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子衿在阁内品着若兰新泡的碧螺春,卷卷绿意缠绕起伏在茶盏之中,依霏在她耳边还欣欣喜喜的说着杜生的自作自受,子衿只是静静不语。毕竟她听影香刚提起之时,并没有想到会有三条人命就此毁去。她始终没有经历过影香在宫中的那些争斗和残忍,即使家人惨死结局的噩梦还时时像亲眼所见般出现在她梦中,可是这三条人命的毁掉,她依然还是难受的。
若兰见她脸色有些微微发白,从小桌上端了一尊小小的香炉放在了子衿手边的茶凳上,轻烟袅袅,淡淡的宁神香飘然而上,馨香怡人。子衿抬头看了看若兰,却见若兰脸上有着淡淡的微笑,随即听到若兰轻声道:“小主不必思虑太多。人若不犯小主,小主自是不必犯旁人。奴婢却很是欣喜,贤妃娘娘从小主进宫前就一直担忧小主太过仁慈,无法处理宫中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而此次的事情,小主处理的很好。”
子衿微微偏头看看若兰,若兰面上有着淡淡微笑,叫人看的心里舒服了一些:“你是在劝慰我?”子衿也回了若兰一个微笑。
“奴婢并不懂得劝慰,只是奴婢进宫的时间比小主长了一些,看多了这宫里的很多事很多人,小主这次的安排其实只是为自己解了围。而蓄意伤害小主的那些人,在谋害小主之时也未必就没预料到若事情败露该有的结局。”若兰又替子衿有些空了的茶盏添上了一些热茶,低头柔声回道。
子衿又看了看若兰,今时今日她才发觉,若兰的容貌虽然并不出挑,但沉稳的气质却是让人觉着妥贴,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让她的心结舒缓了不少:“难怪长姐要将你放在我的身边,长姐,很会看人。”
若兰听着子衿的话却是缓缓的跪了下去,开口道:“小主,因着贤妃娘娘有恩于奴婢,奴婢早已决心誓死效忠贤妃娘娘,效忠于傅家。贤妃娘娘之前担心小主性子慈悲,因此遣了奴婢来侍奉小主,可小主的才智决断绝不在贤妃娘娘之下。如今奴婢已经是镜花阁的人,奴婢的主子就只有小主一人,日后定效忠小主,不止为贤妃娘娘之恩,更是为小主自己。”
子衿微楞了半响,却是会心的笑了,站起身来亲搀了若兰起身。
依霏在一旁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是子衿的娘家丫鬟,打小就跟着子衿一同长大,她的心中最着紧的便是子衿的安好。从陪着子衿进宫至今,她觉得自家小姐有些变了,以前的小姐是不谙世事的,如今几回见着小姐安排的一切,却是有些心狠的。她并不陌生这种尔虞我诈,她在傅家的时候,下人们之间就有些如此的争斗,只是此次还未摸着头脑,就见子衿被困在了阁中,她却是有些怕了。在子衿受困的时候她却没有办法帮助子衿,是让她难受的,若兰的示忠,让她心中欢喜也有些忌讳。
子衿微抬头就看见了依霏的若有所思,仿佛能感应般的,子衿一手携了若兰,另一手拉起了依霏的手,有些用力,像是要让依霏安心般,她们三人的手握在了一起,子衿轻声道:“如今这宫中,除了贤妃娘娘,你们便是我最信任的人了。”
依霏和若兰对视了片刻,子衿更紧了紧三人握在一起的手,若兰和依霏回应般的也紧了紧握住的手。依霏笑着开口道:“小姐放心。”若兰也接着笑了笑道:“依霏妹妹入宫时日短,小主尽管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指导她一起协助小主。”子衿颔首道:“只有我们齐心协力,才能在这**中立足。”
是夜,子衿又独自去了莲花池畔,月色有些稀薄,子衿却是刚绕过假山后便远远看见了莲花池那一抹纯白的身影,子衿的脚步又有些缓了下来。当她走到池畔时,却见影香面上含笑的望着她,看着那张绝色的容颜,子衿觉得既是熟悉又是陌生。
“你在等我?”子衿终是开口。
“我知道你心中有些结。”影香微微一笑,子衿便是她自己,她又怎么会不知子衿此刻心中所想。
“一定要这样做吗?”子衿缓缓坐在了影香的身旁,垂首道。
“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人心险诈的宫中活下去。不止要活下去,还要活的好。才能改变上一世傅家的悲惨结局。”影香的声音轻柔好听,话中却是带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坚定。
“她已经失去了臂膀,这样赶尽杀绝,我实在,实在有心于心不忍。”子衿抬起了头看向影香眼睛的伸出,却只看见了恨绝。
“上一世我一直不知道这五石散之局是谁害了我,今生机缘巧合我撞见了永乐与香桃私会的场面,才知道原来是荣嫔。我并不想荣嫔死,但是荣嫔并不是能想出这样好计谋的人。”影香话中有话,子衿却是听得明白。
“找出了那个人,就能改变吗?”子衿低声道,仿佛自言自语。
“至少,我们能尽力防着。”影香并不退让,语中肯定。
不待子衿接话,影香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并不想让你如同我一般恨煞上一世那些害毒我的人,只是,不让你学者先发制人,我害怕上一世父亲母亲,哥哥长姐的命运又会重演。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我,我无法告知给你。”
子衿心中一颤,她何尝不知呢?那梦中的一切,即是影香没有告诉她,她都能感同身受般的知会那锥心的疼痛。沉默了片刻,子衿重重的朝着影香点了点头:“好。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影香闻言有些欣慰之色,对于子衿的改变,她预想过,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原本她打算如果子衿不愿意的话,她便自己行动,不过多做一些罢了。而如今,子衿愿意相信她,跟她一起,她自是高兴的。
影香细细低语了一会,子衿一直静静的听着,偶尔时不时的说了些什么,影香却是心中欣慰,不由得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细谈了一阵,直到一切都谈妥,子衿才悄然转身回了寝殿中。
翌日一早,子衿像往常般由着依霏和若兰服侍用完早膳后,坐在了正堂后小阁里,内务府总管何华就带着两个小太监并两个小宫女来到了镜花阁。
“奴才给傅贵人请安。”何华躬着身子给子衿行了一礼。
子衿淡扫了他一眼,并没有立刻让他起身。上一次镜花阁被封,何华的轻视之举子衿听影香提起过,影香告诉她,在**中,有时候适当的示威比一味的隐忍来的更有效果。因此在估摸着何华有些不耐时,子衿才淡淡的让他起了身。
依霏还记得何华当初的口气,今日见了不免还有些恼怒,不待子衿开口便说道:“我们这镜花阁不是逢星宿不利吗?!之前何总管还一刻都不愿多待,您管贵人事忙,今儿个不知是什么风居然把您给吹来了?”
若兰听了依霏的话,心中有些无奈,这宫中逢高踩低的事儿她见的多了,可是不管怎样,不轻易树敌才是在宫中的第一生存之道。她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子衿,却见子衿只是轻轻的勾起了嘴角,并没有斥责依霏,因此也不好出声。
何华果然因着依霏的嘲讽有些脸色不佳,但他也是宫中的老人儿了,之前皇后封了镜花阁,更撤了之前的内务府总管董兴荣的职,罚去了日更所洗恭桶。他由着荣嫔的推荐替代了董兴荣的位置,本以为这傅贵人就算是宫中的好日子到了头,因此也没有多加避忌,反而落井下石般的撤走了镜花阁的宫人。谁想,突然局势一变,荣嫔却栽了个跟头,反而失去了杜生这个左膀右臂。如今镜花阁撤了封宫的旨意,而又眼见着贤妃就要回宫,他不得已只得赶紧巴巴儿的又给子衿送了伺候的人来。
如今面对依霏的嘲讽,虽是心中不满,也不敢口中出言反驳,只得堆起了笑道:“哟,瞧姑娘说的话,之前那事现下都查明白了,是那杜生暗中搞鬼,奴才当时不也是不得已嘛。这不,奴才马上又给贵人送了人来。”
何华面上有些难看挥了挥手,四个新人立即上前跪在了子衿的面前。子衿这次却没有立即收下人,打量了座下的四人一眼,沉思了一刻才开口道:“之前镜花阁有个小太监叫同喜的,如今去了哪儿?”
何华一听,立马回到:“永乐和香桃做出那等陷害贵人的事儿,也是之前那几个奴才伺候贵人不力,便打发了他们去了太医院做苦工。“
子衿突然淡淡的笑了一笑:“奴才的命由不得自己,那永乐和香桃是该死,不过那同喜,我习惯了他伺候,还是请公公将他调回镜花阁吧。这新来的人,就留下吧”
何华虽有些疑惑,却见子衿收下了人,心中也安稳了一些,就怕贤妃回宫后见镜花阁连个伺候的人都被他打发了,到时候查究下来,他可吃罪不起。因此连忙应道:“贵人心善,也算同喜那奴才命好,奴才这就让人去把他叫回来伺候小主。”
子衿面色也没有什么动静,开口道:“如此,便有劳何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