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慌忙地梳理一路风尘的疲倦,思绪活跃在史岚周遭,回忆着有关史岚的点点滴滴。不觉间已到了史岚所说的地点……他们的“浪漫谷”。这是校园内的一个湖泊,据说在百年之前,是一个人工开凿的莲花湖。百年之后的今天,这湖泊周围已是浑然天成的自然保护林,园艺工人们高超的管理技艺,使这湖面水域,周遭环境,融入和谐,融入自然。不但荷塘深处的景色让人迷离,就是那湖畔环绕的林木,别具天然屏障的特色;供游人歇息的座位,是用水泥等现代材料仿制树根的形状……硕大的树木,伐去主干,留下一个树墩,上面年轮,纹路都清晰可见。建安和史岚就是在这湖泊的一角,开始了第一次约会。从那以后,这儿就成了他们心目中的“浪漫谷”。
在先前的日子里,浪漫谷盛满了他们的欢笑,浪漫,甜蜜,畅想,梦幻。今天建安再次来到这里,等待心上人的到来。那等待的滋味,又与往日有多少不同?他期望能与史岚相拥而坐,再叙那相思的苦涩、无奈、甜蜜。那种雨丝长,情丝长,天地相接,地老天荒,生生死死永不相忘的誓言,在这睹物思人的等待中,却如迎风摇曳的罂粟,即迷离眼眸,又迷失心魂。这时的建安早已把对于史岚母亲的承诺忘到了九霄云外。
等待,是建安此时的心愿。恋人间的幸福,只能在漫长而寂寞的等待中走来。
史岚一身休闲装,飘逸的长发很随意地收束在脑后,一枚黑色镶钻的星型发卡,晶莹剔透地在丝绸般黑亮的发间闪烁着。她款款移步,若春风涤荡杨柳,丹凤明目含笑,向她的相思,她的爱恋,她朝思暮想的那人,飘逸而来……
建安望着那天使般飘来的人儿,紧跑几步,迎上去。近了,他只要张开双臂,就可拥抱眼前这天上掉下的“林妹妹”。但他凝视着史岚,却突然站在那里了。那双凝视着的眼眸,情满,意满,爱满,泪满。
史岚如归巢的燕子,扑向建安怀抱。那种风雨归来的温馨,是甜蜜相思的泪水浸泡,情牵心恋的雨露氤氲,更是一种相思,两地闲愁的纠结,凝聚而来的酸酸甜甜,难以言说的滋味。
一阵缄默过后。建安抚摸着史岚的发丝:“岚,我们终于见面了……”建安说出这几个字,眼泪哗然涌出,他紧紧地抱住史岚,不再言语,任由泪水在脸庞上流淌。流淌。
其实建安内心的复杂感受,史岚怎能够体会到?
“安,你怎么了?等毕业了,只要我们的工作安置好,我就可以常在一起了。”史岚掏出纸巾,给建安擦泪。
建安这样在她面前落泪,还是第一次。史岚感觉到了建安的异常。再次问道:“安,你有心事?告诉我。我们共同担当,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啊!”
建安止住泪水:“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我母亲虽然醒过来了,但她,她瘫痪了……”他只能说说自己的母亲,史岚的母亲,他怎能有权提及?
史岚看建安伤心流泪的模样,心中万分怜惜,她一只胳膊揽住建安的臂膀,一手为他擦泪,像极了一位母亲,抚慰她长大成人的儿子。尽管她的臂膀是那样的柔弱,但此时的建安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伏在母亲的肩头,痛苦流涕。史岚轻轻地抚摸着建安的肩膀,轻声漫语地说:“安,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自己敬爱的妈妈遭了那么大的灾难,搁谁心里都不好受。可是,既然这样了,你再难过,也得接受啊!细想起来,人生真的是很难预料,古人常说‘人有旦夕祸福’。尤其是在灾难面前,人类显得是那样的脆弱和无助。有时候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像点燃的蜡烛,一阵风吹来,瞬间就熄灭了。无论怎样,上天总算给母亲留下了生命,只要生命还在,就会有希望。我们一起为母亲的康复努力,说不定就在下一刻,就会有奇迹发生。只要生命还在,我们就有了不放弃的理由,就有创造奇迹的信心。”
建安泪眼望着史岚,似有万语千言,他只是说:“是的,这些我何尝不明白啊!但,我……”
是怎样的心态,让他欲言又止?无语凝噎?只有建安自己心里清楚,他之所以见了史岚,如此脆弱。脆弱到了泪流不止的程度。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那种放弃自己的所爱,那种百感交集的感受。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个七尺躯的男人,怎么就这样的不堪一击呢?他内心里明白,这眼泪也许是为祭奠他与史岚这三年来的恋情而流。从今晚以后。他再也不会以恋人的名义与史岚约会,他要改头换面,心无旁骛地投身到“哥哥”的角色。然而,他又怎能向史岚明说?
“嗯,没事儿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我心里就特别的伤感,不知不觉的眼泪就止不住了。也许是我在医院里陪护母亲,对人生感触太深,对生命的理解更进了一步的缘故吧!”建安无论怎样自圆其说,也不能把自己的真实感受……离别之苦,告诉史岚。他握住史岚的手:“岚,无论今后走到哪里,我们会不会在一起,我都请你记住,这个世界上,不管发生怎样的事情,我都会永远为你祝福!”
“安,我们不会分开,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我发誓!”史岚在向建安说着自己心里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语。
建安凝视着史岚亮闪闪的凤目,轻轻地在史岚额头上吻了一下:“嗯,哥知道岚儿的心事,可是有时候,我们的努力,也许会事与愿违啊!所以吗,人生有许多时候,命运是上天主宰的,无论你主观做了多少努力,客观的东西有时候,改变起来真的是很难,很难啊!”
史岚似乎觉得建安在陪护母亲治病这段时间,性格也变了,变得多愁善感,婆婆妈妈了:
“唉,安,你怎么变得像林黛玉似的呀?怎么净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人生固然无常,但意外之事总是偶然中的偶然,哪有那么多不幸正好落在咱们头上了?你乐观一点,祸事就会躲避起来,幸运就会环绕着我们。”
“哥相信,岚儿,我们共同祈祷吧。愿灾难永远不要降临我们身边,愿上天眷顾我们和我们的亲人吧!”他拉住史岚的手:“我们回去吧,明天开始,我们都要为毕业做准备了。这段时间,我耽误了不少课,需要好好补上了。”
建安与史岚在“浪漫谷”约会之后。回到宿舍,思绪飘摇不定,想了许多与现实不符,与学习也无关的事情。比如:史岚,史岚的家人。比如:母亲,姐姐,自己……尽管那思绪如天空的云霓,如山间的雾霭,如天边的彩虹……那种虚幻的,飘渺的幻影,令他亢奋消沉,消沉亢奋……正是:夜思长,情丝长,丝丝缕缕费思量,一夜未眠望东窗。
黎明降临时,建安朦胧入睡。迷蒙中,母亲正忙着为他准备上学带的干粮。那是在高中,或者是初中的时候。母亲是那样干练地忙着,也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淳朴、美丽、善良。母亲把一个星期的伙食……白面与玉米面儿掺合起来,做成的锅贴,用家织的土布包好,放进旅行袋儿,把自家腌制的咸菜,装了满满的两只玻璃瓶儿,也放进旅行袋里。母亲满眼爱怜的光晕,抚摸着建安略显单薄的身体,凝视着建安的眼睛:“安仔,记得吃饭的时候,把锅贴掰碎了,放在瓷碗里,用开水泡一泡,就着咸菜吃。孩子,在吃喝上,咱不和人家比。要比,咱就比学习。现在吃点苦不算什么,只要咱把书读好了,将来……”
建安猛然激灵了一下,睁开眼睛,已经是早上七点十分了,同寝室的几个室友都已人去床空。大概是去吃早餐了。他的脑子一下清醒起来:哎呀!睡过了?
他揉揉干涩的眼睛,伸了一个懒腰,身上困乏的感觉顿然轻松了许多,看着空了的床铺,头脑愈发的清醒了许多:赶紧起床,要上课了。
“昨儿睡得晚了。哥们怎叫我一声啊?”建安说着,依然躺在那里。一夜失眠,刚朦胧睡了,又梦见母亲,这觉睡的,实在是意犹未尽。刚刚母亲还正在和他说话,他正沉浸在母亲爱雨露中,一睁眼,一切都只能是回忆,他需要立马起床去上课,但又觉得那梦断了十分惋惜。
“看你疲倦的很,以为今天要休整一下呢……”刚从洗漱间儿回来的室友俊鹏,一边放洗漱品,一边儿接了建安的话茬道。
“唉,我都耽误这么长时间了,马上就要考试了,过不了关可就惨了。”建安说着,还是开始起床。
“今天是大课,要去就赶紧,给你一分钟。”俊鹏是建安的老乡,平时两人就比较谈得来。建安母亲受伤住院,他非常同情,在建安侍奉母亲那段时间,给建安邮寄书籍,有重要的学习笔记,也整理出来,寄给建安,这两个在异乡求学的贫困生,早已结成了异姓兄弟。
“好的,谢谢了,好哥儿们。”建安答应一声,起床,以冲刺的速度,沾湿了毛巾,擦了一把脸:“好了,走吧……”
建安和俊鹏来到学生食堂的时候,饭时已基本过去,寥寥无几的几个用餐者,也正在陆续离去。吃饭晚到一会,这是他们两个的默契,是谁也没说出的“秘密”。他们总是在开饭时,故意迟到那么一会儿,当其它同学陆续离开时,他们才急急忙忙跑来。这时候,一般是没什么好吃的,那些价钱贵的食品了也销售空了。这时,他们就理所当然地买一两个馒头,打一点素菜,或者来一点咸菜,对付一顿。今天亦如往常,两个人急匆匆地,买来两个馒头,一份咸菜,一人一碗儿粥。两人相对而坐,两三分钟,一顿早餐即告结束。哥俩乐哈哈地去听教授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