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正青边说边抓起桌上的电话打给余国清。余国清这时候还在办公室看案卷。
“余庭长,我是钱正青。晚上到聚仙楼吃个饭,有空没?”
“哦,钱乡长,你好。我空是有空,案件上的事,总有事有忙不完的事,说不忙也是平安无事。吃饭就没有必要了,请问有什么事,涉及什么案件?”
“案子?老弟呀,你不要太过敏,人人找你都是为案子吗?但我申明,今天与案子无关。”
“你请客,那是公款消费,我参加也是犯纪律。所以我不仅不能参加,还善意地提醒你,公款吃喝不能搞,搞了坏形象。”
“谢谢你的提醒,不过我今天是私人掏钱。”
“私人掏钱也不行。我们是官员,不能搞团团伙伙。搞团团伙伙犯纪律,有事在电话里说,摆在桌面上讲,有意见或者建议通过正当渠道。”
“谢谢你的再次善意提醒,这个纪律我也知道。但是,我们可以算是准亲戚了,亲戚聚一聚总可以吧?”
“钱乡长,你这么说是戳我的痛处呀,我现在还没有过丈母娘的关,现在我们还算不得亲戚。假如算是亲戚,亲戚越加要回避,避嫌疑。”
“好,亲戚有事要回避,无事要避嫌。依你不算亲戚,那楚国人礼尚往来还是要吧?我到你这里来,就算串个门儿,到了吃饭的时间,你要吃饭,不至于让我饿着肚子眼睁睁看着你大快朵颐我流口水吧?你盒饭总得安排一个吧?”
“对了,就是盒饭,你来,到我宿舍里。盒饭我去订。几个人?”
“包括你,总共四个。”
因为钱正青故意按的是免提,所以钱正青和余国清这段对白李莲青听得一清二楚。
李莲青打肖杰钦的电话,肖杰钦二话没说,什么也没有问,说在都察院门口等。
钱正青和李莲青两人下来,到了车上,李莲青笑道:“我不见余国清都知道,此人必是徐大人。但不管徐大人如此坚持原则,他也不是生活在真空之中,所以你这太极推手打起来,他还是要投降。亏你到底是老政客出身,这个术字是发挥到了极致。看似绵软无力,其实力量绵绵不绝,而又伤人于无形。佩服,佩服。”
钱正青大笑说:“政治就是反复炒作概念洗脑,不断制造噱头吸引眼球,最后太极推手,柔以克刚以达目的。这个套路亘古不变,纵使花样翻新,但万变为离其宗。你靠这个成功,后来不少人学我。你要成功,最后走的还是我的路子。”
李莲青听罢大笑:“难得丞相耳提面命,真是三生有幸!”
从绥A县衙大院到周安府审判厅没几步路,而周安府都察院与府审判厅又是相邻。
到了府都察院门口,李莲青把钱正青和肖杰钦作了介绍,两人来个拥抱,你瞧我,我看你,都是笑嘻嘻的。
李莲青提议说:“余国清这么抠门,我们还是带点酒菜。不然无酒不成席,也不枉我们这场好不容易的相聚。”
听钱正青说车上有酒,李莲青要去对面酒店里买菜,肖杰钦一笑说:“你那几个工资这一阵追美女,一定花得差不多了。今天见丞相,买菜的事还是我来。”
余国清果真叫了四个盒饭,正在宿舍里等,见来了四个,一个提酒,两个拎菜,都不认识,自然好笑。
李莲青盯着余国清瞅了两眼,望钱正青一笑:“果然是徐大人。清官的摆当就是不同。”
见余国清一愣,李莲青这才介绍钱正青和肖杰钦。
余国清听了说:“我说什么亲戚,原来是你们几个鬼。七弯八拐,这么快就聚到了一起。”
四人笑一会,酒菜盒饭齐上桌,没有酒杯,四个人轮流吹着牛角,一人一口。
席上,李莲青谈起如何获得上大学的机会的事,肖杰钦谈起审鼠文考都察官的事,几个人都大笑一番。
钱正青笑罢说到正事:“各位,今天我们四人相聚,意义非同小可。工作队的基本框架已经达成。现在我们有了都察官和推事,只差警官和法师,这法治人才就全了。肖都察官和余推事你们搞业务,就把业务搞精。队长你这里,我的平台已经给你搭好,你自己有了单宗庆和伍远的关系,周山叶、龚、单、伍四大政治家族,你是路子全通了。现在我们就看你的戏,争取四十岁前成为一方诸侯,五十岁位列中堂。不然,屁大一点地方,谁能看得出个什么法治成果来?”
李莲青听了钱正青这番话,底气更足:“各位,法治大业是碗慢饭,但时不待我,各位都应加油。我这里,正如丞相所说,如何占据一个有号召力的位子,是当务之急。我的工作,还请各位多加关照。”
席罢,钱正青笑余国清说:“在座论官,你我虽然是个正八品,但你府审判厅气候大,所以你官大。今天到你这里你这么抠,我不怪你。因为你这个清官的形象不能坏,我们工作队要招牌。这个周末,我请你们三个到我们青苗去吃狗肉。”
李莲青忙说:“吃狗肉最好,说不定能碰上樊哙。”
钱正青想了想说:“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我们青苗狗肉原来虽然有点名气,但就那么回事。但这一阵子,姚家狗肉却声名鹊起,红遍一方。我吃过几次,那味道确实有点特色。这是不是个怪事?难道这狗肉红火与樊哙有关?”
众人忙问是怎么回事?
钱正青又说:“这姚老头膝下一对儿子,江湖上叫黑白双侠,哥哥姚安卿,弟弟姚定卿,都有些本事。只是那姚老头姚定炳是个怪人,人家做餐饮的都是讲个服务到位。他那里吃狗肉每天只卖三只狗,八个桌子,不定座头还吃不到。生意再好,他也不加桌子。打饭倒水都得客人自己来。你若菜点多了,他还批评你。但他就这个臭态度,偏偏吃的人不减。”
三个人听钱正青如此吊胃口,一个个都恨不得立马就去。你一言我一语,都说这黑白双侠至少有一个是樊哙。
几个在府都察院分手时,肖杰钦和李莲青偷偷说:“幸好你没有听我的先奸后娶,否则就亏大了。”
钱正青回到县衙大院,叶正君等在客厅里。
钱正青汇报说:“妈,如果从上往下看,李莲青确实不算个东西,一无所有,孤儿出身,现在是个普通的办事员。如果从下往上看,他父母早亡,顶着狗崽子的帽子,无亲无故,在山沟里活下来已经不易,而且他还上了大学,现在是办事员。我今天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也没有派上用场。这个人不仅天赋极高,而且是个大帅哥。所以我想金桂这里,你是要打破,可能要伤感情。”
叶正君听了笑道:“我怎么听说不是这么回事?我听说李莲青二年换了三个单位,农工商几个行当都干了个遍,他总是这山望见那山高,干一行嫌一行,结果行行都是不上烊,除了能写几首打油诗,再也一无所长,人事部门曾一度在年终考核时给他下了一个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的结论。所以他在混了两年还是一个办事员,连一个级别也没有混上。另外,生活方面,李莲青除了上班,什么家务活什么都不会干,也不肯学着干,有点时间游手好闲,走东家串西家,海阔天空扯淡,人小卵大,一口的官腔官话,撒谎连眼皮也不眨一下,一看就不是个过日子的实在人。我们金桂,虽然能干,但何曾干过什么家务活?就是我撇开门第观念,从居家过日子这方面看,这人也不靠谱。我怕金桂会吃亏。金桂目前是被李莲青的帅和才迷住了,但过日子还得要面对柴米油盐呀。”
钱正青听了老妈这话解释说:“老妈呀,您还是老官场呀。这有什么难理解的?李莲青不务正业,这也不爱那也不中,是因为还没有找到一个适合的位置,他表面看来不学无术,其实这正是块当官的料。因为当官样样都要懂,但又不需要搞具体的业务。李莲青头脑灵活,善于揣摩上司的意图,有自己的观点,但又从不坚持自己的观点,灵活多变,日后如果当官,定是八面来风,左右逢源,而他写打油诗的特长也就可以派上用场。因为凡是领导作报告,标题什么的最讲究要有点气势,需要的是大量的铺陈与排比,李莲青没有当官都是官腔官调,那当了官之后不管是说话还是作报告,一定都是更加出彩。再有一点,李莲青不干小事,那就是块当大领导的料,因为当了大领导,写报告有工作文书,生活上有生活文书,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会点个头拍个板。至于他能不能当好领导,这需要给他一个平台才知道。”
叶正君听了笑道:“我是从基层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你爸也是从业务员干到老总的。妈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势利。外人要说三道四,总归是有。这我们不必管他。既然你这样力挺李莲青,银桂也说英雄不问出处,那这事就顺其自然。最后由金桂自己去做决定吧。”
钱正青一笑:“妈,你真是个大光正的好领导啊!”
叶正君不解何意,问:“什么大光正?”
钱正青一边笑一边走:“伟大光辉正确呀!”
钱正青刚走,钱多松从厨房里过来了。
叶正君忍不住对钱多松苦笑道:“老钱,说句大实话。今天我才弄明白,我在我们家的权威,只是你一个人宠出来的,我们三个孩子,平常好像对我唯命是从,但其实不是这样。”
钱多松听了笑道:“叶大人,你说实话,我也说句实话。我们家这三个孩子,个个都优秀。正青办事能力强,银桂嘴有一张,金桂有才华。银桂信心满满去当说客,回来后灰头灰脑,不仅没有说动金桂,反为金桂说话。正青也是雄纠纠气昂昂去找李莲青,回来也是为李莲青唱赞歌。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就是李莲青确实是个人才。如果只是金桂一个人这么看,还有可能看走眼,现在是三个孩子结成了统一战线。你就成了孤家寡人了,所以你感到失落。其实官也好钱也,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捞的。李莲青配我们金桂差也就只差一个门第。实际上你想通,这样好理解。李莲青是个孤儿,他有什么门第?他就是一张白纸。到了我们家里,他就是叶布政的女婿,他就有了门第。你面子上有什么挂不住的?难道我们金桂爱上的人会比别人家女婿差到哪儿去?说不定他将来的前途还在你之上,这也未可知。宁欺老来穷,不欺鼻涕虫。这事就这样了,你还动什么脑筋?”
叶正君听了钱多松这番话,长叹一声:“既然你们一板腔,那就按少数服从多数办。我也只是怕委屈了我们金桂。既然她死心踏死,我又何必棒打鸳鸯?罢,也罢。”
李莲青和钱金桂从钱正青这里得到信息反馈,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