出腰间的长剑,警惕地看向四周。
“在下,顾少钦。”
夜色中,顾少钦身上银色的战甲显得格外耀眼,还未等到对方反应过来,又有两人做了他的剑下亡魂。
这一队人马原本就人数不多,此刻见他如此,其余的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这样的人……就像是恶魔!
顾少钦看着他们落荒而逃,没有追上去。片刻,他将两指覆在唇边,口中发出一声哨音,随即,树林更深处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惊起了林中的鸟雀,依稀之中,仿佛还夹杂着野兽的嘶鸣声。
“啧,又忘记留活口了。”顾少钦面露惋惜,拍了拍胯下的那匹马,“现在,去敌方的军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