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岚伤感地说着,有些情不自禁,有些泪眼婆娑,又有些倾诉后的释然,更有隐忍之后的几多辛酸,几多无奈。那种混合了岁月沧桑和悲哀的滋味,无法用语言表达,更无法用文字描述。只有深陷其中者才能了解个中滋味。
对于史岚与丈夫之间的矛盾,以及家庭面临解体的危机,语言的安慰只不过是隔着靴子挠痒,能有多大的实际效应?那些别人看来都是暖心窝子的话语,在史岚受伤的心灵深处,只不过几句微不足道的闲言碎语而已。然而,我作为她的同事,不,也许从这一刻起会是她的闺中密友,唯一能做的,也只有不关痛痒地安慰几句。一个人的心伤不是几句话语就能够疗治的,特别是在情感方面,女人的心伤更是别人难以了解和体会的顽疾。我只有多方举证离婚后对于孩子成长的种种弊端,以供史岚参考:“到底怎么了?可是无论什么原因,不可以为了女儿维持下去吗?”
说完这句话,我担心地注视着史岚茫然的眼神,心里忐忑着,自感那话语有点营养不良,有些贫血的症候。而史岚没听见似的,拿着遥控,在不停地挑台。
“坚持守护她的婚姻城堡是有些艰难。中国现存的婚姻家庭中,为了孩子而维持的大有人在;为了追求所谓的爱情,对孩子的死活不管不顾,结果使孩子沦落为问题少年的也时有耳闻;离婚以后双方都争着宠爱孩子,使孩子在溺爱的环境中长大,养成一身“纨绔”习气的也有,史岚,既然你信任我,给我说了,那我作为朋友,就有义务说出自己的看法,你说呢?”对于史岚说的“离婚”二字,我的思绪难以平静,更难以接受在诸多人心目中属于样板式的婚姻家庭走向破裂,一对比翼双飞的夫妻,遭遇分离的结局。总有点不甘心似的,想挽回什么,可是我能吗?
史岚停止了对手里那只遥控器的折磨,电视的画面也不再变脸演员似的变换颜面,史岚看着我,愣怔了一会儿,眼里蓄满了泪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是心里难受,想找人说说,可是……”史岚的话没有说完,一双丹凤眼,却如决堤了大坝,泪水奔涌流淌。史岚嘤嘤悲泣,胸腔起伏,肩膀耸动,可怜的史岚气结咽喉,再也难以吐出一个字来。
那泪水,一串串地,漫过史岚的面颊,淹没了她欲言的唇。我抽出一张纸巾,无声地递到史岚手上。
原来灿如山花,贵若牡丹的史岚,也有如此无奈且悲哀的心事。我不禁慨叹:人生的航海线上到底有多少暗礁险滩在隐蔽着,使生命的船一次次触礁搁浅?我的爱人也曾经送我:今日是你的生日,我七彩的虹桥,采一朵白云,飞跃万里重霄,熔熔烛光里,滚滚红尘外,已尽是,我们的逍遥……
然而,如今呢?那一段化不开的情素,浪漫得犹如童话般的爱恋。早已被岁月侵蚀得失去了光艳,华彩不再。浪漫的踪迹更是被岁月的沧桑磨砺得无影无踪。最初的缠绵,最初的体贴,最初的善解,早已被人生奋斗的压力,生存的求索,以及拼搏的无奈所吞噬,被生活中琐屑的柴米油盐所代替。
“其实结婚也就是过日子,过日子少不了柴米油盐的烦恼,锅碗瓢盆的交响。有谁的婚姻能够在红尘之中求得一份例外呢?看淡了,什么都有了。不要对婚姻求全责备,不要太过追求完美,过日子,总要往前看,总要多一份理解和宽容才好。”我对史岚说着,更好像是对自己婚姻生活的一份感慨。
史岚终于止住了悲泣,静静地听我在说。
我是试图说服史岚,让她淡然一些,轻松地过日子,夫妻间有时候,有些事是不能够太过认真的;是希望迷茫于何去何从的十字路口的史岚明白,人生漂泊于红尘,有许多时候,许多事情,都是在矛盾中繁衍生息,以致走完生命的历程。想到此,我借用了一位伟人的话:“旧的矛盾解决了,新的矛盾又会产生……”
“人这一生,究竟要的是什么?有许多时候,正如庐山隐士‘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生活中不是没有幸福,那幸福有时候是当事者体会不到罢了。史岚,放弃婚姻,这种事情,一定要想清楚了,才能决定……”我真的是有点语重心长了。这时候,不知为了什么,我竟然有点眼泪汪汪了。
史岚也许是哭过之后,得到宣泄之后的轻松,也许听了权衡利弊劝解。总之,我是看到了释怀之后,隐含心酸的笑了,那笑容分明是一种苦涩和无奈的释放。她说:“哈哈,是啊,哭过之后,好多了,谢谢你娟子,让你见笑了。唉,顺其自然吧!也许都是命。命这东西,也许是上天注定,人是无法违抗的,就像我与建安,上天注定了我们的命运……”
史岚的眼泪又一次溢出了眼眶。史岚的初恋。
史岚在大学的时候,有一段“经典”的初恋,他叫建安。
“也许是我们前生功德不够,佛语‘千年修得共枕眠’。而我们只是修来了一段相识相恋的缘分。可是上天又偏偏让我们重逢了,十年前他赌气和我分手,没想到……”史岚再次哭了,哭得很伤心,泪水在她略显憔悴的脸上肆意地流淌。流淌。流淌。
看着岚泪水涟涟的模样,我猜得出建安的状况一定不好,也感受到他们当初是多么的相爱。但为什又劳燕分飞呢?
史岚的父亲是z市有一定级别的干部,史岚有意让父母牵线,在建安毕业分配的事情上,把建安照顾到本市,以便他们继续做比翼的鸟儿。史岚毕业后到电视台工作,那是早两年就定了的。因为史岚的外貌条件,个头身段,气质音色,都符合做电视节目主持人的资质,而做主持人,又是史岚唯一的理想。史岚父亲又是一位说话很有影响力的重量级人物。史岚早在上年暑假期间就在电视台以实习生的名义出过镜,且反响良好。因此,史岚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史岚不为自己的工作犯愁,让史岚心里忐忑不安的就是建安毕业后的去向,建安出生在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种地人。以史岚的经验,建安虽然优秀,却没什么背景,毕业后要想有一个理想的去处,是非常难的。假如建安的工作很不理想,热恋着建安的史岚,倒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知父莫若女啊!这个做什么事情都讲究圆满的乖乖女,心里十分明白,她与建安的婚事,父母那一关是难以过去的。她动了好多天心思,想在建安和她父母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一次“巧遇”。然后,她再择机向母亲禀明原委,求得母亲的谅解……
为了建安毕业后的工作,史岚必须让父母提早知道她与建安恋爱的事。然而,她又苦于向父母张口。无奈之下,史岚只有曲线“救国”,在寒假回家的时候,她上演了一出苦肉计……故意把脚给崴了,膝盖上还擦伤了一层皮。当然这些建安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本来建安是打算在z市火车站与史岚分手,各自回家度假。怎奈,史岚的腿伤、脚伤走路十分困难,他只有掺扶着史岚一瘸一拐地打车,当一回使者,一路护送史岚寻诊所处理伤口,回家。史岚的良苦用心,使建安正好与她那工作非常忙碌的父亲相遇。
建安与史岚父母的不期而遇,最惊诧的是建安。建安只知道史岚是出生在城市的姑娘,但他并不知道史岚父亲是身份显赫领导干部,当他进到那个别墅小区,护送史岚回到家里的时候,第一感觉就是来到了“天堂”。
建安在心里惊诧地自问:尘世间竟然有这样的“家”?
这样的“家”他只是偶尔在电视剧里看到过,可是他从来都认为那是导演导的,一点也不真实。因此,他很少看电视剧。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标准的书虫。不是因为谁逼他,而是他喜欢,他喜欢在文字的海洋里畅游,在文字的瀚海里沐浴灵魂,愉悦心灵。
这天,当建安站在那座外表看似朴素,内里却是豪华气派的别墅时,他站在那里,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一时笨拙地说:“岚、岚受、受伤了……我、咳咳,我送她回来的。”
史岚妈妈看到女儿腿成了瘸子,还缠着纱布,心痛地围着女儿问:“怎么弄成这样啊?还不到医院去?是他……”
史岚妈妈圆睁怒目,瞪着建安,大有老牛护犊子的味道……无疑,史岚母亲是当成了交通事故。而肇事者,不用问就是这位送史岚回家的小伙。
史岚急忙说:“妈,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是我同学。是我不小心。好了没事了,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又不是很严重。人家好心送我回来,也不说一个谢字。”
这时候,史岚的爸爸也从书房里出来了,急忙说:“小伙子,坐啊,坐下歇会儿。谢谢你送小岚回来。”
史岚妈妈听了史岚的话,知道自己误会了人家,便改口道:“哦,坐吧,坐下喝杯水,小岚,快,让你同学坐啊!”
建安只是急急忙忙地说:“不不、不了。我、我回去了。”
然后,他转向史岚:“我走了。”
建安急匆匆地告别了那座富丽堂皇的楼阁。
史岚父亲自语一般地笑着说:“呵呵,小伙子不爱说话啊。”
父亲的一句话,史岚心里明白爸爸对建安的印象还算可以,她深知父亲夸人的风格,总是不落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