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礼上介绍人
早在冰心的学生时代,她的芳名就与胡适排在一起。那是1919年12月,《晨报》创刊一周年纪念特刊上,发表了胡适的诗歌、鲁迅的杂文、周作人的译作及冰心的散文,冰心的文章就排在胡适下面。一份著名的报纸在特刊上如此发排文章,女生冰心想不引起瞩目都很难。那时候冰心还不满20岁,就读于协和女子大学,在学生会做文书,还以女大代表身份参加了北京女学界联合会宣传股的工作。后来女大并入燕大,课余时间她仍服务于宣传股,就有了多次与胡适见面的机会。不过,这时候她与胡适的交往仍是“公事公办”,逢校方举办大型活动,她便是主持人,而胡适总是以嘉宾身份参会,虽然在公众面前她一遍遍介绍胡适,但在私下,两个人却从未交往过。
冰心就读的燕京大学是美国教会办的,燕大的老师多数与胡适有过交往,胡适对燕大一向刮目相看,而冰心又是燕大精英、文坛新人,所以胡适没有理由不关注冰心。1921年5月25日的胡适日记上有这样的记载:“讲演题为《什么是文学》,略如我答玄同信里的话。是日见着协和的学生谢婉莹(冰心)女士,她是很能做文章的,曾有好几篇小说在报上发表,署名‘心’。她是福建人。”
从这则日记中可看出,胡适对冰心有着较深的了解。而冰心早期的文艺创作,也不同程度地受到胡适的影响。冰心晚年在文章中说,早年她很注意“在报刊上寻读胡适先生的作品”,并加以“研究欣赏”。
至于胡适,因为对燕大有感情,他一直爱屋及乌地关注燕大才女冰心,并发表热情洋溢的评论:“当时)大多数的白话文作家都在探索一种适合于这种新的语言形式的风格,但他们当中很多人的文字十分粗糙,有些甚至十分鄙俗。但冰心女士曾经受过中国历史上伟大诗人的作品的熏陶,具有深厚的古文根底,因此她给这一新形式带来了一种柔美和优雅,既清新,又直截。不仅如此,她还继承了中国传统对自然的热爱,并在写作技巧上善于利用形象,因此使她的风格既朴实无华又优美高雅。”这段文字一直到1989年香港出版的英文期刊《译丛》“冰心专号”时,仍被转载。
转眼到了1928冬天,留学归来的冰心与吴文藻在上海订婚,订婚仪式是冰心的表兄刘放园先生一手操办的。刘放园将大红请帖给冰心看,冰心看到,女方的介绍人是张君劢先生,是她的女友王世英的夫君;男方的介绍人却是胡适先生,冰心吃了一惊——原来表兄刘放园做过《晨报》编辑,同这些名人都很熟悉。订婚那天,来宾很多,冰心时不时看胡适一眼,她发现胡适也在笑眯眯地看着她。冰心一直留着那张写着胡适名字的大红请帖,视为一种最美好的纪念,可是后来这封请帖遗失于一次搬家中。
抬头不见低头见
冰心不爱热闹,她与胡适的交往属于那种抬头不见低头见——当时上海一帮作家文化人中,男性里面,胡适是一个中心;女性里面,林徽因是一个中心——要成为中心人物,除了有足够的才气、社会地位之外,相貌也是重要一点:在这一点上,胡适与林徽因当之无愧,似乎也是必然的,这一对才子才女注定要传出恋情。
冰心和胡适、林徽因都是朋友,一度,她与林徽因算得上是闺密。因为冰心的先生吴文藻在美留学时,与林徽因的恋人梁思成是室友,这两对恋人还一同去野外踏青,留下一张在一起野餐的浪漫照片;而且吴文藻与徐志摩、胡适也都是好朋友,所以冰心和林徽因算得上是“亲上加亲”——但是这份亲近并没有给林徽因与冰心带来什么友谊。回国后,林徽因每逢周末便在家中举行文化沙龙,邀请徐志摩、沈从文、金岳霖、胡适等参加,被人戏称为“太太客厅”。冰心看到胡适他们一帮人像众星捧月一样围绕着林徽因,很不开心,从此以后拒绝这样的聚会,还写了篇小说《太太客厅》讽刺林徽因。金岳霖看了后认为很好,喃喃地说:“这些少奶奶们哪,从不知道亡国恨。”林徽因与梁思成从山西回来后,认为冰心是借小说大发醋意,正好行囊中有好几瓶带回来的山西老陈醋,就差门房给冰心送去一瓶。冰心接到手一看是山西老陈醋,气得脸色发青。后来两人在昆明同住三年,只隔着十几分钟的路程,却老死不相往来。徐志摩死后,冰心说:“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处就得不着,女人的坏处就使他牺牲了。”
就在这样的红男绿女的交往中,冰心与胡适越走越近,胡适的日记中频频出现冰心的名字,1931年3月20日:“与冬秀到燕京大学颉刚家吃午饭,见着谢冰心、吴文藻、钱宾四、郭绍虞诸人。”1933年12月30日:“燕京大学国文系同学会今天举行年终聚餐,曾托颉刚邀我参加。今天吴世昌君雇汽车来接,我们同到八道湾接周启明同去。同座有燕京教员顾颉刚、郭绍虞、郑振铎、马季明、谢冰心诸人……三点后来宾都到冰心家喝茶,她的丈夫吴文藻也在家,大家谈得甚畅快,五时归。”1934年2月20日:“上午到燕京大学讲演,题为《中国的传记文学》……讲完后,在司徒雷登先生家中午饭,见着冰心、希白、颉刚诸人。”
冰心也将她知道的一些有趣之事告诉胡适。比如金岳霖与洋女人秦丽莲同居时,养了一只老母鸡,下蛋时那只硕大的鸡蛋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面,可把金岳霖吓坏了,打电话叫朋友来想办法。朋友赶到一看,几乎笑瘫了。再比如,吴文藻一直以为被孩子称为“马”的食品“萨其马”就叫“马”,有一次冰心让他到食品店买“萨其马”,他递上钱说:“买那只马。”售货员莫名其妙。还有,冰心在院子里种了一株丁香,吴文藻说:
“这是什么花?”冰心作弄他,说:“香丁。”于是,吴文藻逢人就说:
“我们家院子里种了一种花好漂亮,叫香丁。”1931年过年时,冰心从报上看到胡适生病,第二天便去信慰问:“昨阅报纸,知先生又抱清恙,怀念何如!风雪载途,不克进城一视,为无量歉。”又说:“岁云暮矣,窗外西山,雪下尤凄黯可怜。此种时光,此种天气,养病最宜。我是过来人,敢请先生趁此平靖暗淡时候,多多休息也。”
冰心在日本期间,仍然没有忘记胡适。1949年8月间,她还写信给胡适,畅叙她一家在日本的情况,信中说:“文藻还瘦,还忙,不过精神还好。小女宗黎高了一点,多说了几句日本话,她从来不记得北平,因为她八个月就离开了,但她口口声声要回北平去,说想哥哥姊姊,想‘祖国’,我不知祖国两字,在她心里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