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陌不知何时离开了邺城,又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那个深夜,回到了这座城池。
在经过那片荒漠的时候,他看到那白衣的女孩子独自一人站在茫茫的风沙中,她显得十分娇小的身形似乎经受不住肆虐的风沙,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
透过狂风,他还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倾陌皱起眉,还未等他上前,便听到了她略显清冷的声音,“是你?你去了城外?”
“的确。”他承认了,随后便看到了她掌心的伤口,一点一点地渗出殷红的血迹。
“你受伤了?”他似是有些讶然,这个少女,又是什么样的事,能够让她甘愿受伤?
沧溟只觉得身心俱疲,和那个血妖少年的赌注,牵连太多,让她不得不小心翼翼。
“很多人说,人死前所凝聚的‘魅’是不会说谎的。”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不想知道真相么?”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倾陌有一种自己的心事都被窥破的感觉,不知为何,今天这个少女给他的感觉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甚至让他本能地敬畏。
不应该呀……
“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让人一猜便知。”她的笑意很浅,还有些漫不经心。
风沙吹过,似乎迷了她的眼。
她的掌心中有一道流光,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略显暗沉的色泽,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这就是所有的真相了。”她转过身来,那道流光窜到了倾陌面前,他下意识地伸手,却发现它完完整整地融入了自己的掌心中。
那一刻,汹涌的忧伤从他的脑海中蔓延而出,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是脑海中出现的那一幕幕仿佛切身经历一般,生离死别,爱恨纠葛,在那一刹那似乎都让他心悸。
如果可以,他宁愿一生孤寂,不问世事。
他的心中竟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让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你不回去?”他环顾四周一片荒芜,风沙利刃一样地刮着他的面颊,那种感觉很不舒服。
沧溟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只是眸光中散落的破碎的情绪让人不解。
他看不懂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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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中还亮着灯,倾陌很轻易就躲过了城中的守卫,进了别院。
赵恪坐在桌案前,目光从书简的一行行墨字上掠过,听见响动,他只是看了看一旁的摇曳灯火。
五年中,他早已能够分辨出倾陌的气息。
果不其然,那名像影子一样的少年不多时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赵恪放下书简,夜已深,他也摘下了脸上的银色面具,伤疤就这样完全暴露出来。尽管那是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但他与生俱来的华贵气质几乎无人可以比拟。
“查到了么?”
“查到了。”倾陌把手中的丝帛交给他,赵恪接过,细细地察看着其上的花纹。
纵横交错的细密花纹,在白色的丝帛上并不显眼,但是他可以从中读出很多东西。
魏国所特有的传递消息的方式,当今天下,无他国之人可破解。
“百年前,墨家为邺城一名门望族,因其家主不甘屈居人下,发起战争,败。七年之后,墨家家主一夕之间失踪,无人得知其归处,次年,其全族上下七百余人尽亡,不知所踪。”
倾陌听着赵恪声音的起伏,也听到了他把丝帛放下的那一瞬间的细微声音,也看到了他陷入沉思的神情。
“公子,墨辙就是墨家最后遗留下来的血脉。”
赵恪抬起头,倾陌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将在那段记忆中看到的事实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倾陌。”赵恪的声音不知为何,带着他看不透的情绪,“你对她,已经没有心存芥蒂了么?”
倾陌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直接问出这个问题,但还是恭敬地回答道:“公子所信任之人,自然是我所信任之人。”
赵恪长久地沉默,片刻之后,语气中少了几分凝重,“舅舅他还好吗?”
“魏王正当壮年,只是常常想到北亭长公主,心中不免哀伤。”
魏北亭,曾经魏国唯一的嫡公主,同样也是赵恪的生身母亲。
他漫不经心地看着桌案上的书简,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今晚,会有一场好戏。”仿佛是预料到了什么,他抬起头,面容上带着莫测的笑意。
倾陌凝神细听城中的动静,片刻,才稍稍勾起唇角,“的确是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