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处冰封的山洞里冒出丝丝寒气,莹蓝光芒时闪时隐,凝晶草长了满地都是,看得人心中颇冷。洞壁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透明而带了些许靛色,能瞧见壁上凹凸的岩石和虫蚁的尸身。风呼呼吹动,扫着冰面划过,带不起分毫波澜。
青荧之光自地面点点而起,悠悠盘旋上升。恍然一看仿若萤虫飞舞,流光异彩。
山洞最深处的冰岩微微朝天突起一块,那上面正坐着个人,蓝衫如蔚,长袍宽袖,青丝墨黑如烟,正被风带着飘起。几缕乱发掩住他侧脸,眉目如画,气韵似竹,亦就这般静静而坐,倒也流露出一派潇洒之意。
洞中虽是气候极冷,也不见他皱半点眉头,唯指尖一点火色,周身气息温暖。
不知是几时,一阵轻浅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其中夹着一些衣摆摩擦冰面的声音。萧竹略偏了一些脸,眼还未睁开,就感觉肩上一沉,触目便是一件白色貂毛的披风。
他颔首,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尚含笑看着他。
“这里甚冷……”萧竹回过身,“跑来这里作甚么?”
“不作甚么。”青豆回答得淡淡的,“就来看看师父在干嘛。”
“呵……”萧竹有些自嘲地笑出声,继而回头,又面向冰谷,合目。
“我如今这副模样,想来是特别狼狈吧。”
“不会啊。”青豆蹲下身,挨着他身边坐下,如以前坐在小轩院外一样自然。
“在恸天瀑布的时候,我不是还比你更为狼狈么?”
“你啊……”大约是要说什么,可后来又没出口,只是伸了手在她头上拍了拍。
两人皆无话可说,对着这寒意透骨的山洞冰谷自顾沉思。
“还有几天师父就出去了,不用担心。”
“那时候,师父有何打算吗?”她忽然这么问。
一时竟没有想到回答的话,萧竹有些语塞。
见他不言,青豆也没有再问,抱着膝靠在他身侧,谷中风声细细,寂寂无别的响动。
在风雪洞待了三日,出来的时候,萧竹面上微有些苍白,青豆不好去打扰他,搁着他在小轩里睡了整整一天,第二日傍晚才有人传话来,说掌门急召六仙人与首席弟子去太清殿议事。
这来得太过突然了些,因得刚才睡下,青豆忙不迭穿好衣服爬起来,那面的萧竹毫无疑问是百般不悦,慢条斯理地套长袍,睡意汹涌,那衫子上的带子总是没找对位。
青豆着实看不过去,只得去替他系。
明月当空照,黑幕万里无星辰,一路的灯盏通明亮着,跟着前面带路的小弟子走至太清殿正门之处。
那里站了个人,腰间别着个白狐皮的软鞭,来回走着,看似很焦急,余光瞥见青豆一行人过来,不由展眉。
“小师姐,你可算是来了!”
定睛一看,正是朔百香。一旁的小弟子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
“师姐,萧师叔带到。”
“好了好了,回去睡觉吧,也难为你忙了。”朔百香挥挥手招呼他退下,这才亲亲热热地拉着青豆。
“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早听掌门师伯说你回来了,不想是真的,我这段时间都忙得很,也没抽空去看你,你莫见怪啊。”
青豆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不会不会,怎会呢……”又感觉有何处不对劲,想了想,微一震惊。
“百香姐……你,竟是掌门师伯门下的?”
朔百香笑着摇头:“不能这么说,我师父乃是前任掌门之徒,不过早下山历练去了,我就顺理在掌门跟前做事……按辈分来嘛,你确比我高一级的。”
“诶?我记得你曾说你是来打杂的……”青豆万分不解的挠头。
朔百香嘻嘻一笑:“我师父不在,我当然不修仙术也不修心法,闲在山上左右帮忙,不是打杂的能是什么?”说罢伸手推了推她,“以后再叙旧吧,掌门师伯还在里头的呢,就差你们两个人了。”
一语惊醒,青豆赶紧点头,拽着还在眯眼浅眠的萧竹就往里面跑。
太清大殿上白烟缭绕,白玉柱上摆放着仙灵盏,故而不必点灯就已如白昼。
正位端坐着掌门炎阳,白须垂胸,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一身的道袍上仙气迫人。一进了大殿,萧竹就正经起来,理了理衣襟,大摇大摆朝西北面空着的位置走去。
六人坐定,面前皆站了两名大弟子。炎阳正北,红药西南,石青、萧竹、空城分别是东北、西北、东南,而桑鬼于正南位。
青豆放眼看去,这便是六道虚空阵,据说能锢住世间万物,便是天地诸神也奈何不了。
空城是第一个开口的,声音朗朗,有恃无恐的样子。
“不知掌门真人此番叫我等前来,所为何事?”
炎阳沉默,继而叹息一声。
“近日山下妖魔蠢蠢欲动,比得上一年更为多了许多。天劫将近,门中弟子又要归家,若是此时妖兽闯进,不知如何是好……”
桑鬼不屑笑道:
“掌门多虑,既是这般,不如今年就不让门中弟子归家便是,顺便派些任务,灭了山下妖魔也好。”
“说来轻巧。”空城展开扇子,徐徐摇晃,“只是那时我们六人皆在闭关,如何能指挥大局?”
红药沉默半响,忽而道:
“不若就派我等的大弟子去罢。”
石青却是断然拒绝:“为时尚早。”
约摸是为上回之事不爽,石青尾音刚落,桑鬼就接话。
“可如今情势也只能这么做,莫非,师兄还能想得更好之法?”
石青眉峰动了一动,没说话。
炎阳摇头又一声喟叹,不过对此还算是赞同。
“天劫一事不可让门中其他弟子知晓,只怕到时会引起骚乱。我会派百香协助诸位,万事便都由她安排。”
在场数名大弟子听得此话皆拱手称是。
红药思索一会儿,方觉遗憾:
“盘云山弟子到底还是少了,那三年试炼的规矩不如改作两年罢?”
闻得此话,萧竹眉毛抬了抬,不过仍是没睁眼,半闭着小睡。
空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师姐莫要心急,如今还是注重眼前之事为上。这试炼的时间……日后再谈吧。”
炎阳颔了颔首,捋着胡须思忖,少顷却像是想起什么来,随口问。
“萧竹近日来身子可大好了?天劫布阵,当不会出差错罢?”
此话一出,半响,无人应答。
青豆正觉奇怪,低头一看,萧竹一手撑着头,明显睡熟。四周众目瞬间逼过来,她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暗暗伸手揪了他一把,这才见转醒过来。
“嗯?……”
青豆悄声道:“师父,掌门问你话呢!”
“呃……咳咳。”萧竹拳放在唇下轻咳,虽不知方才发生何事,还是很含糊地回答:
“掌门说的是。”
青豆:“……”
一干人等似乎见怪不怪,唯有炎阳满是无奈地摆头。
“你这懒散不羁的性子,几时能改?少不得招来门中弟子的闲言闲语。”
听得此言,萧竹随性笑了笑,从容地向炎阳施了一礼。
“萧竹自诩问心无愧,旁的人说什么,又有何干?”
没的飘来一声冷笑。
桑鬼犹自把玩着手里的玉佩,也不看他,别有用心地重复强调:“问心无愧……哼。”
空城合拢折扇,有意无意看了看萧竹,随后朝着炎阳礼貌一笑:
“萧师兄灵力过人,这等小伤想必不足挂齿,掌门可是杞人忧天了。”
思来这话也颇有道理,炎阳顾不再理会萧竹死活,对后日的布阵一事详细吩咐起来。
冬季永远是最灾祸多最的一个季候。听说哀牢山上青豆曾待过的那个小山寨遇上了山崩,整个寨子全埋了。
议事间闻得这个消息,她不由觉得有些心寒。
加之前些月开封发生的那起符灵闹事的祸乱,近年来人间是越发不太平了,但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几个修仙门派却并无什么别的动作,仍旧潜心修炼,不问世事,如今连得盘云山也是这般。比起生灵涂炭,得道飞升才是他们更为上心的事情么?青豆不得而知。
这不疼不痒的议事鼓捣到三更天方才结束,回到小轩,眼见仙兽院的几只灵犀都睡得死沉,萧竹就甚是忿忿不平。
打了水洗过澡,那困意上涌得厉害,瞥见萧竹已经睡着,青豆匆匆回了房间,钻进被窝里缩成一团。
朦朦胧胧之中发觉身边陷了下去,继而有人伸手揽了她的腰,贴了上来,绵软温适,背后的凉意顿时复苏,温温麻麻的。
双目刚刚睁开,就听得萧竹偏头这她颈一侧闷闷道:
“作甚么跑这里来,一个人……不冷么?”
青豆开口解释:“我见你睡得熟,所以……”
“叫我起来不就好了么?”
她禁不住失笑:“那你还不得掐死我啊。”
萧竹嘴角微微勾起,用鼻尖轻蹭她耳垂:
“为师有那么凶?我记得,我可从没对你发过脾气。”
大半夜赶去议事,她已很有些累了,于是没再说话,静静的,许是睡着。
“……那些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有我在。”
黑夜里青豆并未抬眼,只紧了紧手,那手心里正握着一枚冰凉的东西,这是他的半部神魂。
沉寂半刻,她张口含在嘴里,然后侧身抱住他,唇欺上去,很是青涩的亲在他唇上,然后又撬开……
头回见她主动纠缠,萧竹也不动,就等着她慢慢地吻,柔软的唇瓣带着一点冰凉,舌尖舔上他的,淡淡的体香萦绕其间,身上就由不得热起来。
这般煽动之后,他终是伸手扣上她的肩,那力道,似是要将她揉入身体一般,低下头吻得炽烈,喉中流过清冷的一物,脑子里也没有多做思考,便用手指拨开了她前襟。
抚过锁骨滑上背脊,沿着后颈一直往下。
青豆身子微微一颤,作势就要推开,不想手腕却被他擒住。萧竹俯首吮着她胸口尖端,散落的几丝发却扰得她想发笑。
“嗯?”觉察她的笑意,萧竹似有不解,模模糊糊地吻上她颈侧,“你……笑什么?”
身上的不适松懈下来,青豆呼吸凌乱。
“我……困得很了。”
“这是你先的……”他轻笑,并不作罢,不紧不慢的握上她胸口,随即指尖又在小腹上轻轻勾画,掌心拢着她的后背,贴合上来。
窗外月色清淡,疏影横斜,遮不住一室的缱绻缠绵。无法按耐,不能克制。微漠的黑夜下,淹没了那压抑而激烈的喘息……
“青儿。”带着喑哑,嗓间含混,“替我生个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