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是短暂的,过后是迅速反击的内疚,秦鸭梨开始严厉地自我鄙视:你喜悦个什么劲啊?你有什么好高兴的?人家少了一段姻缘,你应该惋惜并且劝解她说“天涯何处无芳草”才对嘛!这么高兴的,太不合情理了!太没有良心了!
想到这儿,他很想立马摆出一付惋惜沉痛的表情,但是心里又确实很高兴,他偏偏又不是那种城府很深可以掩饰表情的,整个人像扭坏了的麻花般不舒服。挣扎半晌后,他努力回忆着儿时失去第一只宠物狗时的悲痛,好不容易摆出苦情苦面开了口:“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用太在意,只要去找下一颗芳草就行了!”
安一一已经逐渐镇定下来,正看到电视上女主角和男主角相拥私奔的情节,闻言一怔:“啥?”
难道我说得不对?秦鸭梨顿时鸭梨不小:“我是安慰你不要太在意商焱这事,把他比作芳草,你失去他这一颗,还有许多其他颗芳草!”
听以这认真的解释,她不禁大笑起来:“你在想什么啊?再说那是讲女人的,男人不能叫芳草!”
见到她的笑容,秦鸭梨才放下心来,就算他“说错”了也没关系,似乎笑果并不坏:“那该怎么说?”
“芳树吧……唔,似乎也不对,草现在就是讲男人的。”他这么一问倒把她问住了,苦思冥想了半天后也得无奈地放弃,“我也找不出原由来,就随便你说吧。”
秦鸭梨当下以认真的表情道:“所以,不用担心没有芳草,你会找到一颗好草的!”
这话说完出现了几秒沉默,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接着一起咧嘴笑起来,像这般平常无奇的话,从对方嘴里听见就有着奇异的安抚人心效果,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以前秦鸭梨为找不到工作而纳闷着急时,她也是这般一分析,他便如同云开拨雾,再以后他因为林天的事被开除时,也是她听了他一晚上抱怨中国人公私不分,然后为了这个话题再互相争辩了一晚上。有时候她工作累了、乏了或者碰上受气的时候,就换作他来听她埋怨大爷大妈们不体谅她的难处,以及上面当官的都是猪之类云云。
像这般互相安慰已经不是头一回,生活和事业上的、中国人和外国人的,又或者整个世界的格局甚至宇宙的发展,他们都可以欢乐地谈上许久,一边捡菜打扫一边谈话,一个下午都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消磨得干干净净。无论多普通的话,他们都可以津津乐道地谈上许久,根本没有尴尬或者不舒服的感觉,如同一家人般。
想到这段的“同居生活”,安一一猛然觉悟到,眼前这个不中不洋的帅小伙已经彻底融入了她的生活之中,虽然在许多事上他们仍然如同油水般分明,可是无论倒掉油或者水的任何一方,另一方也会跟着失去点什么东西。不同于夫妻的那种融合,他们确实有互相并合的一部分,但是仍然有着鲜明的个体,这种状态该叫什么……恋爱?
这个念头把安一一吓了一大跳,她从来没有想过和秦鸭梨之间发展一段感情,因为双方的地方、背景都太过悬殊,简直可以说一个南极一个北极,甚至在同居开始前,她就怀疑他能不能忍受这种生活,会不会半途而逃。事实证明,他比她所想像得要坚韧得多。
至于秦鸭梨现在的想法……他已经不想了,一想他就头疼。这时候,他难得地发挥了遇难而逃的态度。
安一一和秦鸭梨坐在沙发上,怔怔地互相凝视着,仿佛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了点什么东西,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有。暧昧的气氛很快散发了出来,俩人不自觉地慢慢红了脸,都觉得周围起些只可意会不可言喻的奇妙变化,正在把他们逐渐推进到一个不适宜的境地里——嗯?是谁说不适宜的?
他们呆呆地盯着对方,正觉得一切都越发暧昧不安时,冷不防一声咆哮从原本安一一房间里传了出来:“干什么呢你们!”
俩人来不及去看是谁——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当时就条件反射地往反方向跳开,各自把视线定在沙发上动也不动,捧着怦怦乱跳的心大喘气。然而,在他们没发现的心底,那一点点暧昧与变化却不以他们意志控制地逐渐发展了起来,迅速而蓬勃。
这个晚上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秦鸭梨在沙发上睡得极不舒服,觉得自己好像睡在原始森林的野人,连一堆柔软的树叶也找不到,杯具得不行。当他早上从那张硬梆梆的狭窄沙发上爬起来时,只觉得自己的腰和背像是被几把大锤砸过般,脚却冻得冰凉,全身酸痛得不行。他带着僵硬的身体像坏掉的机器人般慢慢从沙发上一爬起来,就愕然看见离自己几米之遥的地方,安家三代人正在吃早饭。想想自己的睡相就这么暴露在认识了不到二十四小时的陌生人、还对他横看竖看不顺眼的人面前,他就觉得自己离“餐具”更近了一步。
“早。”
“早!”这是林天精神头十足的回答。
“早……”这是安一一有气无力的回答,昨晚她找了半晌没找着地方睡,林天坚决拒绝她去他的房间,她想想,十岁的孩子也到了性别萌芽的时刻了,倒也正常。最终,她不得不去钻去阳台把那些行李堆一堆,把床给清理出来。夜晚,她就睡在一堆行李的包围中,做了一晚上被倒下来的行李活埋的恶梦,此时她的脸色就像是刷了层荧光白漆般难看。
“早什么早?这都几点了?你不是保姆吗?还不起来做得早餐!?”这是谁的话也不用再标注了。
谁也没有吭声,所有人都采取了淡定的态度,已经练出来了。
安一一迅速扫光买来的油条包子就拉着林天往外走去:“我上班去了。”
“上什么班啊!记得给商焱打电话!”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是在做无用功,安妈妈仍然忍不住要出声提醒,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才是最杯具的那个人,一片好心怎么就没人识呢!?难不成她是为了自己啊,还不是希望安一一能有个好归宿!?
只可惜,安妈妈永远不会意识到她的女儿有多独立坚强,也不会意识到这份独立坚强有多美丽。当安一一离开后,她带着不快地神情盯着门口几秒,突然转向了秦鸭梨:“发什么呆啊?赶紧收拾桌子啊!”
于是,可怜老实的秦鸭梨就在“皇太后”的指使下开始了“灰王子”忙碌的一天,而另一边,安一一则在给林天做思想工作:“她是你奶奶,她生了我,所以我得听她的,你也得听,知道不!?”
“骗人!”林天不为所动,十分尖锐地指出安一一的漏洞,语气中满是得意,“你才没有听呢,她要你做的事你都不听!”
“哼……”安一一底气不足地应了一声,“但是我不会和她吵架,面子上要过得去你知道吗?面子!”
林天不屑一顾地道:“面子有什么用,你们大人就是虚伪!”
“等你大了就懂了,现在不许多嘴!”她亲昵地刮了他鼻子一下,叹口气道,“总之,我已经够烦的了,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
林天多人精一个小家伙,怎么可能不明白安一一的难处,先前只不过和她斗斗嘴,此时看她一脸难看的“荧光白”,他也跟着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好像小大人般道:“好吧,不过你得尽快把她赶走哦!”
安一一被林天的模样唬得笑起来,一拍他的肩膀把他推进学校:“做好你的事,少管大人的!”
看着他随着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跳进学校的大门,安一一觉得自己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不管如何,她觉得养了林天是这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她养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当安一一到达办公室时,另一位“男子汉”也给她发来了短信:有空谈谈吗?
是商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