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够理解一个母亲抛夫弃子的无奈,更没有人能够体会这份无奈背后深藏着的痛苦,到底有多痛有多苦?
“妈……以后不许再说连累不连累的话!您是我的妈妈,生病了照顾您,这是为人子女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我不要听你的道歉和埋怨!”杜蕾蕊佯装生气地说道。
“好!不说,不说,以后都不说!唉……”韩梅叹了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跟着杜蕾蕊一起走进了医院大厅。
杜蕾蕊的体谅无异于是韩梅最大的欣慰,可那个她从未尽到为人生母责任的儿子,今生是否还能够得到他的原谅?
察觉到韩梅的不对劲,杜蕾蕊不禁担忧地问道,“妈,您有心事吗?还是哪里不舒服?”伸手摸了摸韩梅的额头。
“没事,就是有点累!噢,我这里有单据,直接去交钱就可以了。”捉住杜蕾蕊探试体温的手,轻轻放下,有些心虚地岔出了话题。
藏在韩梅心底二十多年的秘密,叫她捂得辛苦,也藏得心痛!可却没有勇气启齿!
“噢……”满腹唠骚又因妈妈的话而排山倒海地涌来,杜蕾蕊感到极为无奈,长长地“噢”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单据到付帐窗口去缴付订金。
缴了费,杜蕾蕊挽着韩梅朝急救室走去。
“妈,这要救的两人叫什么名字呀?长什么模样?”杜蕾蕊装作不经意地问起。
说实在的,她心疼那一万块钱呢,不知道会不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却又害怕妈妈的菩萨心肠作祟,会责怪她冷漠无情。
其实,她也不想做个冷漠无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只是她那颗外表青春而内里残破的心,早已被现实的残酷调教得认清了世态的炎凉和人情的冷漠。
要她相信,付出就有回报的说法,实在太勉强。
走廊里,传来了病房里病人家属嘤嘤嗡嗡哭泣的杂碎声,刺鼻浓烈的消毒水味扑鼻而来,杜蕾蕊皱了皱眉,烦躁的心开始变得悸动不安。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呢?
可笑,她竟然会感到恐慌和心悸!
“蕊儿,你别怪妈妈啊。其实,我也没见过那一对受伤的男女,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韩梅说得小心翼翼,脸上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
“算了,妈,我不会怪您的,谁让我妈是菩萨在世呢?”说着,杜蕾蕊微笑着撒娇地将头俯身贴在韩梅的手臂上,轻轻地噌了噌。
“还是我们家蕊儿最好!”抬手磨搓了一下女儿柔软的秀发,韩梅的眼里满是欣慰。
多么希望儿女们以后都能幸福快乐!
包括她内心一直无法放下的,那个她一直没有尽到身为人母责任的儿子。
可,这个让人无法启齿的痛,是她这辈子不敢触碰的伤口!不知道有生之年,是否还能见到她思念成疾的儿子?
“妈,你怎么了?为什么老是走神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都说没事喽!看,你生叔和明叔都在那边呢。走,我们过去问问情况吧。”眼尖的韩梅看到杜根生和杜根明两兄弟正坐在急救室门外的凳子上,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显得心神不宁。
“根生,根明,蕊儿已经把订金交上了,你们可以放心了。里面情况如何?”还没等走到两兄弟面前,韩梅已先声问人。
“唉,进去都两个多小时啦,还不见出来,真叫人担心!”杜根生摇着头直叹气,似想起了什么,突然朝着杜蕾蕊感谢地说道,“蕾蕊啊,想不到你跟你妈一样,善良心慈!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啊,我代表受伤的两个年轻人先谢谢你了。等他们醒了,联系到家人,一定让他们把钱还给你!”
被人当众称赞,杜蕾蕊有些难为情,害羞地连声回道:“生叔,可别这么夸我呀,会骄傲的呢。”
“不会,不会,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如何,生叔和明叔都清清楚楚。蕾蕊人品好模样靓,是个不错的好女孩,相信以后一定会找到好婆家!呵呵呵……”憨厚纯朴的笑声,更让杜蕾蕊窘得无地自容。
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后,杜蕾蕊赶紧打探她最想知道的情报,“生叔啊,里面的两个人叫什么名字啊?”
于此同时,手术室大门“嘭”地一声被人从内打开,紧接着护士们推着移动病床从手术室里走出来。
在场的几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经过杜蕾蕊身边时,她认真地看了看罩着氧气罩脸色苍白似雪的男人,似要辩清他的模样,以方便日后讨债。
天!怎么会是他……joney,怎么会是joney?
当第二张病床经过时,病床上的人更让杜蕾蕊惊愕得瞪圆了双眼,捂着嘴说不出话来。
“医生,他们怎么样了?会不会有生命危险?”韩梅急切地冲到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几位主治医生的身旁,焦灼的面容令她的问题刻不容缓。
医生们望了望她,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较老的医生,语重深长地说,“女孩子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也就是些皮外伤,处理好伤口,好好休养,注意饮食,很快就会恢复!可是,那个男的嘛……”
医生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有些迟疑。
急得韩梅赶紧追问,“男的伤势怎么样?医生你快说呀!”
“这个嘛,不好说。目前为止,手术也算成功!断了的肋骨我们已经接上了,但由于断裂的时间过久,而且被水浸泡时间也过长,再加上后来受外力挤压,已经导致胸膜破裂,内脏受损,嚣官衰竭。目前,尚未度过危险期!如果在二十四小时内,病情恶化,那我们也回天乏术。”
医生们护士们都走了,留下了几个茫然不知所措的人,呆愣在原地。
倾刻间,泪水,犹如脱缰之马,一****着一波,从杜蕾蕊瞪得圆圆的美目中溢出,流下。
“嗒嗒”地滑入了她紧捂着下半边脸的指间罅隙中,湿湿地淌过紧抿的双唇,滑过她白晰的手背,最后流到纤细的手肘,滴落在地,泛滥成灾。
整个世界仿佛霎时间倾倒,地动山摇,山崩地裂,她,终不能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无力地瘫软在地。
杜蕾蕊只感到心像被人一刀一刀地割着剐着,疼得生不如死却无法呼救,泪水狂奔却模糊不了在乎的人的身影,狂乱的心指尖却无法触及他们离去的背影,抑制不住的悲怆情绪几近崩溃。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你要让我们的命运如此坎坷?
为什么给予我们希望,却又要剥夺我们得到希望的机会?
为什么总在一个入口制造灾难,却又在下一个出口营造悲剧?到底何时才是个头?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顺利平安?
为什么人生的每一步都象是老天爷手下的棋子?早已为你安排好了所走的路线,无法sayno,无法反抗。
是不是所经之路,冥冥之中,老天爷都早已将它们环环相扣,步步为营,渺小的我们唯有按部就班,唯诺听命?
杜蕾蕊不敢想像刚才自己还怨声载道,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为他们交纳押金。
原以为他们于她而言,不过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不值得她心善仁慈去援助,她不在乎别人会说她冷血无情。
可鬼使神差中,妈妈却做了搭线人,终究她也没能真正做到漠视一切冷然相对,她做了一回善事,只是万万想不到的是,到头来帮的居然是自己最在乎的人。
这是怎样的一次偶然?是不是命运早已被老天爷操纵,解救别人于水深火热之时,其实,也是在解救自己?
如果她拒绝了妈妈的请求不来医院,从此命运会如何谱写?
如果医生因为没有交上的手术押金而拒绝手术,身受重伤的他们会不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如果因为自己的过失而造成他们与她从此天人永隔,造成她的终生遗憾,是否自己还有勇气苟延残喘于人世间?
天!头……好晕,呼吸……困难!
“咚”,杜蕾蕊一头扎在了地上,昏厥过去。
“蕊儿,蕊儿,你怎么了?不要吓妈……”
“蕾蕊,蕾蕊……”
“蕾蕊,蕾蕊……”
在身体倾倒的那一刹那间,杜蕾蕊耳畔响起了妈妈和生叔明叔焦急的呼唤声,可却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最后被一片广袤无垠的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耳边的一切戛然而止。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三小时过后,韩梅坐在杜蕾蕊的病房床,叹着气望着她,眼里盛满了关切和期盼。
羽翼般的长睫闪了闪,杜蕾蕊挣扎着撑开眼睑,模糊的视线慢慢收笼,印入眼帘的是妈妈憔悴的面容。
心头热热的,杜蕾蕊哑着声音叫了声,“妈!”吸了吸鼻子,忍住想哭的冲动。
被女儿的叫声拉回神来,韩梅用手轻轻拂了拂女儿额前散乱的刘海,轻柔宠溺却带着担忧,问道,“蕊儿,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医生说你没什么大碍,只是伤心过度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没事的!”
轻轻拍了拍杜蕾蕊的手背,韩梅慈祥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好奇和责备,只有和风细语般的微笑。
妈妈的微笑永远都是如此温柔温暖,杜蕾蕊感到温馨,也总能抚平她心口上的伤痛,“妈,难道您不好奇我为什么伤心过度吗?”
“来,蕊儿,坐起来说话!”韩梅扶杜蕾蕊坐起来,在她后背塞了两个枕头,让她半倚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