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扶桑感到眼前似有光亮,缓缓睁开眼来,只见自己正身处两道悬崖之间,天空犹若一线,一轮红日悬挂于头顶。触手崖壁,不由得惊呼出声,原来崖壁竟是海水,此刻已朝两边分开,自己正处海底,乍看上去,便如置身悬崖底部一般。他心中不禁大感讶异:“海水为何会朝两边分开?天空已经放晴,也不知大家都如何了?”见远处隐隐有座高山,当下不假思索,迈步往那边行去。
那高山看去似乎不远,走起来却着实花费不少时间,好几个时辰方到山脚之下。又行一程,忽见两名道童立于道旁,见到扶桑,迎上前来道:“家师得知尊客前来,已命我们在此等候多时了!“扶桑奇道:“不知尊师是谁,何以识得我?是否见到我那些同伴?”两名童子微笑道:“尊客见到家师自然知晓,不必多问!”扶桑心底道:“连姓名也不肯见示,我还算什么尊客了?只怕这其中透着古怪!”欲待不随他们前去,但又怕他们不管自己,两道水墙塌将下来,那可不是好玩的!此刻便是龙潭虎穴,也只好闯一闯了!
山道盘旋而上,放眼望去,尽皆绿树掩映,鲜花遍地,耳中但闻泉水叮咚,鸟鸣虫啾。暖风微薰,令人好不惬意!又行了好几个时辰,扶桑腹中有些饥饿起来。两名童子似乎知道他心思,离开小道,来到树林中,只见果树丛生,树上挂满了果实。而且巧的是不论哪一季的果实皆有,现下正是春夏交初,不光早春的桃李,盛夏的荔芒,深秋的橘柚,应有尽有,便连隆冬的荸藕,也都长于小水洼中。同一棵树上部分吐蕾,部分开花,部分结果,部分熟透,似乎正在经历四季,这样一来,果实便永无断缺之时。
扶桑正啧啧称奇,一名童子已随手摘了一个桃子交到他手中。那桃子大得异乎寻常,几乎有一个婴孩的头那般大,他咬了一口,只觉入口甘甜,以前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桃子。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啊!这是蟠桃,莫非这里便是天宫?”两名童子笑而不语。
快近山顶,雾气氤氲,几所殿堂在薄雾中忽隐忽现,红墙翠瓦,极显富丽堂皇。两名童子将他带到一所最大的殿堂中,说道:“尊客且请宽坐,我等去禀告家师。”两人径去后堂。不久,一名老仆斟上茶来,顿时茶香满室。一盏茶饮完,只听内堂脚步声响,一须发皆白、慈眉善目的老者慢慢踱将出来,手持拂尘,仙风道骨。扶桑虽不相识,但认定他必是神仙,亲近之心油然而生,忍不住便要跪下参拜!
那老者哈哈笑道:“你可识得我是谁?”扶桑摇了摇头。那老者道:“你怀中之书便是老朽拙著!”扶桑从怀中取出那张丝帛,除《道德经》外别无他物,不由得惊奇地道:“您…您便是老…老子李聃!道之创教真人!”那老者笑着点了点头。扶桑肃然起敬,道:“世人皆言'道能通神’,您已成为太上老君,今日见到,看来此言非虚!”李聃道:“自我创教以来,人们便只注重通神二字,一心想的便是长生不老,极尽追求之能事,而这恰与道之本义---无为无欲背道而驰,那未免便是杀鸡取卵,舍本逐末了,因此能参透之人是少之又少。佛家讲究因缘,道家讲究无为,实际上同出一理,我教中参悟较多之人便是徐福。只可惜他在尘世中该当遭受劫难,这也是命中注定,强求不来!“顿了一顿又道:“徐福能将经书交由你,其实佛道相通,也讲究有缘,缘份可遇而不可求!这是早已注定好的。还记得`国虽有国、却非彼疆;王虽为王、却非彼王’么?”
扶桑于前半段似懂非懂,而这两句偈语却听母亲对自己提起过,因此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我出生时点醒父王的老道便是老君您了!”李聃微笑点头。
扶桑正不知此偈作何解释,急急询问李聃。李聃却道:“天机不可泄漏,到时便会自知,现下却务须学好本领!”扶桑道:“学好本领?老君莫非叫晚生拜您为师,入身道教!”李聃道:“你尘世情缘未了,现下收你为徒,还为时过早,最多只能算作俗家子弟。传你道术,也只是顺天应势,因此关于我道家清规,皆可不必遵守。至于将来能不能悟道,成为我门下中人,那要看你自身的造化了!”
扶桑似懂非懂,只听李聃又道:“拙著《道德经》可否看完?”扶桑点头道:“已熟记于心!“李聃道:“很好!寡欲无为,是道之宗旨,而上善若水,柔能克刚,则说明顺势之重要,你要牢记于心。”扶桑点头称是。李聃又道:“领会这些精义,才可传你施法之术,否则反为所害。”扶桑又再拜领。他本欲再问众人下落,但老君既不加以理会,他也就不好再问,心想自己既蒙仙人所救,大伙必也无碍。这座高山孤零零地立于大海之中,十分醒目,大家见到,必也上来。
李聃站起身来道:“这几日中,就由我那两名小徒带你参观我教精义,你要用心习学!”说完之后,径直回入内堂去了。李聃之言颇具威严,令人无法抗拒,扶桑只得又再躬身答应,目送他入内。两名童子转身出殿,示意扶桑跟随他们前去。扶桑随其来至山顶,却是好大一片开阔地。阔地上数块巨石按伏羲八卦宫位摆放,共分六十四块,其上刻得有字。走近一瞧,正是道德经经文,但其后配有许多人形图,有的伸拳,有的踢腿,似乎正与甚么东西相斗。到得后面,更有狮狼虎豹与人相斗,奇的是那些野兽能作人形,手持武器,有的肩生双翅,飞在云端,有的则能口吐火焰,烧敌毁物,但最后无一不是为人所制。竟是一套驱狼伏虎的厉害武术。扶桑不喜读书,但自小便对舞刀弄剑,排兵布阵很感兴趣。此刻见到这些图形,不由自主依样使了起来。
两名童子见他如此,也不来打搅,自顾自的打坐,待他觉得饿了,早已悄悄备下了鲜果。巧的是头顶那轮红日既不西斜,亦不东升,始终不偏不倚照在山顶。扶桑心想这是神仙之所,纵与世间诸事不同,也无不可,当下不以为意。困了那两名童子亦无带他下山之意,只得在山顶略作休息。天无日夜之分,难晓时日之过,约摸过了月余,扶桑已来到了最后一块巨石前,只见石上刻着一条长蛇,它全身通红,仔细看去,却是通体喷火。图中之人怕它火焰,皆远远躲开,唯独一少年手持利剑与它相斗,利剑剑柄上攀附一条青龙,张牙舞爪,跃跃欲试。一爪前伸,形成刃身,模样古怪之极。那赤焰蛇十分惧怕,围成一圈,蓄势待发,最后被青龙剑斩为两截。扶桑手上无剑,一摸靴筒,所幸匕首尚在,当下以匕首作剑,将剑招从头到尾使了一遍。
堪堪使完,两童来到他面前,躬身道:“尊客既已将此武功学完,这便请下山去罢!”扶桑道:“甚么?就要走了么?可是我却还未精熟……”见两童面色颇为坚决,当下不便再言,道:“好吧!那我得去辞别一下老君!”那童子道:“不必了,老君道你缘尽于此,令你赶紧下山!”扶桑觉得面辞一下又有甚么要紧,眼见那两名童子盯着自己,只好假装一步步挨下山去,待他们转身回去复命,立即钻入了道旁树林子中,径往红墙宫殿行去。
走了一会,忽觉脚底山体摇动,跟着轰隆隆之声不绝于耳,正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山体快速下降,整座大山便似要沉入海中一般。他大声呼救,但跟着鼻中口中大量海水灌了进来,哪里还能叫得出声?手脚划水,却怎么也用不出力。他一惊而起,原来不过是黄梁一梦。但不知何以如此真实,梦中巨石触手冰冷的感觉,似乎仍残留在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