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刹那也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林帆澈终于开口,四肢冰凉声音疲倦,“如果这是他的意愿,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你不害怕?”鬼老冷笑道,“浮影京师京都分歧如此之大,而我只能支持一边。我大弟子的意思,在很高程度上就能表现出我的意思。”
“爱上他就已经是我孤投一掷的举动了,再输我又能怎么输呢?”微微的,林帆澈竟笑了起来,“纵使被背叛被嘲笑,我依旧爱他!愿赌服输,我林帆澈还有这点气量!”
“好!”纵使是鬼老脸上也不由露出一丝敬佩之色来,“现在你们都知道,什么是天下第一奇毒了吧?”
“天下第一奇毒,就是对别人的不信任,你越重视的那个人,往往是伤你最深的人,这种不信任仿佛百蚁噬心,在你最脆弱的的那个角落肆意叫嚣与践踏!”看着如临大敌的众人,鬼老随意的摆了摆手,“都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皇甫千军他并不是我的大弟子。”
“果然是天下第一奇毒……万念俱灰之际,生死也就没有了意义。”叹息着,林帆澈脸上微微浮现一丝血色来,“幸好,幸好!”
“你比我想象的要无畏。”看着林帆澈,鬼老叹息道,“只不过我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能骗了你……我本以为,你能更信任他的。”
“我并不是不肯信任他,只不过我太在乎他,太怕失去他。”林帆澈苦笑道,“如果我将他的每一句话都当成真的,那么我早就伤无可伤了啊。”
栾缎一个人在柳树下弹琴。
“缎儿。”静静的,独孤怅晚走到了她的身后,“你,怎么会……”
“公子是想问我怎么还活着吧。”微微一笑,栾缎从容的回答道,“那****从崖上跳下来,正好被从逆夜堡回来的夜枭所救。是他将我带到了鬼老这里……这一年以来,我也一直呆在这里。”
独孤怅晚仔细的打量着栾缎,依旧是温婉的柳眉杏目,却隐隐多了些连自己也看不透的飞扬神采在里面——昔日的栾缎是内敛的,浅浅淡淡仿佛一个瓷娃娃。而现在的栾缎依旧是一身锦衫绣裙铅华不染,却整个人都多了几分生气与灵性。
“鬼老收了你做大弟子?”心下微叹,怅晚问道,神色依旧是平静倦怠没有一丝波动。
“以鬼老的眼光,又怎么会看上栾缎。”栾缎低眉,手下的琴却是不停,“我只不过是苟活在这里,偶尔也受到鬼老的一些指点罢了。”
独孤怅晚淡淡的嗯了一声,栾缎低头抚琴也是一言不发,两人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之中,只听琴声如流水般绵延作响。
“帆澈是我的上司,是我的莫逆之交,我们之间太熟悉也根本不可能爱上彼此。”沉默了大约有一刻钟,独孤怅晚突然开口。
栾缎手指一颤,一根琴弦随即崩断开来。殷红的血液滴落到琴上,她却默默的将头转开:“栾缎已经被逐出浮影,公子与我说这个又有何意?”
“跟我回京师吧,缎儿。”默默的注视着她,独孤怅晚轻声细语仿佛在聊天一样,眉心的朱砂却是愈发鲜艳,“我们就当从前的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好嘛?”
一滴泪水从栾缎眼中滑落,她没有说话,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两人此时的心绪皆是大乱,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身后,鬼老轻轻伸出手,拦住脸色铁青的夜枭。
静静地凝视着她,独孤怅晚伸出手来,雪白的长发从他额心滑落,更显出那张脸的削弱与憔悴来。他的手指纤长而苍白,他的笑容疲倦温柔却又似乎有万种风情在内:“对不起。”
“不……不。”迟疑片刻,栾缎出人意料的别过了头去,“我不能回去……对不起。”
“为什么?”独孤怅晚脸色一暗,却又立即恢复原状,“我们回去,我们在一起,不好嘛?”
“我……”眼泪不断滑落,栾缎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我……”
“你除了会逼迫她,还会做别的事情嘛!”鬼老依旧面色淡然没有表情,夜枭却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大步走上前去,他不屑道,“从来就不是她配不上你,而是你不值得拥有她!独孤怅晚,在你如此伤害缎儿的情况下,难道你还想要她跟你走?”
“缎儿在浮影一手遮天欺上瞒下,造成数名浮影子弟死亡几乎危及左护法性命,这是浮影首领亲自下达的命令。”独孤怅晚的目光略带怅然,“你要知道伤害她并非我所愿意。纵使现在,我也不觉得我有错。”
“可是她爱你啊!”夜枭恨不得眼睛都喷出火来,他心爱的人泪流满面,每一滴泪水他都愿意用一滴血去换……可那泪水并非为他而流,“若不是爱你,她又为何会那样做!”
“所以说我对不起她。”公子怅晚微微叹息,“我的确是对不起她。”
“对不起?区区一句对不起,又能换来什么?如果说对不起就有用的话,那还要官府做什么!”夜枭冷冷道,“肆意伤害之后一句对不起就可以了嘛?难道她栾缎只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品嘛?独孤怅晚,你只不过是仗着栾缎她还爱你!”
林帆澈站在鬼老身边,悄悄抹去眼角一滴泪水,这个动作恰好被眼尖的夜莲看到,不由出声询问:“姐姐,你哭什么呢?”
林帆澈摇摇头没有说话,鬼老在一边却苦笑道:“不过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罢了。”
“又怎么能说是物伤其类呢?”公子怅晚轻轻摇头,“我的确让她难过了,然而我没有错!林帆澈她爱皇甫千军然而她可曾伤及唐门无辜者一分一毫,她可曾动过至臻阁中的一位公子娈宠?同样出自于爱情,栾缎她伤己伤人对浮影不利对左护法不利,我身为刑组组长,无论愿意或者不愿意都必须做出决断!”
“如果一个人都不能保护爱他的那个人,那么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夜枭本就不善于博辩,与独孤怅晚争执了几句后便开始词穷,“还有,既然缎儿她犯下大罪,那你现在又为何饶过她?”
“缎儿已经畏罪跳崖了。”微微叹息,公子怅晚额心一点朱砂似血鲜艳,更点缀得那一脸倦色如云似雾,“既然上天给了她新生,我又怎能追究?保护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这并不是伤害别人的借口啊……如果世人都以保护为借口进行伤害的话,那么和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欲而进行掠夺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你就不自私?你既然满口仁义道德貌似闲云野鹤,又是如何坐上刑组组长位置的!栾缎她还爱你的时候你不给出回应,现在又何必来珍惜?独孤怅晚,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想追回栾缎只不过是经受不起自己的物品离开罢了!你可曾爱过任何人?”夜枭咬牙,能说出口的却只剩下谩骂。其实这若是换林帆澈来争吵,一定会将重点放在栾缎之罪上,可惜夜枭所擅长的是阴晦心计,在诡辩统筹上与公子怅晚实在是差的太远。
“不要再说了。”见两人僵持不下,栾缎终于哽咽道,“公子,栾缎情知自己犯下大错,纵使天饶地饶,栾缎的心又怎能饶恕自己?此生此世,栾缎已经是不配留在公子怅晚身边了。”
“栾缎,这个理由不成立。”苦笑一声,林帆澈走上前来,纵使是栾缎,又如何能够说得过公子怅晚?鬼老说的没错,人可以骗得了别人,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你既然对浮影有罪,那么更该回去赎罪了……我只问你,你还爱怅晚嘛?”
连公子怅晚都不由一愣,栾缎更没想到林帆澈会问如此直接的问题出来,她沉默片刻,最终叹道:“没错,我还爱他,只不过很多事情不是单单用爱与不爱就能决定的啊,我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我了。”
“你还记得鬼老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嘛?有些人在伤害你的时候,也咬过牙,想过对策,流过泪,伤害了你,他也会不好过。你要去理解伤害,才能做出决定。”握住栾缎的手,林帆澈轻声说,“不是说回了浮影你就会继续痴迷于怅晚,也不是说留在这里你就真的能把他忘记。无论你回与不回,什么时候回浮影都没关系。只是栾缎,这里有两个男人,一个是你最爱的,一个是最爱你的,要知道爱情的世界很大,大到可以装下上百种委屈;而爱情的世界又太小,小到多一个人就能挤到窒息。现在我能给你留下的只有一句话——很多事情是要说出来的,不要等着对方去领悟。因为对方不是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在乎什么,等待的结局只能是伤心和失望,尤其是感情!”
栾缎默然,她深深注视着林帆澈,动了动嘴唇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