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疾疾地跑着,可是他与史岚的距离好像并没有缩短,他远远地看着,跑着。但那身影却在他凝视的光影里,幻化成了一支玉兰花。他惊恐地放慢了奔跑着的脚步,诧异地注视着那支玉兰花,心脏咚咚咚地狂跳着。接着是窒息。他就要停止呼吸了。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那支玉兰花。忽然一只鹏鸟从天而降。它忽闪着硕大的翅膀,朝着那支玉兰花飞去。建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疯了似地朝那玉兰花飞奔。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只见那鹏鸟叼起玉兰花,张开它那巨型的翅膀,向着浩渺的高空飞去。飞去。飞去。
建安惊叫了一声:“史……岚……”
他醒了,他沮丧地摸摸汗湿的衣衫,眼里涌出了悲凉的泪水……
早上,建安仍然没有起床,妈妈急得打门:“安仔,吃饭吧,你不能再睡了。”
建安翻翻身,想起来,可是他觉得哪儿都不对劲儿,头晕眼花脑胀,没力气。他哀求妈妈:“别叫了,让我睡会儿。”
中午的时候,建安妈妈特意给儿子做了酸汤面叶,过来催促儿子喝一些酸汤开胃。谁知建安还是不开门,依然说不想吃。
“一顿不吃,两顿不吃,这中饭都过了,你到底咋了嘛?开门……”建安的母亲急得咚咚咚地敲着门,眼里却闪着泪光。
建安摇摇晃晃地起床,打开门。他感到自己的脚下像是踩着云雾一样,轻轻飘飘,摇摇晃晃,头却沉得抬不起来,他再次重重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
“安仔呀,你真是病了……”
建安妈妈一边说着,就伸手去抚摸儿子的额头,这一摸不当紧,她惊恐地“啊!”了一声,说:“怎烧成这样啊?”
说完,就掀开建安盖着的被子,催他起来去看病。
怎奈,建安只是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再没有动静。母亲看儿子烧得已经不省人事的模样,急得似火烧房子一般,她说:“不行,赶紧去看医生……”
那天,建安在史岚父母极不信任的目光注视下,如芒刺在身,身心都在一种隐隐的刺痛中煎熬,在那短暂的审视下,他身上的好多部件都成了多余似的,心慌气闷,手脚好像怎么也放不到合适的位置。他愚钝地向史岚父母辞行,又有点恍惚地给史岚说“我走了。”
当史岚抬起头,用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他时,建安的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怨艾,嫉恨。他的背脊上如一块巨石压迫着,压得他喘不过起来,胸口堵得难受。除了那句“我走了。”他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他怆然地转身离开了史岚的家门。那一转身,即带着几分忧郁,又带着几分决绝,那背影就像一个魔幻的影子,带着优柔和惆怅,带着牵挂和思念慢慢地走远,走远;那背影长长地,像一双巨手,不断地撕扯史岚的心。那撕扯,是一种扯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更是她心灵深处的酸涩和疼痛。
建安回家之后,史岚就掐指算着他几点钟乘车,几点钟到家。她想他会在回到家里的第一时间短信告诉她:岚,已平安到家。无念。最后还会再加上一个笑脸,还有,还有两个字“想你”。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载着史岚心中潮起潮落奔腾着情思的浪花,丝丝缕缕缠绕着牵挂和期盼,向前推移、推移、推移。按照史岚计算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建安报告平安到家的信息却如一个顽皮的孩子,在史岚牵挂的心海里,终因溺水而沉入海底。史岚用短信和电话去捞,去问。信息发出去,如向着大海扔进了一颗细碎的沙子,并不能够激起一丝微澜;她打电话给建安,是几句不紧不慢的回答:您拨叫的电话无法接通。一次、两次、三次……不厌其烦,重复。重复。
史岚气得把电话摔到床上,眼泪汪汪地恨道:烦死了。
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越重霄,飞向建安家乡,看看建安究竟怎么回事?质问他为什么不开机?为什么没打电话?为什么……
可是,史岚终究还是忍着,在思念、着急中煎熬。
直到第六天,史岚打给建安的电话终于通了。电话接通的刹那,史岚眼里涌出了泪水。建安接电话的声音软绵绵地,有气无力,且带着几分冷漠。他说:“家里有事,忙起来就忘了。”
史岚本来想质问建安:你怎么回事啊?可是她的语气变了,她说:“哦……你还好吧……”
建安说:“我挂了。开学再说吧……”
史岚的心刺痛了几下。泪眼盈盈地拿着手机,好长一会儿,她才缓过神儿来,啪地一声摔下电话,又气又恨地躺在床上,一遍遍地抚摸着她那被“爱情”擦伤的膝盖,扭伤的脚脖儿。心中那酸涩、苦辣兼具的滋味,潮水一样地涌着。涌着。涌着。
史岚知道建安自尊心太强,她似乎隐约觉得自己是错了,她不该让建安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见她父母。可是,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她是为了爱建安,为了不使建安在她面前有自卑感,能够大胆地爱她,才始终没有说出自己父亲是相当级别的国家干部。在史岚眼里父亲只是一个忙忙碌碌的普通人,她甚至羡慕那些在傍晚的余晖下,带着妻子儿女在公园散步的父亲们。史岚始终认为父母的地位、财富、家庭,无论有多么高贵,荣耀,富丽。但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努力成果。她信奉的是:自我价值的实现,以及信仰的主义,独立,自尊,自强。爱情首先是两个人之间的投缘,其他都不该是决定因素。也许是她从小到大都是在优越的环境中成长,对于金钱、物质,她向来是淡然视之,从来不去计较。
建安的冷漠,史岚明显感觉到了,她在心里一遍遍地叮嘱自己,先忍着吧,开学了,一定得给他好好谈谈。
摆在史岚眼前,使她最不能释怀的,是怎样与爸妈说建安的事儿,爸妈会不会接受建安?她忍不住一撇一捺,一枝一蔓地描画着他们毕业之后,怎样实现理想,开创未来,创造人生。还有那凌乱如丝般牵挂着的情愫,那比翼鸟,连理枝一般的憧憬,那幸福甜蜜青梅煮酒般的日子。建安的家里比较困难,结婚也不要太铺张,她要说服爸妈,一切都要根据建安家里的情况从简,再从简。这是对建安的尊重,绝不能让建安有做了上门女婿的感觉。建安的父母为了这个儿子付出的太多了,也包括他的三个姐姐。建安是他们一家人的希望,他们都把他看得太重。以致使建安始终都背负着沉重的壳,他就像一只蜗牛,身上的包裹越重,好强的他越是表面装出一副轻松和傲然的模样。那是一个弱者的谦卑,更是致命伤,建安唯恐别人看出他的沉重,而轻视他。史岚早就看透了建安的心事。建安在得知史岚优越的家庭背景后,反映如此激烈、敏感,即在史岚的预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否则,她也不会用此苦肉计?想到此,史岚在心里自语道:建安,你何苦呢?
史岚暗暗鼓励自己:我何不找他,好好跟他谈谈,他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
史岚放下女孩的矜持,决定要亲自去看看建安家里到底出了怎样的状况,严重到电话都顾不上给她回。她准备了简单的行装,整理了起伏不定的心绪,来到妈妈面前,撒谎说:“妈,我和雅歌想出去玩一两天。”雅歌是史岚大学同学,和她住在听一个城市,史岚是拿同学做幌子,到乡下去找她的情郎。史岚母亲看着女儿,心痛地说:“大冷的天儿,脚伤还没好利索,去哪玩儿啊!还是在家里呆着吧。”
“哎呀,这寒假已经过大半了,我腿脚早好了。您看看,看看吗!”
史岚说着,就在地上旋舞半周,娇声道:“妈,看到没?全好了。”她抱住妈妈的肩膀摇着说:“妈,妈妈,你就答应吧。”
“小蹄子,真拿你没办法。”史岚母亲只有顺祝女儿,旅途顺利。
史岚得了妈妈的特许,立马再次建安打电话。建安接了电话,冷冷地说:“你不要打电话添乱的好不好?我都说了,开学了再说。”史岚拿着电话,差点没被气晕过去。她正要回几句给建安。嘟,嘟,电话却成了忙音。
史岚满怀热忱要去乡下建安家里看看,却吃了建安的闭门羹,原打算给母亲说建安的事,却又一时不知道怎样开口,建安的冷漠态度使她在假期里,吃尽了相思的苦头。史岚犹豫再三,还是暗自拿定主意:无论怎样,开学之前,必须把建安的事并报给母亲。只要爸妈肯出面,建安在城里就能找到稳定的工作。
开学前几天,史岚苦苦经营,窝憋在心里一个假期的话题,终归打破了少女天生的羞涩和矜持,说了出来。她向母亲诉说她的爱恋,她的良苦用心,她的苦恼,她的无助。那爱恋对她的折磨和无奈。
史岚和妈妈长谈到深夜。当然是从那天建安送她回家说起,然后再说出建安并不知道的秘密……她崴脚的内幕。她老实地向妈妈交代了她的用意,她说她对建安的爱,就像爱爸爸妈妈和自己的生命一样,是无可替代的。就像抚养她长大成人的爸妈一样,建安的祸福与她的幸福息息相关。史岚泪眼盈盈地请求妈妈理解她与建安的爱情,包容并支持他们,接纳他们。
俗话说:“女儿是母亲的贴身小棉袄。”史岚终于说动了母亲接纳建安,并答应帮助建安找工作,帮女儿圆上生命之恋中的鸳鸯蝴蝶梦。母亲抚摸着女儿脸颊,心痛地说:“好女儿,看你这个假期过的,人都瘦了许多,我说呢,女儿怎么了,原来是相思病害的。这个乡下的穷学生,到底哪儿好啊?让我女儿如此痴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