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刀于柳遇右臂肱股与吴有利左手所持的银箸之间连续几个往返,吴有利面目生笑,“少侠功夫如此了得,不知可愿随老夫研习美食?”
“你这守财老奴却不速速将金银细软拿将出来,何须如此聒噪!”柳遇虽是满咬玉牙龇出些狠话来,然底气却是不足,手中这柳叶刀交错于吴有利的餐具之间已然有些把持不住、微微发颤。
吴有利手腕轻抖,筷子尖儿一撩便将柳叶刀压将下去,柳遇正欲抽刀再劈,却见吴有利视若无物,夹起块红烧肉端详,口中吟道,“少侠既可视我百余家丁如虚空,想必定是功夫了得,不若你我二人共享此宴若何?纵是天下名厨俱为各国王上所用,然我福利来众厨师技艺却也定能紧随其后,”言语至此,吴有利偷眼观瞧,见柳遇生生悄默声咽下口唾沫,吴有利微微一笑,“暴殄天物可是要遭天谴的。”
“你这匹夫为富不仁,却仍知晓有天谴一事?若有天谴亦是一个炸雷劈倒于你!莫要再聒噪了,取出金银细软,小爷拿了便要跑路!”眼见得吴有利毫不生畏,柳遇便收了柳叶刀,免去进攻之势,毕竟此番夜闯吴宅只为求财、不为杀生,况且几番交手,探知不得对面而坐这老叟水深几许。
“为富不仁?少侠却是与老夫说上几位富而不骄者让老朽听听开开眼界。”吴有利抬眼观瞧柳遇方才仍是咄咄逼人如今却又惶恐不安,“金银之事却是小事,可稍后再议。少侠却也不必教诲老夫原罪之理。——不知少侠故土何国?”
“与你同乡!”柳遇见吴有利镇静之态强胜于他,一时失措,再讲不出旁的来。
“那不妨言谈几位冷山富而不骄的商贾来,”吴有利示意柳遇坐下同餐,将那餐具往柳遇身前挪了挪还把一副餐具,“少侠不必过虑,这般器具平日里皆是我家眷所用,定是无有毒害的。”
柳遇失措间,将身后椅櫈塞于臀股之下,颤颤巍巍夹起块豆腐,轻嚼几口,道,“永平货运康扬大侠。”
“你师从何人?莫非授你技艺之时,却未曾教导于你口舌生津时不可言谈于人的么?便是如此的无有教养,”吴有利见柳遇之吃相不禁教训了句,“然你所知晓之康扬尽是明里之事,可知其于东人卢永平之不知之时,是何为人么?那不屑小子勾结黑白两道,与恶官、邪匪狼狈为奸,这才将那永平镖局由打个押运暗财的破勾拉扯成这天下第一的货运营生。兹是,你若见了他那苟且手段,怕也是不肯称其为侠了。”
“老财奴,抹黑了康扬侠客便可明证你那钱财来得光明正大了?”柳遇不屑吴有利所言,仍是口中咀嚼,啧啧有声,“我几位师父除却教俺柳叶刀的家师冯玉甫具野路子,没教俺如何说话、就餐,教俺拳脚的是斩肉刀白英,教俺轻功的踏雪鸦段盐昌。现如今,你须是明了俺是来取你财富的,非是来听你训话的。”
“哪个说来,一人戒除各般恶习也便无欲无求、无有信仰了?莫非举世之间却无有纯粹之人?无有脱离低级趣味之人?”宁怡向仍在把玩着骰子的陈吉絮叨,然神鬼阿四陈吉却已是听得不厌其烦了,兹剩下不住对宁怡点头称是。
了然来在宁怡近前,“二当家的,你若是再说将下去,势必便会犯下嗔怒,那往日里的经文纵然背诵不来,也不好将教条全都忘却了罢?”又向戒灯道,“戒灯师兄,今日我等既来在了火云山,若是不得拜访厉璋老侠客,未免太不妥当了罢?”
戒灯应道,“据大当家的线报,玉璋师祖于乌崖谷大兵压天海国国境之前便已出走火云山,如今其之道所居于何处尚无人可知。你我二人若是依故址去寻,落得个访而不得,岂非又是又耽搁了我等的计谋?”
宁怡仍是要谈方才的话题,“阿四,譬如厉璋老侠客便是一丁点儿恶习亦是无有,却仍是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他老人家却不是我等顶礼膜拜之偶像么?”
“宁二哥,您便宽恕兄弟一次,赐予兄弟一改善之机缘罢。”陈吉哂笑着将骰子放入褡裢,来在宁怡面前,“我等还是速速联络大当家的,与他商定接下来是潜入天海国或是折返乌崖谷的好。”
“乌孙丛英那矮挫仍是一如既往之出尔反尔,原本应允我等偿付之财富怕是又要减半了。”宁怡此刻不知为何竟肯随陈吉的话茬了。
“莫不是二哥你从中作假,拿去兄弟们应得的那份儿赏银了罢?”方才于外围放风的常治耕被换岗回来,凑在他等之中,对宁怡玩笑道。
“你这天煞挨千刀的常九儿,你是做细作做出病来了罢?竟对万事万人皆生狐疑了,那为你所陷害之苦主怎就未嫌疑于你了?”宁怡言语至此时,却也察觉众人皆因诧目圆睁使周遭陷入尴尬冷场,便又轻言和色道,“治耕兄弟,我已是做得斯文书生多少载了,你又何苦非要逼我爆粗口也?却也难怪,兄弟你常年在外,你我弟兄二人沟通过疏,方才之言却是误解愚兄了,然宁怡对我十三玉之忠心天地可鉴——自大当家的将财政大权交予我管,却是从未错算过一丝一毫,中饱私囊之事更是绝未生出过的。”
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无意间有人踩了秦难的脚后跟,也有人认错人误拍了秦难的肩膀头子。
兹是如今这楼台林立、盛世繁华却也于他无关。思量之下,确也如是,无论在秦难于此厢常住之时抑或因事远离此厢之后,他既是无有为此厢国民生产总值增加些许上扬之数据,亦未于祖国失去外需拉动经济之时为扩充内需做何等贡献,甚而,缘由其所从事之工种见不得三光,亦无有为祖国增加一丁点儿税收。
木仁国?这座在秦难眼中为视作第四祖国的国度,从真理角度判断确是他的第一祖国。兹是如何,秦难亦料想不得,其于以往伙同十三玉之弟兄姊妹使各个苦主流落他乡的恶果如今却让他遭遇了——纵然眼下,秦难于旁人眼中仍不至于那般落魄。
肚囊之中不时因饥饿而泛起的肚子里的一声咕鸣与饭馆中飘来的炝锅香,直接代秦难之大脑操纵双脚迈向饭馆的门槛。
甫一进得门来,便闻听由打头顶之上那雅间之中传出的有关为某人接风洗尘的聚宴响动。
奈何面对一脸殷勤笑容相迎的店小二的一句“吃点儿什么”的问话,秦难竟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作答,闻听那楼上那位是衣锦还乡,想想背负之行囊中却仅有几件换洗衣裳。
那跑堂儿的小二见秦难对他的问话未生反应,旋即应变,“哦,原来您失聪了。”言语间,便比划起要点儿什么菜的手势来。
“我,我能,我能言语。”他顺势抬起那支使惯了的左手拦住了小二比划的架势,而那贪图凉爽而穿得单薄的布衫将他左臂上的伤疤曝了光,却不顾小二见得如此伤疤之讶异目光,又道,“先来个烧豆腐,再来一份云竹香。”
那小二忙收了失措之神情,将秦难引在大堂一处空座之上,向那记账的先生吆喝道,“烧豆腐一个,竹叶香一两!”转身向后厨走去。
秦难将背后之行囊谨慎置于桌上,正要伸个懒腰、舒展因整日奔走而劳累之躯体,肩膀头子便受了一记轻拍——一路上被认错了好几番,便以为又是哪个错认了他这路人,没好气地道,“抱歉,您认错人了。”
却不料,他满是愠气地回头观瞧,顿是一愣!
只见身后之人一袭灰衣——你看这身灰,它怎么这么灰?它扒过大柴灶,还在香炉里边儿捉过贼。这个样式儿的灰布乍入眼帘,就不由得秦难不不安了!
那由打乌崖谷出身、来在冷山的卞朗,却是曾与他言讲,这个样式儿灰色儿的衣裳,兹有出自乌崖谷一支肩负特殊使命之兵士方有资质穿着——受乌崖谷朝廷舆情军部使唤的灰衫军!
单单就这名号而言,确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因这乃是乌崖谷第三任国主亲自给取的。
“少侠,您可姓秦名难?”秦难一闻那人如是发问,便要否定,却不料由从身后饭桌上蹭地立起两个同是身着那个样式儿灰色儿的、方才还佯装就餐的灰衫军来,三位灰衫军将秦难围在了正中。
想当初,那刚刚出师的卞朗便能做了这灰衫军,秦难自是想当然的凭四处游历学得这一身功夫却足以应付这仨乌崖谷朝廷的非正式国家公务人员的。
于是秦难顺势便要从包裹中抽出兵刃来,奈何秦难却真个是小瞧了眼前的这三人,但见他猛出之手由打桌下越过桌面,那桌上的包裹便为拍他肩膀头子之人拎在手中,却还对他哂笑,“秦侠客,这厢人多口杂,既非讲话之所在,却也怕这刀枪无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