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有些闷闷的疼,让傅清悠的呼吸微微有些不畅快。迷糊之间,转了转头,才觉得到肩膀上的锐痛。傅清悠并没有准备,下意识的倒吸了一口冷气,轻声呼痛。
“醒了?”公子子言轻声问。
然而等了半晌,傅清悠也没有回应,仍旧是均匀但有些虚弱的呼吸声,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公子子言的耳边环绕着。
“公子,这是老朽开的方子。”老郎中放下笔,将薄薄的一张纸双手递给公子子言。还没递到跟前,一旁的千泽已经伸手接了过去,眼睛在上面扫了一扫,就已经了然这里面的药都是什么,做什么的,本身是不是有毒,混合着用又会不会有毒。
“千泽,将方子给他们,尽快煎药。”公子子言听千泽接过方子之后没有声响,心里就已经知道这张药方是没有问题的。
“是,公子。”
“大夫,既然我夫人只是受了皮肉伤,怎么还不转醒?”
“尊夫人是因为受了惊吓,加上伤口失血,约莫一时半刻就会醒过来。多亏公子及时出手制住伤口周围的穴道,不然这毒见血封喉,恐怕就是神仙下凡也回天无力了。”
公子子言闻言,点头笑了笑。其实,制住穴道不过是一个下意识的反应,真正起作用的是解药。要是他手下杀手组织使用的毒药制住穴道就能没事,恐怕此时负责研制毒药的慕商也已经死得任谁都回天无力了吧。
“有劳大夫了。”公子子言拱手道。“千泽,送大夫出去。”
千泽应了一声,随后屋子里恢复了一片寂静。
床上的傅清悠早在出声呼痛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不想起来,也不想去面对公子子言。有些事她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出事的时候,她的确是第一反应扑向公子子言,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种保护的下意识如今连傅清悠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吃惊。但是,随后,傅清悠就已经清楚的意识到,那个刺客的刀本来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就因为她扑向公子子言,所以刀才只是划伤了自己的肩膀。
刀风带着异香,傅清悠几乎立刻就知道,刀上带有剧毒,那个人是抱着必须让她死的决心来的。
朦胧之中,似乎公子子言将什么东西喂进了自己的嘴里,身上的痛楚轻了很多,而后的事情就已经记不起了。但是,单单只凭着公子子言有解药,这件事情就已经让傅清悠难以再面对何子言。
他的温柔背后,竟然是要杀了她!只是,不清楚又为什么变了主意。
“我知道你醒了。”蓦然,屋中响起公子子言温和的声音。
傅清悠一怔,不得不睁开眼,入眼是桌子边一袭黑衣,忙将眼睛别开,傅清悠轻声道:“有劳公子照料。”
“为什么扑过来?”公子子言低低的问。
是啊,为什么扑过去?本来以何子言的功夫,即便那个刺客是突然袭击,但公子子言的剑法她傅清悠不是没见过,足可以杀那个刺客一个来回了,那她为什么要扑过去?
然而,也正是因为她扑向何子言,才躲过了这一劫。
“公子是清悠的夫君,在殷国除了公子没有人能护着清悠周全。清悠为公子挡下这一剑,如果不死,想来公子也不是个无情的人,自然日后会护着清悠。如果不幸死了,也是能落得个好名声的。”傅清悠浅浅的笑了笑,一面勉力起来,斜靠在床头。“说到底,清悠的私心罢了。”
“仅此而已?”何子言微微偏了偏头,仍旧是背影对着傅清悠。傅清悠看不清他的神色,也不知道方才这样的回答他是不是生气了,但是面对一个装着温柔却又想着杀她的人,傅清悠实在说不出是为了何子言这样的话。
温柔背后的刀比直接刺过来的刀更让人心寒。
“仅此而已,在殷国,公子是清悠的衣食父母,清悠尚且需要在公子的庇佑之下苟延残喘,怎么能不忠心报答呢?”
傅清悠话音才落,何子言骤然转过身来,平素里含着温和的眉眼此时满满的怒气,薄唇绷得很紧,似乎是在生气。
他凭什么生气?生气她傅清悠一时忠心护主,让他想要杀死她的计划落空吗?傅清悠也抬着头,直直的瞪着何子言的脸,毫无血色的唇在齿间咬得紧紧的。
缓了半晌,何子言嘴角略微滑过一丝笑意:“清悠,你在生气?”
傅清悠这才恍然反应过来,低声温和的说:“清悠不敢。”
自己方才那一番话竟然是在对何子言使性子赌气!她凭什么?一个敌国的公主她凭什么?如此一来,若是真的激怒了公子子言,想必她就真的活不到长兄来接她回晋国那一刻了。
听她变了声音,何子言眉宇间的怒气倒是渐渐消了几分,缓步踱到床边,何子言沿着床沿坐下,笑道:“呼吸骤然急促,想象中你现在应该是怒发冲冠了吧?竟然能将这样大的怒火压制下去,这份冷凝不输沙场将军。”
“公子谬赞了,清悠并没有生气。”傅清悠仍旧慢声细语。无论生多大的气,受多大的气,表面上绝对不会露出半分让别人看出来,这就是那个晋国皇宫教授给她的。
忍耐,永远比立刻爆发带给自己的益处多。
可是,她今天终究是失态了。傅清悠心里微微有些忐忑,手轻轻握住面前的锦被,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不知是因为何子言的沉默,还是因为毒性没有完全解除,傅清悠的胸口仍旧闷得窒息。她不由得轻声咳了一声,而后深深吸了口气。
“不舒服吗?”何子言淡声问。
“没有。”
“我在等着你问。”何子言缓缓起身,负手走到桌子旁,撩衣坐下,微微扬起嘴角对着床上的傅清悠,一副凭你审问的姿态。
问什么?你为什么杀我?何子言,你是不是太过低估了我呢?傅清悠蹙眉,心念一转,平静的开口道:“只是想问随行的那些副将可还好?”
“不好。”
“刺客可抓到了?”
“未曾。”
“倒是可惜了。”傅清悠叹了口气,心里却已经明白了。
这一场巡防恐怕本就是何子言布的局,目的就是不动声色的将张古涵身边的羽翼都剪除,再将自己人插入盘山的军营中。毕竟有了实权的副将比一个暗中监视张古涵的影子要有用很多。
“没有别的想问?”何子言温和的笑道。
“没有了,知道公子方才所说已经是清悠逾越了,多谢公子。”
何子言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道:“我却想请教靖于公主一件事。”
靖于公主?傅清悠挑眉怔了怔。公子子言一直都称呼她清悠,这个称呼本是极少用的。
“公子请讲,请教不敢当,靖于当知无不言。”
“你心里就那么确定,那个要杀你的刺客也在我的计划之内?”
何子言幽幽的问,看似平静的脸上似乎也带着一层薄薄的怒气,并不是有多明显,却让人油然而生一股不寒而栗的味道。
傅清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幸而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何子言的一个侍卫走进来。
“公子,药煎好了。”放下药,那个侍卫识相的退了出去,屋中复又只剩了傅清悠和何子言。
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公子子言也不再追问,端起桌上的药走到傅清悠的床前,沿着床沿坐下,一面将碗端在自己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没有毒。”说着,何子言将药递向傅清悠。“抱歉,我一个瞎子没有办法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