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晖中的落雁山比白日里少了几许荒凉,却更添几分悲壮与落寞。
黑暗渐渐蔓延。
山顶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平地,可以远眺落雁镇上的万家灯火。视线渐近,可以看着黑夜从山脚爬向山顶,直到月上柳梢,太阳消失在很远很远的地平线上。
山顶平地的边缘四周俱是茂盛的大树。只有风雨雷电千锤百炼下最悍勇的几颗才能最终站在这绝顶,一览众山小。它们在山腹中盘根交错,却在山顶上各自绽放、永不相交,给登临绝顶的人们留下一方视野,好观看那广袤的天空。
其中一颗格外繁茂的古树的一个枝桠上,立着一个黑色的身影,随着晚风摇曳,似乎随时会如烛灭,又似乎会伴时光永恒。那身影与古树浑然一体,随着夜幕降临,最终成为黑夜的一部分。只有那笼罩在时光中的黑色眼眸偶尔闪过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意味。
那眼眸中映着一个青年的单薄身影,手上连着一根微不可见的细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连着一道弯弯的月牙,月牙尖尖,一滴温热的鲜血正无声滑落。
灯火通明的岐黄客栈,人声鼎沸。
后山一栋外表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院落里,躺着一具全身血液干涸的尸体,一个男人蹲着身子,默默的用手抚摸着尸体上一处罕见的伤口,剑眉微蹙。
“谁曾见过?”男子站起身,看向身后站着的扈从。
在男人锐利的目光下,众人感觉仿佛面颊都感到一丝生疼,纷纷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去,含含糊糊的说着“没有”“没见过”“不知道”之类的话。
目光一瞥,男人看见有几个人手指关节仅仅抓着衣服下摆,微微发白。甚至有人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男人心中慢慢覆盖上一层阴霾。这些手下都是这些年长期跟着自己在外执行任务的,所见过的场面残酷血腥的也多了去了,实际上他们这些人的手法,普通的老江湖都要心生寒意。但现在,他们也都心生惧意了吧!其实这也怪不得他们,便是自己,也如坠深渊、如堕冰窟,总感觉似乎有那么一双冷冰冰的眼神在盯着自己一样,没有一丝感情,无论如何都摆脱不掉。
这种手法饶是见多识广的男人也没有一点头绪,已经是第十个了,此次带来的人正事还没办就减员了三分之一,死法如出一辙,每天死一个。
“看来只有请少主定夺了”男人呢喃一句,深深看了院外某个方向一眼,随即转头向泛着微光的院子里走去。
听到“少主”二字的时候,包括说话的男人在内,在场所有人心中都不由莫名一紧。再看一眼死的不明不白的同伴,众人心中一突,顿时作鸟兽散,各自警戒去了。
此处别院不远处,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上,一个黑色影子在那男人眼神扫过自己的刹那,火速闪身隐没在黑暗中,胸膛剧烈起伏之间,心中再次感叹这帮人实力之强,心中忌惮更盛。黑影再次一闪,黑衣人去的方向正是祝家府邸的所在。
岐黄客栈后山北边深处,一座看起来跟普通客用别墅差不多的院落,进门之后却是十分开阔,别有洞天。一个黑影几个闪烁之间就奔到了大门口,也不敲门,直接一跃而起,没入院落深处。
开阔的院落后面又是一扇小门,黑衣人停了下来,谨慎的左右环视一周。“笃笃笃,笃笃”。三长两短的敲门声结束的片刻,小门随即打开又关上,黑衣人已经进到院落里。
小门后面是一条狭窄倾斜的甬道,仅容一人同时通过。黑衣人熟练的左拐右转,终于在另一扇门前停下。
黑衣人除掉夜行衣,身下是一身考究的练功常服,若是戴北辰在场一定能一眼认出这位堂堂祝家陈大总管。而以这位总管的身份地位,这般小心翼翼盯梢和汇报的又是何人?
月上东山,沉沉夜幕下的落雁镇已经只剩下零星的灯火,大多数人都已经安静的睡下。
西城门,一个粉面书生静静的伫立在巍峨的城墙下,身后一字排开二十个劲装的大汉,各个面无表情。半晌,书生长呼一口气,慢慢举起右手,向前猛的一挥。
二十位劲装大汉眼中同时绽放夺目精光,齐刷刷向前一抱拳,然后各自拔地而起,向落雁镇各处散去。
书生看着各人散去的方向,冷若冰霜的面色终于有了一些温度,眼神慢慢泛起溢彩。夹着一声快意轻笑,书生一挥袖袍,向城墙上飞去。
突然,已经经历过数次生死的书生心中一突,一种强烈的危险感觉袭来!书生硬生生顿住身形,飘落在城门顶上,慢慢回头,看向某个方向,他似乎感受到一道强大的目光从那里锁定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