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元当晚返乡后,更与赵元顺、李秉善等人秘密商议,决定分头招集南宁里的栗成玉,广仁里的豆万成,横蒲里的赵良清,荆宅里的贾义成,襄原里的尚志福等十多人秘密成立起北乡民团总部,大家一致推举王仲元为团总,赵元顺、李秉善二人为团副。
组织成立后,他们十多人便在乡下秘密串联,不几天就有数百个青壮年持杖勇跃参加,但其中不乏好吃懒做之徒,及里长、甲长、里书、员差、乡约、堡头的亲朋好友之辈。加之西、南、东乡的鸡毛信快帖传送,整日间马啸人闹,一时纷纷扬扬。要做到秘密行动,实为难事,基层里甲及官府耳目,早已将情报报于县府知晓,邓毓祯知道现在事情闹得更大了,纸里包不住火,再也不敢隐瞒了,只想着把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推给上级,什么事情都由上级处理,责任也由上级承担。这样就减轻了自己罪过,再依赖他平日和道伊王学义的关系,他仍侥幸认为:能保官另调有惊无险,因此他一日数次快马传帖,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向上密报。
督军张广建一连数次接到密报,他惊慌失措,因为宁县围城事件波及陇东十五个县,使甘肃政局大为震动,他急令陇东镇守使陆洪涛,泾原道伊王学义派军队镇压,又加派统领陈东率兵东下,协助平乱。陆立派巡防军帮统张兆甲(绰号张冒子),率部来宁。王学义也于八月四日来到县城。因见四乡犹有鸡毛信快帖相传,未敢轻动,便立即与张兆甲主持召开了第一次宁县军事会议。并令全城戒严,不准邻近百姓来往。军方参加会议的有韩、吴、胡、郭、四哨官,县府列席会议的仍是知事邓毓祯,和代警佐王富珠。
道伊王学义首先传达了督军张广建的指示精神,再由知事邓毓祯汇报盘客杀人及东乡、南乡、北乡五千农民围城抗新税交农事件的发生及处理过程。王学义说:“宁县事发,督军张大人大为震惊!因为陇东各县老百姓都在蠢蠢欲动,现在形势非常紧迫,所以大人指示:处理好宁县杀人围城及聚众谋反事件是关系着免遭战乱之苦,稳定甘肃局势的大事。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务必慎重从事。而且张大人还给了我们十六字策略:恩威兼施,剿抚并用,擒贼擒王,百姓不纠。”还答应在剿抚期间暂停新税征收。
王学义稍一停顿,邓毓祯便开口说:“巡抚高见!不!不!督军高见!这次有督军大人的指示精神,有道台大人的亲临坐镇,有帮统大人的临阵指挥,何愁民乱不平?暴乱不息?卑职才疏学浅,远离江南故居,初来乍到,任职不到一年,便与民结怨赍恨,并引发民暴,使陇原震惊,道台担忧,邓之罪也!卑职恭听大人裁处。”王学义不耐烦地挥手说:“翊周,现在军情紧急,还不到追究责任的时候,请你将民暴发生的过程说一下吧。”邓毓祯心情沉重地站起来深鞠一躬,“卑职遵命!”便用他事先编造好的方案,恶意诬蔑诽谤广大老百姓,为自己开脱罪责,还编造得人模狗样,加之他声泪俱下,使不知情的人激愤不己。
他说:“鄙县北乡辖六里,幅员辽阔,是本县税收大区,但那里地僻路遥,民情刁蛮,抗税拒赋,围官闹事,司空见惯。据查:卑职之前,数任知州及行政长官,都无一例外地没能完成过北乡的税收任务!卑职到任不久,官民对北乡税收反应强烈,岑警佐年轻气盛,抱一腔革除地方弊端,增加国家税收的良好愿望,七月二十日带三名武警战士去北乡执行税收任务,不料二十一日在盘客街竟全部遭杀害!”他边哭泣边掏出手绢擦泪水。
他说到这里军方都愤怒不已,帮统张兆甲拍案而起,大声叫道:“刁民竟敢如此嚣张!若不严加惩治,那还了得!”
邓见张发了怒,他便痛哭流涕,“岑超俊呀,多么好的青年,就这样惨遭杀害!我将来如何向他家人交代?又如何向省、道交代?但他们杀害岑警佐一行四人还不算,又纠集东乡、南乡、北乡不明真相的群众五千多人围困县城,喊口号,抗新税交农具。各位大人,新税仍上司所派,邓某奉令执行公务,何罪之有?无知刁民仍迁怒于邓某,卑职实在冤枉!”
王学义问:“那以后都是怎么解决的?”
邓毓祯便厚颜无耻、眉飞色舞地又编造另一桩谎言。他说:“目前正是夏粮打碾及麦茬地伏翻晒垡的农忙季节,而且围城群众大多是闹事头目相逼而来,并非真心。我等他们吃住困难,家中农活逼迫无奈时,便亲自登城软硬兼施,恩威并用,劝他们安心务农,勿信谣言惑乱,一切新税也得请求上级停办,说得他们心服口服,并在城下鼓掌欢迎。我又给他们施加压力说:你们如果还迟迟不肯解围,上级必派大军镇压,到那时免不了遭受牢狱之苦!你们谁没父母妻儿?何必白白送死呢?说得他们当场解围而去。”
张兆甲听后伸出大拇指称赞说:“啊呀,你还行!真是秀才一席话,胜似十万兵!原来你是有功无过呀!”但王学义却笑而不语,邓便拉出王富珠说:“如果不信,警佐王富珠,可以作证。”但他因南方语音,却将王富珠说成“黄母猪”,大家都哧哧发笑,但王听见取掉了他的“代”字喜出望外,便附和说:“知事邓大人所言句句属实,王某可以作证。”王学义摆摆手说:“关于这次事件的功过是非,以后要专门开会研究,今天不谈。我问你们知道这次闹事的头头是谁么?”邓马上回答:“这个卑职已了解清楚!”他便将谈判协议书上列的五位首领的名字及地址悉数告诉王、张。王学义知道北乡是这次闹事的发源地,盘客街干元丰商号是事发现场。闹事首领北乡三人,南乡二人,但东乡几人呢?他突然想到:暴乱首领绝不是五人!一定将东乡漏了,他便问:“东乡首领是谁?”邓毓祯、王富珠都张口结舌回答不了。
听了汇报后张、王商议:立即发布军令,将北乡、南乡暴动首领王仲元、韩廷献、赵元顺、李秉善、李庚元五人立即逮捕归案!并立查东乡暴动首领后同案处理。全县发布告示,并对北乡林更里,南乡从新里、丁昌里,东乡团总杨学浩暗下指示命令严加防范!要把本地区民暴情况随时向县府反应,并在近期密切配合军方全力捉拿闹事真凶,谁出差错,唯通匪是问!
各地接到命令后,不敢懈怠,都睁大眼睛看着地方自组民团的活动情况,随时将情况报告县府。
刘志顺闻知后,马上将消息传给东乡邵三刚,三刚立即用鸡毛信传帖给北乡、南乡的王仲元、韩廷献。
话说北乡王仲元立即召集赵元顺、李秉善等十多个人商议,大家听了后个个义愤填膺,坚决表示奋起抵抗!于是决定根据官军进攻路线,在盘客街西,岘头岘子设第一道关卡,街东番村岘子设第二道关卡,利用有利地形抵抗官兵进攻。若官兵势大两道岘子挡不住,就往子午岭撤退,那里幅员辽阔,森林茂密,是与官军周旋的好地方。
王仲元命令李秉善、赵良清、段成让、尚志福、豆万成五人及一百弟兄守卫岘头岘子。他与赵元顺、栗成玉、贾义仁、赵良玉五人及一百弟兄,守卫番村岘子,并计划:若第一道岘子防守不住,就立即后撤和第二道合并共同防守番村岘子,与其抵抗。
自组民团个个手持红缨枪,长矛大刀,并抬出前清使用过的四门自治土炮。立即着人昼夜赶做炸药,修筑炮台,建造工事。两道岘子上的人和炮很快到位,仲元命令:随时做好战斗准备!不准无故脱离战斗岗位!大家同仇敌忾,坚决与官军决一死战!
再说东乡邵三刚,他确知军事会捉捕名单中五人没有他,才领悟到上次入城作谈判代表大哥为什么不要他去的原因。可他知道军事会仍命令立查东乡暴动首领,他想如果真的查时,纸里包不住火,迕逭团总杨学浩就是最知情的人,所以他想首先杀杀此人的威风,堵住他的嘴。
一日杨学浩与东乡几位里长商议查办暴动首领之事,里长们都说不清楚是谁,因为东乡没有自组民团,所以不好追查,但杨却面露喜色,摆手说:“这件事请你们放心,尽管把你们那里的情况随时向我反映就行了。”于是大家都把近日耳闻目睹之事向他作了反映,他听罢便抱拳与大家告别,匆匆回家,就要向县府密报。不料忽听书房门上当郎一声响,吓得他倒退一步。再看时旁无一人,却有柄刻着“马到成功”的短剑扎在门板上,下面有封信,杨展开一看,上面写道:
团总大人:
还记得半年前红眼枣痛惩之事乎?还好!总算保住了你的一条命。若下一次再犯到我手里,犯事之时,便是你来年祭奠之日!切记!切记!勿谓言之不喻也!
暴动首领:邵三刚
杨学浩看罢后头冒冷汗,眼泛金星。正要喊来人时,却突然发现眼前站着三个人。他定神仔细一看,又差点将他吓死。三个人正是:邵三刚、柳麻利、姚椿儿。邵三刚彬彬有礼地向他抱拳说:“团总大人近无恙乎?”他慌忙答礼说:“好!好!还算好!请坐!请坐!”并吩咐上茶点烟,殷勤招待。姚椿儿呷口茶开口问道:“团总大人,你可记得上次救命之恩吗?”杨赶紧回答:“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呢?要不是邵兄及你二位出来搭救,杨某已早命归阴曹地府了!救命之恩永生难忘!”邵三刚便说:“那好!可是这次你该怎么搭救小弟呢?”杨听后一愣,却又马上露出笑容抱拳说:“尽力而为!尽力而为!”柳麻利说:“只尽力而为是不够的。”“那三位要我杨某怎么办?请明示!”三刚嘿嘿一笑说:“其实一点也不难,我想只要杨兄不卖友求荣就行了!”“哪能呢!只要别人不向县府举报,我杨某肯定不会向县府主动揭发的,这一点请兄放心!”三刚轻蔑地将眼睛一瞪,转过身面对姚、柳揶揄说:“哼!别人?凭我邵某的平日为人,谅没有别人敢向官府揭发我的,因此有一日官府若查出东乡暴动首领就是我邵三刚,那必然是杨团总莫属!那时候咱们就同走黄泉路吧!”
吓得杨学浩毛发悚然,慌忙跪地求饶,并信誓旦旦地向邵发誓:“今后如果我杨学浩敢卖友求荣,不念救命之恩,当即死于非命!天地可鉴!”三刚又嘿嘿一笑说:“杨兄,行了!行了!我邵三刚何德何能,哪能受得起你团总大人的如此大礼!今后只要杨兄知恩图报就行了!现时久旱不雨,庄稼连年欠收,老百姓生活都过不去,还要负担官府那么多的苛捐杂税,因此天下穷苦老百姓都是我邵三刚的朋友。我也劝你今后对官府的那门子破事儿不要太认真,多给自己留条后路。”说罢取回短剑,抱抱拳三人扬长而去。杨学浩仍跪地不起,惊魂未定,偷偷看时已人走室空,他便一下站起来,心里还在隐隐作痛,吐了一口吐沫,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地说:“哼!走着瞧吧!”
官府这几天虽然召开了军事会议,提出了剿抚十六字方针,并确定了捉捕名单,但他们并不十分了解下面的情况,特别北乡盘客街是事发中心,但却山重路复,区域广大,有又自组民团活动。东乡暴动首领渺无音讯。南乡也有自组民团,所以官军仍不敢轻举妄动。
不料八月中旬,陇东十六县农民群众皆仿效宁县做法,聚众抗新税围城交农,与官府作对。使甘肃当局大为震惊!督军张广建严令泾原道伊王学义,陇东镇守使陆洪涛,迅速解决宁县事端后,移防泾原另听调遣。张、王听令不敢违延,便立即召集第二次军事会议,商议马上出兵剿抚之事。此时的邓毓祯倒挺有主见,他提议:将北乡列为剿抚重点,兵分三路,一路经蔡子河取道襄原里,直扑林更里盘客街。二路上东山扑安石里。三路上南山直扑从新里。王、张听罢均表示同意,并要求县武警密切配合,新任警佐王富珠,慷慨激昂,放言暴动五贼首化成灰烬他都认识。愿效全力,勇作马前卒!
王、张大喜,即分韩、郭二哨官及随军参谋于学海带兵三百人,并挟武警五十人,由“黄母猪”带领在前开路,去北乡林更里。吴哨官带领一百人,挟武警二十人,去东乡安石里。胡哨官带领一百五十人,挟武警二十人,去南乡从新里。且确定八月二十日凌晨统一行动。并快马报于督军张广建。
军事会消息不胫而走,八月十八日刘志顺就秘将鸡毛信传帖到东乡邵三刚处,三刚也不敢怠慢,立即又传到北乡、南乡。
话说王仲元他们接到鸡毛快帖后,聚集众首领们在一起商议。大家都精神抖擞,豁出来要和官兵大干一场!其他老百姓听说官兵要来围剿的消息,也个个义愤填膺,自愿加入民团,奋起抵抗!民团组织迅速增加到三百多人。王、赵、李三人带领大家忙里忙外,特别对两道岘子的防御工事进行了反复研究。赵元顺说:“听说快枪比长枪大刀都厉害,我没见,是真的吗?”仲元毫不犹豫地说:“那当然!那当然!是比旧式武器厉害得多!它可在百步之内取人性命,我知道。可是咱们没有呀。”秉善说:“上次岑超俊一伙不是给咱们撩了几杆嘛!”仲元说:“快拿来看看!”有人拿来一看,不到一个月时间已是锈迹斑斑,可是谁也不会使,栓也拉不开,仲元拿到手里掂了掂笑着说:“这还挺重的!可我也从未摸过,先把它收起来以后再说吧。”
他们同时派出探子在南苍坡头观察官兵必经之地襄乐川的动静,要求随时将情况报于首领知晓。真是:强弓硬弩待猎豹,深沟陷阱捉狡龙。
忙中偷闲,讲盘客山区一伙放羊娃的故事吧!为首的三人:赵猪娃、王旦牛、李六甲,他们是牧羊的好伙伴,又是好朋友。盘客山区水草茂盛,畜牧业发达,各村子都有一帮子放羊娃,他们平时为了争抢好牧场,逞强好胜,经常打土块仗。即几个村的放羊娃聚在一起,前面竖起目标,是树,是草,或插根木棒,相距一定距离,各派代表丢土块轮番击打,先击准最终目标的占最好的牧场,一般目标的占一般牧场,打不准的占最差的牧场。所以他们经常都为此事争斗不休。但山里孩子很讲义气,却从未打过架,他们都严格地遵守着这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来划分他们的放牧领地。而且他们都认为:谁能占领好的牧场是谁有本事,不但自己的羊群占便宜,别人也看得起,在人面前风光体面。
不过要说风光起体面,还是赵猪娃他们三人,他们三个人小孩时期就在一起放羊,练撂土块击打目标,他们相互比赛,但却从未分出胜负。村上有识文断字看过《水浒传》小说的人,便给他们三人起名“没羽箭”。从此这个名子就叫响了,大家都管叫他们没羽箭。现时他们早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本当过上幸福安详的好生活,但眼前发生了这档子事他们更毫不含糊,积极参与!不但参加了围城斗争又参加了自组民团。他们深受首领们的赞赏,都被分配在岘头岘子第一道关。
八月二十日,官方那边已开始行动。刚过午时,探子快马来报:“襄乐川发现官军大队人马,正向林更里进发。”大家知道后虽群情激昂,但却都在预料之中,仲元、远顺、秉善等首领立即召集紧急会议,勉励大家团结一致奋勇抗敌!仲元说:“现在既然官军压境,我们还有什么退路?只有横下一条心,跟他们拼到底!一切按原定计划进行!”元顺说:“两道岘子一定要发挥好两门土大炮的作用,要把药加足!沙子放硬!”仲元又接着说:“是呀!土大炮很重要,因为我们没有快枪,只有长枪大刀和旧式武器,这些旧式武器三步之外杀伤不了敌人,却要遭敌人快枪的攻击,所以主要就靠土大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