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大概维持到了一定的时间就会陷入某个怪圈里,尤其是像夫妻这种比朋友少一点空间、比恋人少一点激情的关系,如果能携手走完一辈子,那么在这漫长的旅途之中,想要一直保持着同一种状态应该是不太可能的。
兮敏和程钧逸的这条路,尽管才走了很短的一段距离,遇到的阻碍却不少,然而更加令兮敏无奈又不安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进入了怪圈。沐浴乳的广告已经顺利完成,程钧逸却忙碌依旧,应酬接连不断,很多时候她已经睡了他还没有回,她起床了他却还在熟睡,明明生活在同一个不算太大的空间里,却很诡异的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又是一个慵懒得令人昏昏欲睡的中午,兮敏吃完午饭,照旧和司琪、田甜窝在茶水间里喝茶聊天。
“兮敏,你最近怎么了?整天无精打采的,跟我老板吵架了?”司琪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我也说不上来。”兮敏只能苦笑,不知是司琪太了解她还是她傻得把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总之每次她心情异常,司琪都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照我说,你们俩就是瞎折腾。”田甜边搅着咖啡边一本正经地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跟你家老公经济基础绝对属于上等中的上等,不必像很多夫妻那样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现在也没有小孩子那一箩筐的麻烦事,所以就开始虐待自己,折磨对方。我说得没错吧?”
司琪“噗”地一声笑了,“不错啊小甜,分析得头头是道,简直可以媲美情感专家了。说吧,最近又是哪个帅哥让你领悟到男女关系的真谛了?”
“去你的!”田甜一下子红了脸,急忙喝了一口咖啡。
司琪朝兮敏使了个眼色,兮敏会意,趁热打铁:“交新男朋友了吧?是不是上回那个开奥迪来接你的帅哥?”
“你能别加上‘开奥迪’这个前缀么,我又不是贪图他的钱,再说了,我还觉得那四个圈土得掉渣呢,保时捷的标志多好看!”
“让他给你买一辆保时捷呗,努力点存钱应该不成问题。”司琪笑着打趣。
“庸俗。我一新时代的职业女性,干嘛要别人给我买车?我自己攒钱照样能买。”田甜打算在今年内买车,最近几乎每天中午都翻看汽车杂志,现在膝盖上也正摊着一本,十分钟前还在因为她喜欢的甲壳虫超出预算而捶胸顿足大发牢骚。
兮敏喝了一口奶茶,回想着田甜刚才说的话,难道真是像她说的那样,她和程钧逸目前是在没有任何生存压力的条件下没事找事自找麻烦?“贫贱夫妻百事哀”,她和程钧逸无论怎么算都明显不属于“贫贱夫妻”这一类里的,莫非是因为体会不到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艰辛,所以无聊得庸人自扰?她也不太清楚。
那天她在摄影棚外的一番控诉,对于他们来说像是一个终点,又像是另一个起点。她把话说得足够清楚,也相信他是真的听懂了,如果她继续追问他与温妮的过去,不仅会让自己失了风度,也会影响他们的婚姻与生活。前女友这种奇怪物种,本来就是应该永远隔离于新婚家庭以外的。
而她自己的过去,就更加没有提的必要了,她的确有过难忘的初恋,可是谁没有年少轻狂过?至少在他们的婚姻里,她没有背叛他,没有对不起他,尽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但是她一直在努力学习,努力改善,这样难道还不足以表现她的诚意和决心吗?
兮敏觉得很困惑,也很无奈。有好几次她都想开诚布公地跟程钧逸谈一谈,可是他那张脸上始终看不出一丁点儿愿意跟她谈的意思,心情好的时候对她算得上温柔,偶尔臭着脸回来也只是一个人独处,不会迁怒于她但也不搭理她,一如既往的高深莫测、阴晴不定。
大概很多男人都是这样,越是不高兴越喜欢装酷,总以自我为中心,忽略身边人的感受。而这一点放在婚姻里,恰恰是一枚危险性极高的定时炸弹。
周六,吃过午饭后程钧逸进了卧室,兮敏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就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她收拾完走进卧室一看,见他正在翻衣柜,动作倒还算斯文,拿出来的东西也会整齐地放回去,只是那声音实在不和谐。
“你要找什么?”
“球衣。”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网球拍在哪?”
“书房。至于球衣……我要找找。”程钧逸最近忙于工作没有时间去打球,兮敏记得上一次帮他洗球衣好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她完全不记得洗完后放哪儿了,把整体衣柜翻了个彻底,终于在最上方的一个隔层里找到,夹在一堆不常穿的衣服里,也难怪他找不到。
“去不去打球?”程钧逸换好了衣服,靠在卫生间门边问。
兮敏正把他昨天换下的衣服往洗衣机里丢,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没看见我在做家务?”
“这些留给陈阿姨做,今天天气这么好,别浪费了。”他手一伸就把她从卫生间里拉了出来,不由分说带进卧室,“换衣服,我们快要迟到了。”
兮敏很不想任由他摆布,但是看看窗外,的确是久违的阳光明媚。最近天气一直不好,阴雨绵绵,难得今天放晴了,出去舒展一下筋骨放松身心应该挺不错的。
到了会所兮敏才知道,原来程钧逸约了一起打球的人是高展,他的女朋友徐佩琳也来了,穿一身浅粉色的运动服,深紫色的长卷发被绑成一个高高的马尾,在阳光下看起来很有光泽,也衬得她白皙秀丽的脸更加出众。徐佩琳是国内一家模特经纪公司旗下的一线模特,每年超过一半的时间都在国内到处跑,出国工作也是经常有的事。兮敏在逸致工作了两年多,见过徐佩琳的次数屈指可数,今天一见,她突然觉得徐佩琳的气质和温妮很像,说起话来的神态也有五分相似,大概是因为从事的行业差不多。
兮敏不太擅长体育运动,大二的时候学校开了网球选修课,她抱着好玩的心态学过一个学期,当时技术还算不错,只是几年下来几乎没有再练习过,生疏了很多,明明看着球飞过来了却打不中,连输了三局,好在程钧逸及时挽救,第一盘打平了。
第二盘换搭档,兮敏和高展一边,他不像程钧逸那样只顾自己打完全不理她,而是很耐心地教她要诀,关键时刻还会开口提醒她如何接招,因为她的烂球技拖累输了也丝毫不介意,甚至夸她:“还不错,多练练会更好。”
“我打得太烂,连累高总了。”她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放松一下而已,没必要计较输赢。”高展说,“而且我们好歹是亲戚,现在也不是在公司,不用这么客气。”
徐佩琳走了过来,挽住高展的胳膊,笑盈盈地看着他,“走吧,我们去买喝的。”
兮敏坐在场边的椅子上,看着高展和徐佩琳远去的身影,两人姿态亲昵,有说有笑,怎么看都是一对幸福的情侣。这么美好的画面,兮敏当然不觉得有任何不妥,只是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司琪的脸,神情淡然,眼底却露着惆怅,跟眼前的郎才女貌形成鲜明对比。
“我怎么从没听你那么讨好地叫过我‘程总’?”程钧逸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对面,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话却说得阴阳怪气。
“程先生,你故意找我麻烦是不是?还是你在吃醋?”兮敏白他一眼,“幼稚。”
程钧逸却笑了,他今天一身运动着装,浅灰色上衣和白色长裤,再加上这个勉强算得上阳光的笑容,衬得整个人的气质都明朗多了,与他以往的冷峻形象截然相反,却更加有魅力。其实兮敏很想告诉他,她很喜欢他今天这副样子,可是他一开口就是不友好的语气,顿时让她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程钧逸一笑后又恢复成刚才的平静,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兮敏也不是个擅长没话找话的人,一时间只能沉默。她没来由的觉得很讽刺,新婚不到半年的夫妻,居然相对无言,还有比这更失败的婚姻吗?
休息了一会儿,徐佩琳提出再打一盘,两个男人都点头同意,兮敏尽管已经没了兴致,但也不好反对,硬着头皮上场。她的搭档又换成了程钧逸,他今天心情简直好得异常,输了球反而笑,却总也免不了嘲笑她两句。兮敏完全无法理解他这种愉悦从何而来,一边打球一边看他洒满阳光的俊朗侧脸,越看就越觉得烦闷。理所当然的,她一心二用、心不在焉的下场就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程钧逸眼疾手快却没能阻止她摔倒,一脸无奈地扶她起来,皱了皱眉,“你还真是四肢简单到了一定程度。”
兮敏懒得理他,这时高展和徐佩琳也从对面小跑了过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没事吧?”
兮敏不动声色地移开程钧逸扶着她的手,笑着摇了摇头,结果才刚动了一下右脚就觉得重心不稳,直接倒在了程钧逸的怀里。这么戏剧化的场景令兮敏顿时觉得尴尬,急忙站直身体却被一只手臂搂住了腰,程钧逸低头看她:“是不是扭到脚了?”眼神里竟透着些担忧与关切。
兮敏试着动了动右脚,又酸又胀的感觉,“好像是,有一点痛。”
“快去医院看看吧,如果是骨折就糟了。”徐佩琳说。
“没事没事,不至于那么严重的,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兮敏仔细感受了一下,是有些难受,但应该只是扭伤了而已。
“你们继续玩吧,我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程钧逸说完,一下子将她横抱了起来,转身就往外走。
兮敏吓了一跳,看看周围投来的暧昧眼神,脸一红,小声抗议:“你快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走。我没事,不需要去医院,快放我下来!”
程钧逸像是没听到似的,完全没有反应,一直将她抱到了车上。
“我没事,不用去医院,你听到了没有?”兮敏简直要发飙了。
“那就回家。”程钧逸替她扣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回到家里,兮敏坐在沙发上观察着自己的右脚,脚背好像肿了一点,她用手按了一下,痛得不禁“哎哟”一声。程钧逸从厨房出来,手上拿了毛巾,看样子里面应该包了冰块,他在她身边坐下,把她的右腿放在他的膝盖上,用冰敷帮她消肿。
“痛不痛?”他揉了一下她的脚踝,问。
力道有点大,兮敏缩了一下脚,皱眉说:“轻点,你这样捏当然痛。”
他的动作就真的轻柔了下来,一下一下地揉着她的脚踝,力气很小却很舒服,很快就替她消除了难受。
兮敏在他这样少见的温柔下失了神,直到冰块融化,几滴凉水滑进裤子里她才清醒过来,缩回右腿从沙发上站起身,“可以了,我先去洗澡。”
走起路来还是有点痛,她没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住,突然觉得身体腾空,程钧逸又一次抱起了她,这回她没再说什么,任由他抱着进了浴室。他把她放在洗脸台上,往浴缸里放水,又出去拿了她的衣服进来。做完一连串连贯的动作,他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说:“别再跟我闹别扭,一个不相干的人,值得你生这么久的气?”
兮敏苦笑,“你以为我是生温妮的气?看来你还是不懂。”
“你要的只是态度。”
兮敏愣了一下,旋即觉得心头涌上一股火气,“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这么不配合?要你表个态很难吗,你就这么不愿意?”
“如果你希望我说一句‘我忘记以前的一切了’,我的确可以说,可是这么空泛的话,你真的会相信?跟这种没有任何可靠性的口头承诺比起来,实际行动不是更有说服力?”
“可是你的实际行动在哪里呢?”兮敏笑得讽刺,“你根本不尊重我,甚至没有把我当成你的妻子。不管什么事情,你从来不会主动告诉我,哪怕我开口问你了,你也总是说得不清不楚。你以为我介意的是你和温妮的过去?我跟你结婚的时候并不是真的调查清楚了你的全部,如果你有无数个前女友,难道我要介意你和她们所有人的过去?从头到尾,我不开心只是因为你没有投入、没有付出,甚至连一丁点儿回应都没有。”
程钧逸看着她,目光深沉,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对我有这么多的不满,如果你当初选择的不是我,也许真的会幸福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兮敏居然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一丝黯然,旋即想起那天他说的话,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你是想说,如果时光倒流,你会把我拱手让给别人是吗?你怎么还不明白,如果我会跟别人走,当初就根本不会答应你的求婚。”
程钧逸盯着她看了许久,笑了,唇角上扬,连眼底都带着温和的笑意,“总算你还有点良心。”
他的脸慢慢靠了过来,兮敏推开他,很不满地说:“你别倒打一耙,什么叫总算我还有点良心,没良心的是你好不好。”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捏了捏她的脸,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唇,“对,是我没良心,非常抱歉。”
“你这算什么道歉?一点实际行动都看不见,没诚意。”她扭着身体躲开他,终于惹得他失去陪她慢慢玩的耐心,一把搂住她的腰,以吻封住了她还想继续抱怨的嘴。
身体的反应似乎永远比心要诚实,吻到深处,情到浓时,他拉开她衣服上的拉链,滚烫的手掌贴着她细腻敏感的皮肤缓缓游移,唇也渐渐下滑,在她的脖子和锁骨上不轻不重地啃咬着,激起她一阵阵的战栗,浑身像是被电流穿过般酥麻。
其实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这样亲密过了,兮敏的心扑通扑通乱跳,紧张而期待,跃跃欲试,可是她气还没有完全消,当然不甘心就这样便宜了他,红着脸打开在她胸前抚弄的手,微微喘着气说:“你出去,我要洗澡……”
“一起洗,节约水资源。”他笑得不怀好意,又缠了上来。
事实上“节约水资源”的结果就是,两人在浴室里折腾了一番,用的水绝对远远超过正常状态下的两人份。兮敏原本就因为打球而消耗了很多体力,这会儿简直累得睁不开眼,刚一沾床就昏昏欲睡了,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身后有人轻轻抱着她,温热的唇贴在她耳边说:“别这么快判我出局,往后的日子还很长,你想要的,我会尽力给你。”声音传递着令人心安的温暖,她的心莫名踏实下来,翻了个身窝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