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如曦无法入睡。
明日就是千秋节了,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可她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第一日殿选,用穆苡的诗引起了瀛轩的注意,他却迟迟未召见自己,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而这一次,自己的出现跟穆苡如此的相似,他又会如何反应?
一次是巧合,那两次呢?
如曦承认,前世六年相伴,她也未能真正的了解这个君王。她曾经那么看重的一份真心,最后竟然化作利剑,刺向了自己。
起身披了一件青缎掐牙的棉斗篷,随手拿起橱子前长长白玉箫,慢慢踱出寝阁外。月色蔓延,长泻千里,竟是不需要灯笼照明的。她拿着萧,自顾自地站在院落中,吹着不知名的调子。
心底似无根的浮萍,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就一个人,往着未知的地方飘着,她的意识越发的模糊起来。
前尘往事在脑海中浮起……
缘起缘灭,要是一切能够停在混沌未开之时,该有多好。
她知道,她曾经是可以信任一些人的,比如哥哥、比如碧竹、比如……瀛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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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将去,鸿雁高飞,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下,后院的花朵依然开得千娇百媚。
“哥哥,我已被选作秀女了,进入宫廷后,是不是再也没有人会欺负苡儿了。”
少女掐着手上的一朵鲜花,橙色的花瓣被她一片一片地剥落,随着雪白的指尖,掉落在青色的草地上,她仰着脸问着面前的少年,笑得天真可爱。她很难这样笑的。
“苡儿……不是这样的,那个地方充满了欺诈、陷害、虚伪,外表光鲜似锦,里面却是腐烂到了极致。没有权力的人,是不能在那里自如地生存下去的……那里的人,都是会吃人的。”
少年叹了叹,说出口的话,和年龄没有丝毫的吻合。
“那怎么才能拥有权力呢?”少女眼睛忽然一亮,稚嫩的声音清晰地问道。
“要想得到权力,就得让比你更有权力的人死去……苡儿愿意让别人死去吗?”少年锁着眉头答道。
“但……”少女迟疑了一下,“那若是他们不死,我就会死吧?”
少年愣了愣,没有预料到少女会这般回答,思索片刻,道:“不管怎样,苡儿过得好,就是哥哥心中所愿。”
少女的眼眶忽而红了,把鲜花递到了少年手上,往山坡的方向跑去。少年看着自己手上被扯得七零八碎的花朵,心中有一丝微微的酸楚……
她本不该在这里受苦的啊!
他想到一次经过父母的别院之时,母亲在屋里嚎啕太哭:“你再不把那贱种送走,这个家迟早会被她给害惨的!”
“可……”父亲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无奈,还有——深深的哀痛,“她是我的女儿啊!”
“女儿!呵呵……女儿!”母亲反问道,“穆芜才是你嫡亲的女儿,那个贱种本就是前朝余孽……”
母亲的话还未说完,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后院中响起。
穆致远心中一惊,穆苡不是母亲的孩子,前朝余孽?那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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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飘过一阵呜呜的哭声,把如曦带回到了现实的世界,她本身胆大,便寻着那个声音而去,却是藏莺在偏殿转角处嘤嘤哭泣,看得出来她是极其伤心,肩膀轻微地抽动着,手上的一方丝帕上已沾了泪渍。
“藏莺,你怎么了。”如曦温柔地问道,坐在藏莺身旁,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是否遇上了什么伤心事。”
藏莺见是如曦来了,立马准备起身请安,却被如曦一把拉着:“别起身了。有什么事可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藏莺看了看如曦真诚的眼神,迟疑了半刻,终于开口道:“小主,奴婢的父亲犯事了。他本是安州小县的一个小小通判,芦洲进献给圣上的贡品途径本县,恰恰被县令弄丢了,县令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买通了几个官员,通通把罪责加到了奴婢父亲头上……这可是死罪啊……”
如曦甚感疏忽,这几日忙着准备皇后的千秋节,竟然连身边宫女出了这么大事都不知道,心中不由得难过,温言劝慰道:“不必担心,我虽如今不得势,但娘家好歹也是有人的……我会为你想办法,让圣上彻查此事。”不过……让谁给父亲带信呢?如曦在心中盘算着。
内宫妃嫔和外界向来是不许往来的,宫人能出宫的机会也是少得可怜,如此……哥哥的影子出现在脑海中,只能麻烦他了……
“藏莺,你若想救你父亲,就按我说的做……明儿个千秋节,你去找一个人……”如曦的声音带着不可置疑的确定,藏莺眼中一亮,仔细地记着面前的小主所说的每一句话。
“小主,穆护卫会帮忙吗?”
“放心,他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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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他又要看到我跳舞了。
一样的舞,一样的人,可是相见却是这样一番情景。眼前浮现的,竟是那日放火烧冷宫时,自己踮起脚尖起舞的样子。
伴着火焰的霓裳舞,美得是多么炫目。
你忘了我,我却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
如曦在沉沉地想着,天色将晓,方有了一丝睡意,便倒头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