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岑歌带着傅雁在陌生人当中穿梭,她驾轻就熟地和人问候,再介绍傅雁,最后微微一笑优雅离去,整个过程流畅利落,毫不拖泥带水。几乎把整个大厅的人都混了个脸熟之后,叶岑歌把她安排在角落里吃点东西。
傅雁不乐意地反抗:“我还没有见过周家人呢。”
“你急什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懂吗你?”叶岑歌塞给她一块巧克力蛋糕,抄手扬眉道,“等着吧,过不了多久,就该是他们主动过来找你了。”
“唔……为什么?”
叶岑歌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敲敲她的脑袋:“用你那为数不多的智商想一想再问我!”
“是因为我们已经把我的身份和名字大肆宣传了一番,他们听到后一定会过来确认吗?”
叶岑歌满意地扬起嘴角,眯了双眼,一股痞子气,调戏似的拍拍她的脸:“不错,我看你挺灵通的,一点就明白。”
傅雁一皱眉,打开叶岑歌的手:“干什么你,动手动脚。”
“啊呀,难怪姑妈那么疼你,生起气来倒真是挺可爱的。”叶岑歌收了手,无所谓地笑笑,“姑妈跟我说你和林燕已经碰过面了,所以他们不需要确认,他们早明白叶家一定会利用这契机的。但是他们需要过来安抚你,以免你逢人便讲那段经历,如果能劝说你倒戈,那更是意外之喜了。”
“不过傅雁,”叶岑歌对上傅雁的眼睛,须臾间,那双眼里迸射出的锋芒如出鞘之刀剑、破云之惊雷,让傅雁不寒而栗,仿佛眼前这人再不是那个与她嬉笑打闹,万事不萦心的叶岑歌。她好似可以看到傅雁灵魂的最深处,一字一句地问:“你会被劝说动吗?”
听到问话的一瞬间,傅雁有些心寒。
理智上她很清楚,叶岑歌本就是叶家最合法的继承人,她为叶家考虑再合理不过,那么她猜忌她也就是自然的事。情感上傅雁却难以接受,叶岑歌是第一个对她喜笑颜开、温柔接纳的叶家人,她很喜欢这个大小姐爽朗的性子,也打心底里认她为姐姐。她以为,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可很明显,叶岑歌不是。
而眼下,面对这样的叶岑歌,这样的问话,傅雁在苦笑之后,心底里唯余一片冰凉。她勉力扯了扯嘴角道:“我不会放弃正式进入叶家的机会。”
叶岑歌方眉开眼笑:“早跟姑妈说了,你是明白人。”
果不出叶岑歌所料,不出半个小时,周家人的身影就出现在傅雁的视野里。傅雁远远看着三人从容不掩焦急的模样,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九岁那年,周家仿佛翻了天一般的手忙脚乱。那时候她多替他们担心着急啊,到底是岁月弄人,几年之后,她却成了悬在周家项上的一把利剑,逼得他们提心吊胆、手足无措。
忽然,在茫茫人海中,周潭似是有感应一般,蓦然回首,正巧与傅雁四目以对。他记得傅雁那时笑了,眼中却一片冰凉,像是三伏天里捂不化的冰块,让他心头漫上一股寒意。
待三人走近了,傅雁才得以细细打量她曾经的“家人”。周方亭和周潭皆西装革履,妥帖匀称,林燕一袭贴身的黑色蕾丝长裙,裙摆及踝,搭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傅雁心中微微一叹,他们站在一起这般和谐,到底是家人啊。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叶岑歌,她巧笑倩兮道:“周叔叔,林阿姨,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傅雁。”
周家人早明白了傅雁和叶家的关系,此时也没有表现出惊异,只有周方亭微微抿紧了嘴唇。他面带犹疑,试探地唤了一声:“潸潸?”
傅雁一听到这个称呼,只觉得连呼吸也不顺畅了,却还是强作镇定莞尔一笑:“周叔叔,林阿姨,好久不见了。”
其实前段日子才和林燕见过面吧。
“潸潸,这么多年不见,周叔叔能和你聊聊吗?”
不等傅雁回答,叶岑歌就抢着说:“不好意思啊,周叔叔,我爸还在那边等着我们过去呢。我妹妹头一回参加叶氏的年会,还得过去见家里的长辈们。”
周方亭便皱了眉头。很明显,叶家并不愿意周家和傅雁私谈,但周家又很需要。眼看着叶岑歌就要拉着傅雁离开,周潭心一横,抓住傅雁的胳膊:“傅雁,我想跟你谈谈。”
他想,傅雁与自己好歹是有情分在,就算叶岑歌阻止,只要傅雁愿意,那就还是有机会的。但不曾想,拒绝他的却是傅雁。傅雁一脸漠然地抽出手,淡淡道:“周潭,我同你没什么好谈的。我还要去拜访叶家的长辈,失陪。”
周潭僵在了原地。他眼睁睁看着叶岑歌带走了傅雁,渐渐消失在人群中。
就在那一刻他突然明白,眼前的傅雁,真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躺在书房地毯上,雪团样的小娃娃了。她和他再也不是当初的无忧孩童了。
事情后来的发展,傅雁实则并不清楚。一直到年会结束,叶华然载着父女俩回家,她都觉得这个夜晚只是南柯一梦。多少年来她想都不敢想,金碧辉煌、衣香鬓影,那不该是童话中才有的模样吗?或者说,她正是被仙子挑中的灰姑娘,到了十二点,总是要打回原样?
她无暇去想。
除夕夜,叶华然正在厨房乐呵呵地炒火锅料,忽然听得门外“吱呀”一声,不一会儿就有门铃声响起。叶华然的声音扬起来:“雁雁,有人来了,快开门!”
傅雁一面埋怨着谁大年三十的来串门,一面打开了监控。来人冲监控挥了挥手。
她去按开门的手一顿,咬紧了唇。
“怎么了,是谁来了?”叶华然半晌没听见动静,自己从厨房里出来,抬头便看见监控里风尘仆仆的周家三人。她登时便怒了:“他们打哪里找来的?真是给脸不要脸,也好意思找上门来?雁雁,我们甭理他们,大过年的,真是讨晦气!”
傅雁垂着头,一时心中百味杂陈,难辨悲喜。
傅承安也被这边怪异的氛围吸引过来:“怎么了?你们俩这是什么状况?”
看见监控里的人,他亦勃然大怒:“他们一家好歹也是知识分子,竟然这么不知廉耻?!当年囡囡她妈没了,他们就那么把囡囡丢进了孤儿院,现在又来做什么?我倒要看看……囡囡,你开门,我非得跟他们说道说道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