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璟霖被推进了手术室,留何妁言和乜羲两人在门口等待。
医院里到处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何妁言喝了口热牛奶,在乜羲三分四次地保证下,心情稍微的平复了下来。
彼时,另一个手术室灭了灯,医生迈着沉重地步伐对家属遗憾的摇了摇头,之后便传来铺天盖地的哭声。何妁言很讨厌这样的感觉,倒不是说她没有怜悯之心,只是这样的哭声会让她的心脏漏掉半拍,总觉得是不好的预兆。
外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稀稀疏疏的传到了何妁言耳边,闭上眼睛,心里是挥之不去的阴霾。
“你怎么会出现?”何妁言望着纸杯里氤氲的雾气,轻声说道。
“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我不放心,所以就直接来NO.45找你。”乜羲说的云淡风轻,但是一想到刚刚的场景,就觉得后怕。
“谢谢你刚刚救了我。”何妁言真诚的说到,确切的说,这是她这六年来第一次这么平静的对待乜羲。
“我欠你一条命,所以,我们两清了。”雨水滴答滴答敲打在玻璃上,落进了何妁言的心房,或许,是时候放过自己,放过他们了。
乜羲,六年前你欠我一条命,六年后你救了我,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乜羲身形一震,别过头望着何妁言,眼里满是痛楚。暗哑着嗓音,想问出六年来心心念念日思夜想的问题,话到了嘴边,却也只能动动嘴角,苦涩的一笑。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还恨你吗?”何妁言看出了他的难处,替他问出了口。
乜羲暗自握紧了拳,当日的话如咒语般历历在眼前,蚀骨钻心。
何妁言笑了笑,算是回答了。
六年前在雪地里,我曾说过,从今天起,我们永远都只会是陌路。当时,我真的很恨你,恨你毁了我和璟霖的孩子,可是现在,当我以现在的何妁言的身份去回忆那时的恨,当我站在医院里对着抢救灯发呆的时候,当我刚刚在NO.45死生一线的时候,当我刚刚看到他们为死去的亲人哭的声嘶力竭的时候,我想了很多。此刻,我却无比的感谢你。如果当初,我把孩子生了下来,现在的我,又怎么可能有能力去抚养那个孩子。最重要的是,这六年来,我过的已经很苦了,我的孩子,他没有必要也去遭受和我一样的日子。所以,羲,我真的已经不恨你了。
——如果你知道,六年前我就是在这家医院和他诀别。
医院的手术灯灭了,穆璟霖被推进了加护病房,何妁言舒了口气,想从凳子上站起来,却没料到,一个踉跄又跌坐了回去。看来之前,她的神经太过于紧绷了呵!扶着白色的墙壁慢慢地沿进了病房,每走一步,脑海中就不断浮现出和他的过往,走着走着,何妁言忽的体会到了当日的他。其实,躺着的那个远远比不上外面等候的那个人,焦急的多得多。
对不起,是我的自私,固执的把自己的痛苦强加到你的身上,我固执的把所有的错误都推给了你,好让自己可以心安理得的过活,却没有想到会把你推进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当然的你,内心煎熬又何止是我的数倍?
只是这些,我竟是过了六年才明白了过来。而在此刻,我竟觉得六年的光阴不过是我一个转身,一个回眸的距离。
穆璟霖,其实我一直都在等你,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可是我错过了我们在一起的机会对不对?我失去了拥有彼此的机会……
六年前的那个冬天……
千叶中学。
何妁言艰难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穆璟霖,欲言又止。现在是上课时间,是他们高中阶段的最后一年,熬过这一年,他们便会成为大学中的一员,所以这一年大家都变得异常忙碌。即便像现在,走廊上是一个人影也没有,而此刻的何妁言和穆璟霖,便在走廊的尽头——厕所外面。
何妁言低头反复来回地踩着地上的积雪,犹豫着该怎么告诉穆璟霖这件事情。雪是昨天傍晚十分开始下的,下了整整一天都没有停下,即便现在,在何妁言与穆璟霖谈话的时候,雪还是不停的下着。漫天的雪,像是要飘到世界的尽头。
“我……怀孕了。”何妁言的声音很低很低,低到连何妁言自己都怀疑到底有没有说出口。
这四个字不断的在空荡的走廊里不停碰撞,回音,落进了穆璟霖的耳畔。
穆璟霖皱眉,英俊的脸庞因为毛衣的遮掩看不清神情,只是仔细看过去,便能发现他微微颤抖的双拳。
发生那件事情,是个意外。
一个多月前,因为她仿制‘楠楠’被何韦肖一顿臭骂,箍了她一巴掌不说,还把她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逼着她发誓不让她再仿造赝品,当时的何妁言并不知道其中缘由,只是情绪变得异常低落,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连当事人自己都没有意料到,竟然好端端的就滚起了床单……不过正是因为滚了床单,让何妁言和穆璟霖之间的关系变得异常尴尬,虽说两人都是过了十八岁跳过了《未成年人保护法》,但是发生这种事,在他们都还是学生的这重身份上,显得非常尴尬。在那件事情发生后的半个多里,两人都没有在联系,因为都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对方。可是现在,因为多了一个意外的小生命,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异常微妙。
何妁言没有抬头看穆璟霖,只是杵在那儿忐忑的等着穆璟霖的答案。
今年的雪很大,估计一时之间是停不下来。
“去医院吧!”没有多余的言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和神情,穆璟霖只是在说完那四个字后便转过身背对着何妁言,头也不会的朝前走去。
一步,他没有回头。
“璟霖,我想去参加A-voge的珠宝设计大赛,你说好不?”夕阳西下,何妁言逆着夕阳的余晖,倒退着步伐,问道。
穆璟霖宠溺地对着何妁言笑道:“好啊!由你!”
“可是——”何妁言轻挑细眉,“你就不怕我成名后就甩掉你。”
“不怕,你甩我一次,我就重新追你一次。”
“真的?”
“真的。”
“那万一我失败了呢?”
夕阳下,穆璟霖像是被镀了一层金扇般的睫毛微颤,他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顿道:“阿言,你要记住,一个即使你所信仰的天堂破灭了,我也会为了你,建起另一座天堂。”
那一瞬间,眼前的穆璟霖耀眼的竟让何妁言睁不开视线,只能通过指缝依稀的看见,不远处对自己许下不朽诺言的穆璟霖,夕阳在他身上,落下点点余晖……
一步、两步,他没有回头。
“阿言,这个给你。”摩天轮缓缓地挪到最高处,穆璟霖将项链挂在何妁言的香颈上。
这是一条银白色的项链,项链正中央悬挂着一个字母‘L’。凭着何妁言对珠宝的了解,眼前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既没有优美的外表,也没有精湛的手工,甚至连打磨的工艺显得异常的生硬,可以说,这是她见过最糟糕,设计最失败的项链,却也是她生平见过最另人感动的项链。
因为这是璟霖为她亲自设计、制作的。
L、Lan、言、阿言。
“所以,这条项链的名字,就叫做‘言’。”
穆璟霖趴在何妁言的肩头,在她耳边低喃道:“怎么样,这个礼物可喜欢?”因为有我,陪在你身边。
一步、两步、三步,他还是没有回头。
“阿言,阿言,阿言……”站在空旷的大街上,穆璟霖对着漫天的繁星,大声的喊道。
“喂,你叫够了没有。现在是凌晨诶,你这样叫会吵醒人家的。”何妁言试图塞住穆璟霖的嘴,可是喝醉酒后的穆璟霖又怎么会乖乖的听话。
“阿言,阿言,阿言,阿言……”穆璟霖依旧撒着酒疯。
“穆璟霖你闹够了没有啊!你再这样,明天‘阿言’两个字就会成为街坊邻居深恶痛疾的名字啦!”何妁言无奈地说道,她敢确定,依照璟霖这种喊法,不喊醒街坊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穆璟霖可不管这么多,继续撒着属于他特有的酒疯。没办法,谁叫今天是他们第一次牵手的日子,所以我们家穆先生小小的兴奋了下,再小小的喝了下酒,最后再小小的发了下酒疯。只见他一把抓住何妁言的手,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酒味,半醉半醒地对着眼前的何妁言说道:
“阿言,你可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每一秒钟都有一百对情侣在吵架,一千对情侣在分手。我很庆幸,我们不在这一秒之内。我很庆幸,此刻,我还能握着你的手。”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他还是不肯回头。
“穆璟霖,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何妁言哭着嗓音,问道。
“阿言,我会无限的疼爱你,无限的原谅你,无限的包容你——直到有一天,你离开了我的视线,并且头也不回的选择放手。”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直到何妁言开始数不清到底他走了多少步,直到穆璟霖拐个弯走回了教室,他终是没有选择回头。
何妁言呆呆地愣在原地没有动弹,很久很久,久到鞋子被积雪打湿了都不知,久到下课铃声响起,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再有上课铃声响起,大家又都消失不见。何妁言只是站在那里,她开始觉得自己这一趟不该来的。她本来就想好了怎么办不是吗?来这里,来见他,只是想让他知道,只是想得到他的一个允诺,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何妁言离开后,从男厕里传来一阵冲水的声音,接着,便能看到一双牛皮真靴踏着地上的积雪从厕所出来。那个人伸出手重重地垂向墙上的玻璃,玻璃瞬间被震地四分五裂,玻璃所溅的地方,还有斑斑血迹……
没有人知道,因为何妁言和穆璟霖的两句只有短短八个字的对话,开始改变了三个人之间的命运……
PS:回过头重修了下错别字,等我保存的时候居然说vip章节不得少于之前修改的字数,我一看,修改之后比之前少了10个字,没办法,只能在后面唠叨下,免得修改不成功。大家就自动忽略我这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