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灯听罢,对宁怡微笑道,“想你师父邵大剑一向温文尔雅,难得在酒肆里发一回带着怒气的牢骚,难道不仅被驱逐出境还被跨国通缉了?”
“天海国朝廷行事愈发无法可依、有法不依,真个是把家师逼到忍无可忍的境地了。”宁怡喝了几口茶、润了润因一通慷慨后干燥的喉舌。
“只是我等三人都是冷山国人,我与戒灯大师又是出家人,如是恁般如宁少侠所说让我等在乌崖谷和天海国之间挑拨离间的话,那困难度也忒大了一些了吧?”原来了然在听宁怡讲话的时候并没有左耳朵进右耳多出,还是多少思考了些问题的,于是对宁怡抱怨。
正值此时,冷山这场罕见的大雪已然倏地就停了下来,几只懒散的麻雀瞅准时机从近旁的屋檐下叽喳着重又飞到了雪地上怀着侥幸的心理踅摸着可能落在地上的用以养家、果腹的不幸的谷粒。
宁怡可是不在乎这些小清新的,他抹去嘴角的残茶,对了然道,“这些事情了然师父自是不必担心的,小的已与乌崖谷方面安排妥当了:乌孙丛英已经把乌崖谷军士的脾气调教得见火就着了,我等此去只需制造那么一丁点儿的冲突,乌孙丛英就能借机把护犊子的本色暴露无遗,我等只需静候乌崖谷和天海国开战后,去取属于我等的财富就是了。”
“莫不是你想让我与戒灯师傅两个出家人乔装打扮,扮成天海国的军士出手打伤哪个乌崖谷方面的倒霉蛋兵士?还是要我们用自己的宗教观点在两军演习之日挑动宗教斗争?乌崖谷朝廷的脑子都锈掉了么?如若天海国内政不仁,何须找这样一个不动脑的噱头?岂不是要让外人抓住把柄,让后世子孙与那上天看了笑话么?那乌孙丛英出的如此下下下策,恐怕我了然和尚真是做不来的。”言罢,了然兀自挥衣起身,不顾其他三人不解的眼神和宁怡要继续解释的到了嘴边的话语,便施展轻功翻墙而去了,由他的步伐而扬起的雪花和身后这座庙观居然都没能将他要离开的决绝的意志牵绊。
戒灯拍拍一脸惊讶、尴尬、不知所措的宁怡的肩膀,道,“宁剑客不必担心他,我这戒灯师傅就是一个性情古怪的颠倒和尚,他行起事来一向如此。他本是在乌崖谷剃度取了度牒、又听他恩师派遣来在了天海国修行佛法,而他的俗家父母是冷山国人、他又在冷山临凡,若真是他参与了乌崖谷、天海国的两国交战,想必心里多多少少会觉得此举是有些对不住自己的第二、第三祖国的。”
“那这就真是一个问题了——了然师傅若不肯出山,单单依靠我等三人还能行得此事么?不若你再和乌孙国相商议一二取个折中的办法来行此事?”秦难侧目向宁怡。
宁怡看了一眼秦难,抽出悬在背后的木质剑刃,在冬天冷凝的空气之中挥舞一番,形似写出一个人的名字来,“秦兄可知神鬼阿四?”
“我怎么把阿四给忘了呢?”戒灯忙向秦难解释,“神鬼阿四,姓陈名吉,行事诡异、凶狠,是个经惯了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江湖掮客;如今不知他接了哪个小老板的财富,正在冷山向个苦主讨要债资。如若不出我所料,他现在距离我等不出五里之外。”
“戒灯大师不愧为大师,现在那陈吉正为财所困,纵然他此次从冷山那苦主那里可讨得债资,所得佣金也不过只可解他一时燃眉之急,可若是他能与我等共成此举,各人分得之金银虽说不得倾城却还是可让我等从此金盆洗手、安享余生了。”宁怡说的如此成竹在胸让秦难不由得蹇了蹇眉。
“我不会是办了件想给你们设个局最后反倒钻进了你们设的圈套的蠢事吧?”秦难还是对他二人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秦兄说的哪里话来?”忽听呼的一声,一个黑影从众人眼前闪过,不等谁给这飞来横影来个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准确定位分析,就见一黑衣汉子站在了雪白的院子内,一袭黑衣站在雪中,此情此景莫非就是江湖传言的雪中送炭?“诸位都是江湖客,秦兄怎会有这种想法呢?岂不是寒了诸家兄弟的一片热心?”那雪中送炭居然说话了。
秦难端视说话人一眼,只见他一副八字胡不长不短给人一个小丑印象,双肩不时如妖花般乱颤仿佛总是心生异志,刹时秦难就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么一号人物,“你跟朱绯那里学过手段么?”
朱绯,乌崖谷知名的大掮客,黑白通吃,秦难曾与其打过数次交道。
“秦兄不愧为老江湖,既然您能直呼家师姓名,那我是否应当改称您为秦叔了呢?”来客丝毫不客气地在堂外找了个座位坐下。
宁怡起身给那碗刚才还属于了然的茶续上了热水,“阿四,我也只知你在江湖上经营保媒拉纤儿的活计,还真不晓得原来你师从朱绯朱大爷,贵师人物的事迹我也只能从江湖风传中得知。”
“朱绯可不是个如同我等一般的江湖客,给他斟过拜师茶、行过拜师礼的徒弟不超过十个,可全天下他的门生虽不上万也至少有数千,是吧阿四?”戒灯不等陈吉说话就代他说了朱绯的威风,言罢他却起身在院子里踱起步来,也不知他在听那在雪上的踱步之声还是在感觉踱在雪地上脚和腿部的感受,只见他满面的享受。
“很不幸我也只是恩师的那八千门生之一而已。”说这些的时候,陈吉的脸上居然有了羞色。
“江湖风传朱绯说让哪个死于非命那哪个就肯定不能寿终正寝,也就是说说让谁三更死谁就看不到五更天,是吧?阿四你身上是不是也背着为你师父平事、了案而染上的血债呀?”秦难此时一反常态也对陈吉变得有些自来熟了,这个不速之客似乎转眼就成了个可值得信赖的自己人。
可陈吉貌似一点儿都不在乎刚才喝这碗茶的了然是否患有致人伤病的传染病,一口饮尽碗中茶水,又自顾自地斟上了些,“掮客可不是常人眼中那么简单的行当,家师当初在江湖上之所以能够成名立腕那也是靠为他人强出头才办到的。当然,他也把他老人家的经验如是传授给了我们师兄弟,想从师门那里找些光来借那自然是要为家师做些息事宁人的事情的。”
“那兄弟此番前来不是要把今天这笔财富当做孝敬朱绯的礼物吧?”秦难笑着对陈吉说。
“他秦难如果不爱钱财怎么肯纠集戒灯、陈吉和你一起去发你师父家的国难财?因为和你的兄弟情谊?别诳我,之前你和秦难见面的次数不超过十次,其中没有一次因为站在同一条战线而同仇敌忾。”乌孙丛英的两撇小胡子迎风飘扬,冲着宁怡说。
宁怡站在他的跟前低声应诺,“也可能是此一时彼一时的缘故,属下跟随他这么久,除上一次行动之外再没见过他痴迷于金银,甚至现在他已经把十三玉的财务大权交到了属下手中。为不引起他怀疑,属下从未敢公报私囊,而秦难却也从未过问过属下有关账目的一丝一毫。”
“你又中了秦难这根老油条的招了,宁少剑客。秦难从未简单到什么人都不肯怀疑的地步。”乌孙丛英表情阴森,盯着宁怡的眼睛,“他从魅梦山、异灵镇、乾元浦经了那么多老江湖的调教,难道还会和你一样只是个愣头青么?你太嫩了。”
“上方教导的是,属下一定谨遵教诲。”宁怡仍是唯唯诺诺,“只是属下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事,是继续跟随秦难行走?还是想个办法离间秦难一伙进而瓦解他们呢?”
“说你嫩,你还真就长不熟了。”乌孙丛英的语气开始有些调侃,“秦难的老家可是冷山,那里虽不是一个兵家必争之地,但哪邦哪国又都不舍得放弃这么一个弹丸之国。据御卫军线报,在秦难身边可不止你一个不属于他真正掌管的,只是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个和你一样的内应究竟是谁,又归谁命令。若不出某家所料的话,一旦你们十三玉遇到什么大变故的话,不用你在其中搞乱子出来,你那个同行也会从中使坏进而让他们自乱阵脚的。”
“那上方的意思是让属下继续跟随秦难了?”宁怡放松了很多,乌孙丛英轻轻颔首,“不错,你还继续当你冷山十三玉的二当家的,如遇变故我再告知你,”乌孙丛英顿了一下,“对了,宁剑客,秦难不会滴酒不沾吧?”
“那倒不是,平常他也和我们一起饮酒的。”宁怡谄笑道。
“这就好,我这里刚好有一坛乌崖谷的十年佳酿云竹香。你作为一名做外联工作,跟客户协商要事的信使、掮客,总是空着手回去难免会惹人怀疑的,把酒拿去当个回扣那也是极好的嘛。”乌孙丛英挥手示意远处的侍卫去给宁怡取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