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雁下意识去看周潭，只见他神色坦然，似乎又隐隐有些坐立不安，立刻就明白了。“周潭，你知道，是吗？”
周潭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什么？”
“你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也知道我一直想知道这个原因，却始终没有告诉我。”
周潭隐约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样问，只能硬着头皮照实说：“……是。”
傅雁不由得嗤笑一声，内心已经一片冰凉：“亏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害怕直接问你会伤害你。可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她转头面对林燕，“林阿姨，我大概知道当初的个中缘由，你没必要再解释。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傅雁的反应完全出乎林燕和周潭的意料之外，林燕被她问得有些不知所措。
“阿姨是希望你明白，当时那么做，阿姨也是被逼无奈。阿姨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对你造成的伤害难以弥补，但是阿姨还是希望能够在物质上对你有一些补偿……”
“比如，把钱还给我，再给我一些其他的好处？”
“……是。”
傅雁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眼睛也酸了。早就知道不应该抱希望的，如今可不是在自取其辱？她看着面前的牛排，再没了胃口，站起身来，绝望地俯瞰着这个她曾经深爱的女人：“其一，我如今生活在叶家，叶家养得起我，我不需要你的钱；其二，林阿姨，我想问你，你今天之所以要这么做，到底是因为真的心怀愧疚，还是因为……”
她看了看旁边满眼担忧的叶华然，忽然就有了勇气，直视林燕的双眼：“你怕我和叶家把这事传了出去，影响周家以后的名声？”
林燕被问得哑口无言。是怎样呢？愧疚自然是一部分原因，可是如果今天陪在傅雁身边的人不是叶华然，她也断不会做出这么郑重的道歉和赔偿承诺。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可她毫无办法，一看见傅雁，她就想起那个冷风彻骨的夜晚，她亲手将软软糯糯的小女孩，丢弃在身后黑洞洞的孤儿院里。她狠下心发动引擎，一边开车一边哭，夜浓得像是再也不会亮起来。这是她一生做过最龌龊最罪恶的事，她永远也不想再想起来。
只要不看见傅雁，或许她也真的能够，永远也想不起来。
但是她偏偏重新出现了，而她的身边，站着不可忽视的人。周氏现在和叶家的合作很多，可以说叶家是他们最大的客户。叶素然疼妹妹是出了名的，而显而易见的是，叶华然把傅雁当掌上明珠一样疼爱着。林燕纵然不想看见傅雁，也不能拿周氏去冒险。
她曾经犯下的罪孽都是为了周氏，怎么能拿它冒险呢？
见林燕默然不语，傅雁心下也一片黯然。“叶阿姨，我们走吧。”傅雁拉起叶华然，心里像是有刀割过一般，“我不想吃了，我们回去吃你下的面。”
知傅雁者叶华然，立刻了然：“好，不吃了，还是家里的面好吃。”
是啊，家里。
傅雁心酸地想，不管什么东西，都还是家里的最好了。
还好打架的事没有闹到学校里，但是傅雁和沈琛的跟踪大业也正式告一段落了。傅雁不再念叨着周潭，只心无旁骛地学习，有一次她拿着数学题去问沈琛，吓得沈琛以为她吃错了药。对此傅雁只是翻了一个白眼：“你丫才吃错了药，打架的时候愣得跟个木头似的，出派出所溜得比兔子还快。”
沈琛瞥她一眼，深深地表达了鄙视之情：“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能闯祸？”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软骨头不像个男人？”
“你也不怎么像个女人。”
傅雁没了耐心，撸起了袖子：“讲题！”
从前傅雁跟沈琛不算熟，加上觉得他成绩好，是“知识分子”，对他向来好言好语，结果总被沈琛在言语和智商上进行碾压。但自从发现沈琛胆小怕事之后，她就翻身做了主人，一撸袖子就开始威胁他。而这招也屡试不爽，从此以后，沈琛都屈身于傅雁的淫威之下，再也没有反抗成功过。
后来第一学期结束，傅雁终于通过恐吓、威胁、诱惑等手段“被邀请”到沈琛家里做客，一直到很多年后，傅雁都忘不了贫民窟里那灰暗破旧的小单间，和为了迎接她而手忙脚乱做了一大桌子菜的沈妈妈。沈妈妈和沈琛原本在农村里，因为沈琛考上了一中，才特意搬了家来城里，方便沈琛上学。
大学的时候沈妈妈去世了，沈琛终于找到了亲生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姐姐沈琳，回到了沈家，成为沈氏集团的第二继承者。沈琛“认祖归宗”那一天的宴席没有邀请傅雁，他喝得酩酊大醉，半夜醒来后到阳台上给傅雁打电话。傅雁一直知道沈琛怕惹事，但却从来没见过他哭。那是这么多年来沈琛第一次在傅雁面前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傅雁知道他为什么难受，心里又心酸又无奈，劝慰他：“沈琛，你别这样，你这样阿姨也会伤心的。以后的日子还长，你要好好过才对得起阿姨。”
沈琛牛头不对马嘴，哑着嗓子说：“傅雁，你知道为什么我以前这么怕惹事吗？”
傅雁其实心知肚明。
“是为了我妈。我们家那个情况，哪禁得起我折腾啊？所以我以前就好羡慕你，你有叶家，可以随着性子折腾，可我那时候不行。现在呢，我终于可以折腾了，整个沈氏都是我的后台，可我却觉得好难过。我不想折腾了，如果可以换我妈活过来。”
傅雁心想，果然是喝醉了。
连她早就跟叶家恩断义绝这件事也忘了。
她早就不是，叶华然的掌上明珠了啊。她的身后，是纸醉金迷的世界，是一个个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愚蠢少女，是一个个心思龌龊出手阔绰的花花公子，也是一个充斥着欲望和诱惑的海市蜃楼。
于是她只能轻声对沈琛说：“沈琛，不管你是贫穷是富有，你都还有我啊。我会永远陪着你，我知道，你也会永远陪着我。”
他们是最佳损友啊。
和与苏逸皓的感情不同，他们之间是纯纯粹粹的友谊，所以才能绵延这么多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