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白衫者,宁怡也;青皂裤褂、自顾饕餮之人,谓之神鬼阿四陈吉也;酩酊欲卧者,了然僧人也;穿梭席间,神似侍者之人,非是他人,乃常治耕是也。窥景而临摹者,画匠吴藻也。
陈吉紧盯墙上的画轴,目光冷峻,“吴藻算你狠!”
“阿四你又何必如此急躁?纵然吴藻摹人影像的手段确是高明,却是如何也不比北岛易家易容术来得极致罢?”费明阳宽慰陈吉道。
陈吉颜色稍稍转好,对费明阳道,“亏得吴藻久负侠骨道义的江湖名号,却不是如此这般受让乌崖谷威逼利诱失了节操?——亏得是北岛国民手紧得紧,易家一族更是见了钱财便肯就范,这倒是省了份心神。然费堡主,此去北岛隔海相望,我家二哥宁怡由打南岛走脱之事已使南岛国主洪安开罪了乌崖谷,如今更是封锁了出海的船埠,此般状况又当如何方可绑得易家之人来?”
与大陆隔海相望的是北岛,南岛却仍坐落于北岛之南,与北岛隔海相望。
作为资深的神圣联盟成员国,北岛是仅有的坚守锁国国策一个,故而,于北岛都城湛岩城街市之上见得大批的异国人士确是奇事。
连由打南岛大包小裹来在北岛的柳遇眼见得几拨衣着、口音皆与前来接船的北岛人士不同的外乡人时,也是带着几分讶异询问北岛富豪李祺,“李先生,怎的便有如此众多之人从北岸而来?小可怎却听出却有几人口音仿是由打南岛来的?”
“此处本非讲话的所在,兹是如今北岛国土之上言谈此事尽是不合时宜,”李祺言语间向周遭随从使了个眼色,众随从便将他与柳遇夹携其中,众人裹挟成团一路前行之情形甚是可笑,李祺压低嗓音道,“近日闻听,有几个受乌崖谷朝廷通缉的要犯由从南岛潜入我国,奈何乌崖谷却又未能及时告知北岛,这几个要犯便又由我国潜入乌崖谷犯了新案,料得娄贤弟也是晓得乌孙世家的秉性的——乌崖谷朝廷对我这北岛朝廷大为光火,然,鉴于是神圣联盟内部之事却不便明火执仗,故此便有风传,乌孙氏家雇了大量江湖客暗自搜查北岛有无潜伏之要犯了。”
“乌崖谷大可由从官方联合北岛朝廷缉拿这等贼人也,”柳遇闻听此言心里一怔,可落得当亡命之徒日久,也早早有了这随机应变的手段,“何必要雇佣这为人不齿的江湖客呢?”
言语至此,李祺已将柳遇礼让在了前来迎接的马车前,言语也比方才那般遮掩,“娄贤弟又非初来北岛,于北岛朝廷之所知断不会如生人般不知所谓罢?——经济问题北岛朝廷尾随以乌崖谷为首的神圣联盟走,纵是北岛闭关锁国,经济形态与联盟其他成员有所不同,然如我这般家中无有为官的,祖上亦无有积财,却也能够发家致富,便是沾了北岛朝廷尾随神圣联盟经济规制的光;然北岛在国家安全之事上,向来对联盟号令不闻不问,甚而联盟同他国交战之时却也仅仅供了些物资而已,未遣动本国一兵一卒。据传那受通缉之要犯皆是涉及军事的,北岛既有前科在,乌崖谷怎会将此事交由北岛处置?”
马修入伙之前,便如众人眼中废柴一劈般,甚而比废柴都不如,尤其是于其授业老恩师向瓒眼中,至少废柴应用得对了尚能燃烧本身、温暖照耀他人,纵是化作尘埃仍可滋养大地。由打将马修逐出门户那刻起,在这大阴阳生向瓒看来,马修已是一文不值了。
“祖师爷赏的这碗饭本就不值几个钱,若是吃苦肯干,祖师爷给的手艺却也只可顾个饱暖;若是只图安逸,却是不单单使同行师兄弟瞧不上眼,连祖师爷于九天之上瞧了亦是会怒骂不肖子孙的。”向瓒半蹲在卦摊前对宁怡絮叨。
兹这马修硬是使急于筹组团队的秦难看打了眼,非要将马修说成是习武的奇才,即便此时的马修的年纪快要使柳遇唤作叔伯了。
常治耕强作出二目无神,愣怔着紧马修双眼,死气沉沉道,“你却便是要跟做做戏咯?”
“无有研习过武艺便是无有研习过武艺,纵是你将大天说破我亦是无有研习过武艺。”马修言语生硬。
了然大掌一挥将正欲起身的常治耕拦将下来,对马修道,“马施主,如今看来随着向老菩萨,相面算卦却是无有修得,察言观色却是使得炉火纯青了——依和尚看来,你却真个是不曾研习临化大法,马施主研习的却是将计就计咯!”
“常氏兄弟,你却要失业咯,原本你那三脚猫的拳脚功夫用来防身倒是可以,如今马氏兄弟这一未曾习武之人尽能观瞧你使的招数,便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破了你的乱沙拳;况且做戏的技艺却是如此出彩。你明日由宁怡二当家的那厢取了遣散银子速速返乡去罢。”戒灯笑道。
“兹是眼明手快而已,若是其可于各色人等之间玩弄得游刃有余,使他顶了常某人的岗也不为过。”闻戒灯所言,常治耕面生不悦。
胡笑笑盈盈打圆场,“治耕兄,瞧你那小家子气样儿,戒灯师傅信口一言,你却便当真了。”
恰逢一年一度的雨季,陈吉思量着险境胜宁静。兹是此时,陈吉仍身在冷山,宁静仅是宁静而已,奈何冷山国土之上挖建的排水系统实是令人担忧。官衙向心有不满的百姓如是解释——此乃百年一遇之雨水。
关于如何由从冷山去至北岛,抉择何等之线路,陈吉无比纠结。雨季大水泛滥,由从水路自圣岚城向南进江郁国,再由江郁国出海,纵是水路人祸少生,奈何大水在前,却是有船覆人倾的大凶险,附加出身内陆之国,陈吉水性差得打紧,便先行排除此计;由陆路向西南,经仓图出海,虽有各个关口之盘查使人生畏,纵使仅于出关之处张贴十三玉各人影画,寻一个易容的手艺人,做个装扮便可蒙骗得行事粗糙之守关兵士,然曾是身为掮客的陈吉已是无有眼线探听沿途之线报了,若是一入北岛国,再遇盘查,却是无有计策变化的大陆口音总会引人生疑。
万般无奈,不再计较过多,陈吉心一横——往北岛去!
冷山与仓图国的国境线上,守关的兵士神情紧张。他等尽皆不想再为上司头领当作替罪羊了。与囤积后方随时候命的同行不同,守关的头领把总,立于人头攒动之前,口中嘟囔,“又没说定要开战,如何便都作逃难似的?你逃难却要往西北方向逃嘛,为何要往敌国去呢?只害得兄弟们连轮休都没得了。”那把总抱怨之时,一眼瞧见神情慌张的陈吉,便向大手一挥,几个属下识相的上前盘问陈吉去了。
人群之中的陈吉以为暴露了,当下脱逃却是自投罗网,便硬着头皮随那兵士裹挟来在了把总近前。
但见那把总打发属下再去盘查出境的民众,转身拖住陈吉臂膀往僻静处走去,低声问道,“乌崖谷大军已过了冷山过境?”
陈吉却被这问惊得一怔,这把总能将其由呜呜泱泱、乱成一锅粥的人群中一眼察觉,况且方才陈吉情绪尚未完全失控。陈吉已是暗暗首肯了这把总的能耐。此时闻听这问话,陈吉疑这把总莫不成看透其真实身份了?“大人,您问得却是何事?”
“小样儿,莫要与我做戏!本座一眼就瞧出你由从冷山得了线报的!莫非你想本座打你一个里通外国、扰乱本国治安的罪名么?”把总蔑视陈吉一眼,回手向陈吉指点身后众兵士道,“莫以为瞧得这外逃之人如此众多,本座这般属下却也不是吃干饭的,纵然蒙混过关抑或可能,兹是由打他等手下逃跑却是万万不行的!”
“长官大人,小的兹是想着带些药剂去往对岸卖换口干粮糊口而已,”言语间陈吉由褡裢中取出瓶止血散来,“小本营生,要不这些就给您留个不时之需?”
关口外人群又是涌动,把总稍微有疑,然却仅仅稍稍犹疑,挥手将陈吉手中的止血散夺了去,“日后再想将物件倒腾出去,须先行报备官衙,拿了文书方可出关——另有一事,当下便要交战了,药材便算作敏感物资了,怕你须换得个营生过活了。速速返乡去罢!”说罢,将陈吉晾在了那厢,转身又去指挥维护秩序了。
那瓶止血散原本是陈吉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就这么行贿失败般地送与了这把总。纵然难免有些心痛,可这心痛总是比给抓去见官强上许多。却兹是暂时是入不得北岛了,再去找易容师给易容,钱财已是远远不够,以武力相逼?也怕那易容师傅亦可撕破脸皮去报官的。
呆呆站立那厢,陈吉回视那难民般的出境者,心中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