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听听,老百姓日子无法过,连杀头带枷锁都不怕,还有什么叫他们再怕的呢?我今天来就是为东、北乡老百姓向县府请命来咧!这赈济救灾更是有史以来各朝历代都有的吧?请大人体恤民情,为东、北乡千百万老百姓着想,免除那里的钱款赋税,则人民欢乐,天下太平。”效维国听罢哈哈一笑说:“邵兄玩笑开大了!自古农民种地纳皇粮天经地义,免除皇粮,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再说我一个小小县知事,哪有如此斗胆!望邵兄还是不要太为难卑职了。”三刚站起来反驳说:“求管不求官,我们老百姓就知道每次摊派的钱粮赋税,都出自于你们县府!所以我们就找你们说话,你说做不了主,那谁能做得了主,你就找谁去!反正我们缴不起!那里的人民为求一线生机,携儿带女,沿门乞讨,甚至于卖儿卖女以求活命!你们做父母官的也从来不管他们的死活!缴皇粮的时候才想起他们来咧!那你就找他们要去吧!至于你提到北乡哄抢大户粮仓的事,是有的!但说殴打地方官绅,纯属子虚乌有!又说士民生活惶恐不安,社会混乱,告诉你,惶恐不安的只是少数人,但社会并不混乱。广大的老百姓却都是安定的。他们只希望今后不要再发生如民国五年土匪血洗宁县城,县统领率大军携械保知事大人越河逃跑。民国六年吕毛子抢劫迕逭镇,杀人越货,无所不为。民国七年樊钟秀率众入山河至县境,二掠迕逭镇,再洗川口村。地方团总拥兵自保,不发一枪放一弹。再如南乡良曹里,绅士、里长相互勾结欺压良民之事,他们就要给你知事大人烧高香了!如果少数人的不安,却能换来千百万人的安定,那还不是好事吗?”
莫料效维国听罢鼻孔里哼了一下说:“你还说是好事哩!实话告诉你吧,你们可把祸闯大了!哄抢大户粮仓这件事,连道台大人都知道,他已下令县府务必严惩不贷!但卑职念及我们虽殊途难归,但却意气相投的份上,总想着保邵兄平安无事!况且我们来日方长,只要邵兄今后能够精心管理东、北乡的事务,如期完成赋税款项,士民欢悦,社会安定,我效某愿消除旧怨,既往不咎,互结金兰,保委重用,请兄不要坐失良机呀!”
三刚听罢,藐视了一眼效维国,起身缠绕烟袋,直言道:“你县老爷请我吃饭,喝酒,我敬领不辞,交朋友也可。但要想叫东乡、北乡老百姓缴粮纳款,办不到!”说罢,擦擦嘴,便离席扬长而去,五六十个随员一起离开。
三刚离开县府大堂,蹬东山坡头展目远望,县城全景尽在眼低。便当场商议决定:王清宝部驻扎县城普照寺,取粮于庙坪东坡之粮库,监视县府行动。
他乘马回到石鼓村,与二姚及柳麻利等人商议。大家认为:尖滑狡诈且刚愎自用的效维国必然咽不下这口气!估计近期一定要对义军采取行动。所以我们要做好一切防范措施。
知事效维国万没想到,这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佬,竟如此不知好歹。软硬不肯吃,诚心与他作对。他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恨不能一口将邵三刚吃掉。当时他静静地看着邵三刚一行吃饭不领情,临走不告别,气得他头昏脑胀,眼前发黑,脚下一软几乎要跌倒在餐厅的条石节梯上。幸有随员及时将他搀扶入寝。他躺在床上越想越生气,心想:凭他效维国半生的为人处世,什么人他没有交往过?什么事他没有遇到过?唯有这个邵三刚他扯不平,扽不展。对一个乡下佬尚且如此,今后还怎么在官场上混?叫我的脸往哪儿搁?再说又如何向上级交代?他越想越气,最后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邵三刚的红枪会灭掉,了却他心头之恨。
当然他也知道东北乡红枪会的势力很大,加之地域广阔,地形复杂,要铲除很不容易。因此他仔细地筹算了一下兵力:县府有警兵一百多人,城防司令杨学浩迕逭民团有一百五十人,再加上西、南乡也有民团一百多人,共计兵力四百多人,与红枪会兵力差不多。武器弹药方面,他想了想也并不比红枪会强,所以他仍没有必胜的把握。苦思冥想,他突然想到了困处山区的黄得贵,便一下来了精神!他一下子从床上爬起来,呼喊勤务兵击鼓,召开县府紧急会议。
县府人员都大吃一惊,刚才眼看着知事大人被人搀扶进去的,怎么又突然召开紧急会议?大家都疑惑不解。走进会议室一看,知事效维国早已在主位上高坐,人到齐后,立即宣布召开县府紧急会议。
所谓紧急会议实际上是县府的又一次军事会议,不过这次军事会议是在北洋地方政府军事力量极度匮乏的条件下召开的。因此只能是县府的单方面军事行动。会上效维国提出要剿灭红枪会,大家都感到吃惊,随后便纷纷发表不同意见,大部分人认为:红枪会人多势众,地域广大,若朝廷政府不派兵镇压,单凭县府的力量,是剿灭不了他们的,反而引火烧身。但知事效维国和城防司令杨学浩却坚持自己的观点,效维国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反驳说:“我们的力量很强大,迕逭民团一百五十多人,西南区民团至少两百多人,再加上我们一百多人,最少也有五百多人。这就已经超过红枪会的兵力。而且还有……”这时他故意卖关子,“请问你们那位想到啦?请举手!”然后笑眯眯地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人,但过了几分钟却无一人说话。他得意地将拳头往公案上一砸,说:“看你们都没有想到吧,是困处山区的黄得贵,黄司令!他手下有一千多人,只要我们去请他出山,他能不助我们一臂之力吗?他在东,我在西,我们东西夹击,南、北合围,简直是十多年前芦堡岭歼灭战之再现!谅红匪(红枪会)插翅难逃!”司法公署长官权正阳反驳说:“黄得贵已被国民军赶处深山,无立锥之地,还能管的上地方上的事吗?”效听罢拍案而起,怒斥道:“胜负乃兵家之常,何以一时胜败定终身!”他斩钉截铁,不容分辩,会议就这么决定了。
数日后,王清宝派人送帖道:“今早西南乡民团一百多人在县城集结。据内部透露:要去东北乡消灭红匪!并派人去子午岭联系黄得贵出山,东西夹击我部!望统领商酌。”随后三刚妻,刑春花从娘家返回告诉三刚:弟志荣回家告诉她,杨学浩最近每天凌晨带数十名团丁去县城,夜深人静才回家,都带着枪支弹药。而且行动诡秘,经常与心腹暗室密谈。扬言扩充势力,增强武备。但看来近日必有一场大的军事行动,在所难免。
邵三刚把这件事给大家说了后,大声说:“你们看,我们估计得不错吧?效维国他终于露出弧狸尾巴来咧!他对我们采取拉拢利诱,软缠硬磨,企图拉我们下水,为他们所用,没达到目的,现在又来硬的。他想用枪支弹药装备杨学浩,在我们眼皮下树立一棵钉子,把手伸进我们的口袋,以便算计和消灭我们。他图穷匕见咧!只可惜他们的北洋政权已经土崩瓦解,基本无兵可调了。现在还指望困处山区的黄得贵东西夹击我们,做梦去吧!黄得贵没那么傻!上次连张兆甲的命令都没有执行,还听他的!再说黄已经和我们订立了互不侵犯条约,我看他这都是痴心妄想。”说罢掏出烟锅,悠悠地抽起老旱烟来。谋士姚振民说:“还是让大家议议吧!北南乡的首领还都不在。”三刚说:“赶快把他们都召来吧。”话音刚落,快马就已经分头上路了。老姚(振民)抽着旱烟说:“北洋军阀腐朽无能,全国人民奋起反抗,就在不久前,河南的信阳、确山等县十余万农民和彰德、卫辉一带三十万农民共同起义反抗奉军。南方国共两党北伐军分路向沪宁线前进,由江西东下的北伐军占领南京。北洋五省联军的孙传芳势力全部被消灭!至此南方长江中下游地区全部归北伐军占领!至于北方的形势就更好了,不要看奉军现在还把持着北京政府,实际上政不通、民不和,他什么权都没有。因此效维国在垂死挣扎!现在只要他的上级不派兵,只凭他手上的那几个人,无非就是县警兵一百多人,杨学浩的一百多人,刚才又听说西乡还有一百多人,三处合一充其量四百人就顶破天咧!再说这些乌合之众哪是我们的对手?不自量力!”张占兴和黄学会的王子玉都接着说:“他效维国比张子良、黄得贵如何?我们还怕他吗?”
约过两个时辰,柳麻利、姚椿儿、王清宝、韩廷云先后到达。又过了两个时辰北乡的赵良清、段成让、王六旦等也已到达。三刚很高兴,便聚集一起吃下午饭。吃饭时三刚向他们通报了效维国扩兵备战,扬言要剿灭红枪会的事。各处首领听了都气愤不已。王清宝愤愤地说:“口口声声称我们为朋友的日子才过去几天?现在就要兴师动众来剿灭我们,这效维国真他妈的是个言行不一的伪君子!”三刚说:“什么朋友,那都是屁话!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他消灭我,还是我消灭他!除此而外别无选择,请大家认真讨论吧!”
柳麻利接着说:“三刚之言极是!几千年来哪有统治者和老百姓交朋友的?这根本就不可能!我们现在就是要让大家丢掉一切幻想,来真格的!我仔细地想过咧,效维国现在紧锣密鼓地要剿灭我们,我们就给他来个先下手为强!”大家都不解地盯着他。他便慢慢地分析说:“近在眼前的迕逭民团,始终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也是这次官府剿灭我们红枪会的主要军事力量。杨学浩帮助官府剿杀东南乡围城群众,并公然与我们红枪会为敌,他死有余辜!且近日偷运武器更是罪上加罪。我们若能一举消灭了他,就有可能从根本上打乱官府的全盘剿灭计划,使他们计划无法实施。”
话音刚落姚椿儿首先表示同意,他说:“柳兄深思熟虑,主意不错,我完全同意。大战在即,若能一举端掉设立在我们阵地上的这座桥头堡,就是对效维国全盘军事部署的沉重打击,也有可能导致他们剿灭计划的全面失败。”大家听了都激动地站起来,一致表示同意。如张占兴、王清宝、赵良清、段成让、王六旦、韩廷云等,都激动地摩拳擦掌,气氛非常热烈。
谋士姚振民摆了摆长烟管,大家都慢慢地静下来。他便笑着说:“端掉迕逭民团,大家都认为是个好主意。这件事会前我和三刚就议论过,可见英雄所见略同。兵法云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我们若事先一举端掉迕逭民团,就彻底打乱了效维国的整个军事部署,而且我们还能得到武器弹药的补充。是个好事!可是这个仗怎么打?现在的迕逭民团可不能与前些年相比,去年夏秋镇压东南乡农民围城斗争以后,他以为城防司令了不起!手下有一百多全副武装的黑狗(黑衣黑帽群众呼之为黑狗),民团总部岗哨林立,戒备森严,根本无法靠近。再说偷运回的枪支弹药究竟有多少,藏在何处,以及内部兵力布防情况等,不搞清楚就不能贸然行动。”椿儿紧接着说:“不能贸然行动,也不能硬拼,硬拼就会打草惊蛇,效维国必然派兵支援,那时候就成了围点打援之战,旷日持久,假若再有大批官军前来支援,那我们就输定了。而且杨学浩其所以敢在我们红枪会眼前耍威风,靠的就是近在咫尺的效维国!所以只有在搞清他们的内部情况后,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一举将他们端掉!然而现在知情的人没有,怎么办?”大家听了都一时犯了难,谁一时也想不出个好主意。
此时姚椿儿一扬手站起来说:“三刚兄,此事我看还非得麻烦家嫂不成!要从刑志荣那里了解情况。”三刚将吸过的烟灰在鞋底上磕掉,又搁在嘴边吹了吹,迟疑地说:“刑志荣只是个看大门的,而且早不受杨学浩的信任,问他能说得清楚吗?”于是大家你一言他一语磋商了大半天,虽觉得刑志荣不一定知道许多,但除此别无良法,大家只得同意姚椿儿的建议,叫春花立即回娘家,设法将志荣招回问明情况。
刑春花的娘家在九龙川苏城,距石鼓村她的家还不足十里地,她侍候着大家吃罢下午饭,太阳还有一杆子高,就匆忙提着篮子装上几个白面馍徒步往娘家赶,太阳落山时她已下了坡,到了九龙河畔,再过小桥不远就到了娘家,可就在这时却遇上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