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岚妈妈眼尖,她似乎在建安回头给史岚说话的眼神中品出了什么,也从“我走了”三个字的声音中感受到了言外之意,便追着史岚问:“小岚,你这同学家是哪儿的?学什么专业的?父母做什么工作啊?”
史岚的脸有点发热,红红的,心也有点慌,她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母亲的问题。就拿出了女儿向妈妈撒娇的本领:“妈,你先别问了好不好?你也不问女儿的腿疼不疼,饿不饿,渴不渴……”
史岚躲闪着把话题岔开,妈妈心里更是疑窦重生。她也学这女儿斗嘴的方式,说:“好好好,我不问,看你自己找我说……”
“好了,妈,我饿了。别人的事回头再说好吗?”史岚继续给妈妈打哑谜,是她没有准备好怎么说,还是女孩子的羞涩、矜持,使她难以开口?
“好吧,我去看看饭好没有。”妈妈说着,站起身向厨房走去。
史岚看着妈妈走出客厅的身影,舒一口气,笑笑。脸上似有一丝轻松神色,但立马又有些黯然,难道自己费尽心机,不惜皮肉受苦,不就是为了给妈妈说建安的事么?不就是想让爸妈在无意中相看一下女婿!史岚的用意是:让建安在不知不觉中被岳父母相了,也免了一份尴尬。更重要的是她要向爸妈求助,帮建安谋得一份理想的工作。但又苦于无法开口,这是因为建安的出身与自己悬殊太大,怕父母嫌弃,还是自己潜意识里隐藏着的虚荣心在作怪?建安的家庭背景史岚害怕跟爸妈开口。可是建安的聪明和智慧,帅气和内敛吸引和诱惑着史岚,使其欲罢不能。
在大学校园生活的四年里,史岚这朵校花,不知道有多少个青春少男惦记着,大胆追过她的也不止三五人,有的同学因为邀请被拒绝,只好拐着弯儿的请客,史岚的室友没少跟着史岚去照明。史岚也心知肚明,有“灯泡照着”,史岚偶尔也会赏光和同学一起吃吃饭,聚聚会,但那仅限于集体活动。任凭若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史岚,这个出了名的“冷美人”单单就是喜欢建安。四年大学生活她与建安做了三年的男女朋友,她根本没想过建安的家庭是什么样子,以及家庭背景对于他们的爱情、婚姻的影响。可是如今就要毕业了,过了这个寒假,他们的学生时代很快就要划上句号了。接踵而来的就是工作、生存,结婚,过日子。
一想到毕业之后和建安有可能身隔两地,史岚那颗柔软的心就隐隐地刺痛。那种隐隐约约的担忧,时不时地纠缠着史岚,如果建安和她工作不在一个城市,常年累月地不见面,一个月,两个,三个月,可能都不会有什么。但四个月、五个月,甚至更长呢?史岚没有把握能够保证不听妈妈的唠叨,抵御身边的诱惑,她是一个深受男生关注的女孩,有的男生追女孩很有手段。她对建安没有信心,对自己更是没信心。她认为爱情是一株需要不断浇灌与呵护的玫瑰花,一旦它的主人懒惰了,爱情的玫瑰就有枯萎的可能,史岚是一个爱情的完美主义者,她不允许自己和建安之间的爱情存在一丝的不安全因素。她要提早修筑自己的爱情堤坝,让那幸福的水源聚集成天然美丽的湖泊。而自己就是那湖泊中自由飞翔的美丽天鹅。
史岚始终都在为这样的理想寻找着机会,发掘着浇灌爱情花朵的源泉。
史岚暗下决心,必须把建安留在身边工作,她要不断地用温柔和细心呵护他,而她自己也同样需要建安那副宽厚的臂膀来担当和保护。史岚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对任何事情都不允许有瑕疵存在,尤其对于爱情,对于亲人,她始终认为温暖、体贴、理解,是呵护亲情、爱情的必备元素。因此,她不惜把自己的脚腿弄伤,借故让建安先见过爸妈,她再对爸妈谈及他们的爱情,以求得父母的支持。史岚知道,就凭建安的个头、气质、五官,那份洒脱,那份阳光,往那儿一站,爸爸妈妈准会看上这位准女婿。在这一点上她对建安充满了信心,也对自己的审美和识人眼光满怀自信。
可是,当妈妈发出一连串的问号时,史岚又退缩了。是羞怯,还是别的原因?总之,妈妈问的时候,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提前预备好了,背得滚瓜烂熟的词儿,这时却躲得无影无踪了。这个从小被母亲娇惯,总爱向母亲撒娇的姑娘,却一时觉得母亲是生疏的,有些话她竟然不好开口说出。她觉得关于建安的话题,不是几句话能够说得清楚。其实,她是预备好了的,回到家后,要尽快给妈妈说说建安的事情,可是话到嘴边,就又不争气地缩回去了。史岚生气地摇摇头:怅然地叹一口,还是没说一句话。默默地,低头吃着自己妈妈特意摆放到她面前的菜。那是她平时最喜欢的一道素菜:香菇炒菜心。可是,今晚,她却没吃出那香菇的味道。
建安有三个姐姐,大姐年长他八岁,只读过两年小学,正是因为建安的出生,大姐从小学二年级辍学,开始了她带孩子(建安)做家务的生涯;二姐和三姐读到初中毕业,就和父母一起开始了务农求生存的历程。建安能够读完大学,是父母和三个姐姐的心血和汗水换来,也是他们费尽艰辛,辛勤浇灌出来的一棵大树。压在建安身上的担子究竟有多重?史岚不用想,就能感受到那重量的级别。
想到这些,史岚就会感到心情很沉重,好像那担子是压在她的肩上。最重要的是,她始终还没有弄明白自己到底能不能帮助建安挑起那副重担?
史岚妈妈刚进到厨房时,阿姨已经把饭菜弄好了,摆好了饭菜,妈妈过来扶史岚到餐桌边吃饭。
“我可以走,妈你别管了。”史岚站起来,一瘸一拐地来到餐厅。
史岚爸爸也出来坐下了,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是专门为史岚这个独生女儿回家,准备的团圆饭。爸爸在吃饭的时候,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他微笑着说:“小岚,你那位同学是?你怎么不留人家吃了饭再走哦?”
“唉,不说了。您没看我妈气势汹汹地瞪着人家?人家哪敢呀?”
建安懵懵懂懂地出了史岚家大门,鬼使神差地觉得应该记住这个地方,就车转身,仰了头看着这栋并不算高楼大厦的独栋别墅愣了一会神。对于这里神话般的富丽堂皇,以及史岚那凶巴巴的母狮般的母亲、高深莫测的父亲,都在建安惊疑的眼神里像隔着高倍望镜一般眺望了一遍。他轻轻转动了一下焦距光圈,那一层层画面就由模糊渐渐地清晰起来,那画面令他唯诺、羡慕、嫉妒、愤恨……
建安似乎不敢再往远里想象,他好像一下子跌进了一个深深的峡谷,那峡谷雾霭弥漫深不见底,而他自己却在刹那间渺小到了近于虚无,真如一粒微尘,被腊月的寒风吹着,轻飘飘的失去了平日里所有的重量。他认为史岚在之前没有告诉他实情,是对他的不信任,更是对他的蔑视。他在心里一遍遍地自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把家里的一切都滴水不漏地告诉了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这次建安意外地走进那座“宫殿”般的别墅,使他从内心衍生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说得清楚的仇视感。是因为史岚的家庭背景过于高大富裕,还是因为他自己的家境及其渺小贫穷?建安懵懂、迷茫地走出那扇大门,磕磕绊绊地来到车站,又混混沌沌地乘上了回家的大巴。到家的时候,妈妈和三姐知道他回家,正在厨房为他包饺子。他只是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声:“妈,我会来了。”
然后,就不声不响地走进了妈妈为他整理得干净、井然的小屋。
自从建安大姐、二姐结婚以后,家里的劳动力就只是三姐和爸爸了。母亲身体一直比较羸弱,只能在秋麦两季的时候,才下田帮助收割和点种。农闲的时候就在家里做家务,侍弄几只鸡仔,有一段时间她还养过几只家兔。为生存之计,她瘦弱得如坚果般的身体,整日忙忙碌碌,如一片秋风中的叶子,不停地,或快或慢地飘着,飘着。飘着。
建安进到他那间几平米的小屋,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上,闷闷地躺着。好长一会了,妈妈煮熟了饺子,叫道:“安仔,吃饭了。”
建安没有反应,他在妈妈为他铺好的床上迷迷糊糊地躺着,似睡非睡。当妈妈把饺子捞到三只粗糙的陶瓷碗里,放到那张简陋的餐桌上时,爸爸也从地里回家了。爸爸进门就高声问:“安仔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