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一时风声四起,说是从慎刑司传出消息来,当日在镜花阁中被搜宫,在死去的太监永乐房里查出的女子私物,其中有一件是宫妃的肚兜,虽是看似平凡无奇的料子,确是珍贵无比的皎丝月影纱。此纱看着与宫中常用的普通丝绸白纱十分相似,可是入手却如水柔滑,因着纱线是浸过玫瑰汁子后,才由江南织造司汇集数百名手艺奇巧的绣娘织成,耗时三年只得两匹,尽皆献入贡品之中。而这匹皇上也只是赏给了皇后和贤妃二人而已。
“那可不是傅贵人与永乐苟合嘛,谁不知道傅贵人是贤妃的亲妹,那月影纱想必是贤妃给她的吧。”一个圆脸的小宫女手里正拿着扫帚,在宫里御花园的水榭旁一边打扫着早上大风吹落的一地桃花花瓣,一边悄声跟身边的一群小宫女说着话。
其中一个穿浅蓝色宫装的小宫女听了嘻嘻一笑道:“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傅贵人才进宫多久啊。听说那傅贵人身子虚,进宫没几日就大病了一场,前些日子刚醒呢。就算得了料子,也赶不及做成穿了吧。指不定,那傅贵人就是个替罪羊,”小宫女停顿了片刻,抬头向毓庆宫的方向看了看接着道:“是替那位娘娘挡了祸吧。”
这群小宫女顺着那宫女示意的地方看了过去,想了想便明白了过来,圆脸小宫女也是捂着嘴一笑道:“可不是嘛,这**里可就只有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那位现下又怀了身孕,听说皇上是许久没在那过夜了,都是去了新来的几位小主宫里。这人嘛,一寂寞,指不定就真做出这些乌糟的事儿来。”
说罢,一群小宫女都哧哧的笑了起来,一边又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最后才走远了。而她们没注意到一旁巨大的榕树后有一个人见她们走远,才慢慢的从树后走了出来,正是荣嫔宫里的掌事太监杜生,杜生脸上的表情有些阴阳不定。望着宫女离去的方向像是陷入了沉思,不一会才回到两仪宫中,此时荣嫔正斜躺在窗旁的贵妃椅上,由着两个宫女伺候着用桃花染蔻丹,杜生上前打发掉了两个宫女,低声向荣嫔讲述了刚才听到的事儿。
荣嫔嗤的一笑,嘴角微挑道:“这下闹的更大了,连贤妃都被扯进了话里,那个贱人看她还怎么保自己的亲妹。我就不信,这次傅子衿还能插上了翅膀,飞出了这事端?!”
荣嫔看了看宫女刚染好的十个手指,青葱似的指甲上桃粉的颜色浸入得十分均称,她抬着手上下打量了一会,说道:“这次新出的桃花汁子不错,不浓不淡的,比上月的好多了。”
杜生却是若有所思般没有接话,这会听荣嫔这么一说话,也仔细看了看荣嫔的双手,转而又是笑容满脸的回道:“主子肤白,自是染什么样的色儿都是好看,只是这次又逢了好时候,自是觉着更耐看一些。”
荣嫔面色越加容光焕发道:“你这奴才,越来越会说话了,小嘴儿像涂了蜜似的,就会哄着本宫。”
杜生笑嘻嘻的接过荣嫔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放进新打的泉水鎏金盆里,让荣嫔浸手,一边说道:“奴才说的可是实打实的话,这次贤妃的亲妹妹一损,再有宫里这些闲话,待贤妃回宫听到这个消息,保不定气恨的连那身孕也保不住了。”
荣嫔闻言,更是嘴角上扬道:“她傅月皎能如此得宠,不就是依着她生下了从容帝姬,现今又怀上了龙胎嘛。要能真是如此,可才当真是老天开眼了呢。”
荣嫔懒洋洋的看了一眼杜生道:“本宫还倒是想着皇后这些天是怎么了?不借着这么好的机会除掉贤妃那贱人的妹妹,反而拖拖踏踏的没个决断。原来还有这么一招,连贤妃也是一块掺了进去,看来是真为贤妃的肚子着了急。”
杜生正在用丝绸绢子给荣嫔擦拭刚才浸泡过的双手道:“皇后娘娘的心思最是深沉了。贤妃已经有了从容帝姬,要是这次再生下一位皇子,皇后娘娘可不是就真要着急了。再说了,奴才瞧着,皇后娘娘最近的气色是越来越差了。”
荣嫔低低一笑:“她那是心病,贤妃这次有孕,本宫看她是恨得心里都出了血了。每年这去圣佛寺祈愿的事儿都是正宫皇后去的,这次她倒也肯让皇上带着贤妃去了圣佛寺,本宫还正在纳闷呢,原来是等不急,想要一箭双雕啊。”
主仆两人正在这厢絮絮叨叨的说话,忽然门外有人敲了敲,一宫女在门外道:“娘娘,皇后娘娘派了人来,说是请您立即到凤仪宫去呢。”
荣嫔不耐的说道:“你瞧,真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正说着她呢,就来了。”
杜生起身拿过贵妃椅旁小矮桌上的百香花凝露,一边细细地给荣嫔擦着手一边挑了挑眉对门外回应道:“知道了,你去回皇后娘娘话,主子即刻就去。”
待荣嫔重新梳妆好赶到皇后的凤仪宫时,就见凤仪宫正厅中嘉昭仪已经到了,正在给皇后悄声的说着话。荣嫔再抬头看了看皇后,却见皇后神色冷冷的,也看不出个究竟。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荣嫔抽出绢子,上前仔细的给皇后行了一礼。
皇后轻轻挥手叫她起身,荣嫔顺势站在了皇后右手旁。
皇后头也没抬的淡淡开口道:“听闻最近宫里谣言甚多?”
荣嫔闻言嘴角一扬,轻轻道:“皇后娘娘,这也难怪底下的奴才们要乱嚼舌根了,前日镜花阁搜出了那么些脏东西,慎行司那边又还没查出个究竟,底下人议论纷纷也是常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啊。”
皇后只是静静的听着,脸上也不见什么表情,荣嫔看皇后没什么表示,接着道:“何况听说那日镜花阁搜出来的脏东西,有一样可是不得了啊。”
皇后依旧是保持那样淡淡的面容,不曾开口。却是皇后一旁的嘉昭仪轻笑了一声,说道:“荣嫔娘娘说的可是有人谣传那日镜花阁搜出的是皎丝月影纱?”
嘉昭仪和荣嫔的父亲都在皇后父亲麾下做事,可是两家人却是利益相左的。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宫,都为辅助皇后而来,可是两人过了这数年,都无身孕,嘉昭仪容貌更为美丽一些,也更得皇上喜爱一些,皇后这几年也是更倚重嘉昭仪一些,因此嘉昭仪的父亲在萧将军麾下更是得意于荣嫔的父亲,荣嫔的心思又不如嘉昭仪细密,要不是去年荣嫔的父亲打了个大胜仗,皇帝又重新给了荣嫔一些宠爱,恐怕皇后早就视她为弃子了。因为荣嫔对嘉昭仪这几次的出言更是恼怒于心。荣嫔悄声瞪了嘉昭仪一眼道:“原来嘉昭仪也听说了。”
嘉昭仪对荣嫔的瞪视却是装作不知接着道:“这谣言传的真是无谓,慎行司还没查清楚呢。”
荣嫔轻哼一声:“这宫里人都跟人精似的,指不定就真有这回事呢。何况这谣言指的是贤妃和那傅子衿,真要传到了皇上耳里才是好事呢。谁不知道这皎丝月影纱皇上赐给了贤妃。”
嘉昭仪却是轻笑了一声道:“荣嫔娘娘倒是好记性,可是荣嫔娘娘莫不是忘了,这纱皇上还赐给了皇后娘娘呢。”
荣嫔心里一惊,暗恨的在心里骂了嘉昭仪一句,荣嫔抬头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安接着道:“可是皇后娘娘那匹,早已赐给了本宫,本宫为和颐帝姬做了一身小衣。如此,这宫里有的人,可就显而易见了。”
“可是娘娘也许不知,贤妃娘娘的那匹月影纱早早儿的就命人敬献给了太后,太后去年赏给了远在边疆的萧大将军夫人呢。”嘉昭仪笑看着荣嫔,嘴边浮着淡淡的笑意。
荣嫔闻言面色一沉,照着嘉昭仪的说法,这宫里有这月影纱的人只剩了和颐帝姬,若是这谣言继续传下去,可是要跟和颐帝姬扯上关系了,皇后最着紧的可就是这个唯一的女儿啊。
荣嫔急急对着皇后道:“和颐帝姬年仅八岁,这些污秽的事儿绝不会跟帝姬牵扯上。”
嘉昭仪却是出言打断了荣嫔道:“当然不会跟帝姬有关,可是就怕有心人把皇后娘娘也牵扯上了。”
荣嫔正要争辩,皇后却出声道:“好了。荣嫔,本宫早就叮嘱过你,想的细些再去做,这次是你轻率了。”
荣嫔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次的谣言确实不是她放出的,起初她听闻还以为是皇后所为呢。正想出声告诉皇后,却听嘉昭仪面带嘲讽的道:“荣嫔娘娘心急着除去贤妃娘娘的亲妹,可这傅子衿没除去,反倒给娘娘添了许多麻烦,还是回去细细想想怎样才能为皇后娘娘分忧吧。”
皇后只是淡淡的看了荣嫔一眼,说道:“你退下吧。”
荣嫔闻言只得沉默不语,转而又忿忿的看了看嘉昭仪,给皇后行礼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