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迎玉明白钟子忱话中有话,是要她交出隐藏在后边的人。可是,由钟自聪通过关系人“寡鸡蛋”牵上线的那个神秘“老树蔸子”,她并不知道是谁。就连负责与老家伙联络的那个孵不出鸡来的“寡鸡蛋”,自从随老公躲进山洞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蛋”了。就是想立功,无证无据的,还怎么立?个老不死的倒是有立上一功的条件,是他直接和“寡鸡蛋”联系的。但是,就凭他刚才亲口向钟子忱说出来的那几条人命重罪,就是立再大的功,恐怕也保不住他的那一条老命。再说,老狗日的确实不是他妈个东西,连老娘他老狗日的都对付不了,还要到处摧残鲜花嫩草!事到如今,老娘我只有把牙狠咬,再充一回“好婆”了。于是,她气哼哼地说:“什么?花奇人,他,他也向你们投降了?”紧接着,她歇斯底里地狂叫了起来,“花奇人他们都有活路可以走,但我邴迎玉没有!在你们的眼里,我可是一个罪大恶极的首要分子,是你们所要从严惩办的对象。我自己能够选择吗?我还有回头的路可以走吗?一点儿也没有了。我就是现在向你们缴械了、投降了,不是被判死刑,就是要把牢底坐穿。那与死又有多大区别?!”邴迎玉稍稍喘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说,“今天,我们一出了那个山洞,哼,就做好了万一回不去的思想准备!”说到这儿,她拍了拍背着的黄挂包,面露得意之色,“你们看见没有,该带的东西我都带上了!现在看起来不是万一,而是一万个回不去了。本来,我们是要在开大会的时候动手,送给你这个铁定要和我们过不去的钟大人一件大大的礼包,让你在热热闹闹的气氛中先花奇人一步升上天堂去。还会有不少人陪你同行解你一路上的寂寞呢。现在更好了、更巧了,你姓钟的自己撞到我们的跟前来了,还领着两个和你一样铁了心、不要命的保镖。好,我们就一体成全你们!”
“沙、沙、沙……”
忽然之间,从剧场的外边,有人从四面八方朝这剧场围了上来。原来,那是武警劲川支队的喻仕学支队长,按照此次行动的总指挥钟子忱先前的命令正指挥着他的战士们在这剧场的围墙外边,组成了一道“飞鸟不度”的铁桶包围圈!
“糟糕!”钟子忱立即想到,眼前的这两个敌人还远远没有被我们制服,更谈不上俯首就擒了。任何一点点意外的响动,都有可能绊动他们那根疯狂的神经,进而会狗急跳墙。唉,今天的行动可能达不到预期的目的了。那些躲藏在他们背后的大小“抓耳朵”,特别是他们的总头目“老树蔸子”还怎么去挖出来啊?!
就在此时,沉寂得瘆人的舞台上,邴迎玉突然歇斯底里地狂叫起来:“大小钟,还不快动手!”
可此时的钟自聪,正处于极度的紧张与矛盾之中:是打对方的头部吗?自己没有这么好的枪法。打他的胸膛么?他很可能穿了防弹背心,双手抱在胸前,子弹能穿透吗?当他突然听到老婆的厉声指令时,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不由得右手的食指一紧,抠动了扳机。几乎就在同时,他一边迅速地往后倒退,一边用握枪的右手小指勾住了左手抓着的手榴弹拉环。随着一声闷响,钟自聪的手枪尖冒出了一丝肉眼在近距离却难以看得见的淡淡青烟。老家伙的老眼原本已经昏花,加上本来枪法就很臭,此刻虽近在咫尺,他射出的子弹头,却飞快地从钟子忱的左耳边呼啸而过,只擦掉了他一砣耳垂。很快,那个被击伤的地方冒出了一股鲜血,无声地流到了他的肩头,浸透了蓝色的棉衣。
“啪啪啪——!”
几乎就在同时,成串的子弹分别泼向了钟自聪和邴迎玉。李定、张安,还有刚从台后无声无息地摸进来的徐一健,也在瞬间让各自的手枪射出了愤怒的子弹。“神枪猴子李”射出的子弹,全部、准确地击中了钟自聪的双手。“玉面恶捕头”则是把一整梭子弹一颗不剩地送进了那个老家伙的右手和左大腿。
老家伙的双手中弹以后,他右手握着的手枪“咚”的一声掉在台沿内侧的台板上;他左手里扯掉了金属拉环而没有来得及扔出去的那枚手榴弹,差不多同时“噔”地落在了台沿上,随即滚进了乐池里。
疯狂的女人一边向老男人大声地发出指令,一边飞快地用握着起爆器的左手食指扯下了手榴弹的拉环。她右手紧跟着一扬,把那枚冒起了青烟的要命嗜血铁家伙用力朝着钟子忱的跟前甩了出去。她左手拿着的遥控起爆器,也习惯性地紧跟着脱手而出。同时,她脚下先老男人一步飞快地往后急退。张安手疾眼快,射出的两颗子弹刚刚击中了那女人扬起的双手。可惜只是划破了一点表皮,并没有使之骨折筋断。更可惜的还在于他其余的大半梭子子弹一颗都没有击中目标,全部“脱靶”,从那个女人身边呼啸而过!
“哧——!”
伴随着一阵轻响,尾冒青烟的那枚从邴迎玉手里飞出的手榴弹,笔直地奔向左耳垂已经受了枪伤还在滴着鲜血的钟子忱胯下。
并没有受到重创的邴迎玉,脸上露出了令人恐怖的狞笑,她不顾老公的生死存亡,不声不响地一头栽下了乐池里。应了一句古语:“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双手和左腿都在往外涌着血的钟自聪,值此危急关头,仍惦记着身后的老婆。他一边急忙滚进乐池,一边大声地呼叫起来:“小邴,快,跳下去!”
钟子忱忘记了左耳的疼痛,全神贯注着对面两个敌人的一举一动。眼见那冒着青烟低嘶着的手榴弹已飞到了自己的跟前,他迅速地抬起了右腿,一脚将它踢向无人的观众席。谁知那枚手榴弹因撞在座椅上而立即被迫转了向,朝飞过来的方向倒飞了回去。事又凑巧,那调头往回飞的手榴弹竟然撞上了遥控起爆器!手榴弹紧擦着钟自聪的脚后跟,直往乐池里坠落下去。
紧接着,乐池的内外,接连发出了三声巨响:
“轰!”
“轰!”
“轰——!”
原来,在乐池里边一上一下两枚手榴弹炸响后,台下右墙边的那只六方形木箱子内的炸药包也被引爆了。
老钟和他的三位学兄弟、生死与共的战友,差不多是同时卧倒在台面上,躲过了从乐池里飞上来的弹片。
然而,两枚手榴弹几乎同时炸响后的碎铁片,却把舞台天花板上的一盏顶灯给砸灭了。紧接着,碎铁片连同玻璃碎块,直朝正趴在台面上的钟子忱狠砸了下来。
台下,被炸碎的那一只六边形木箱子,连同它周围的墙体,马上就出现了一个涌出滚滚浓烟的大洞。墙外,与这个大破洞相距10m多的厕所挡墙,也被炸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挨近被炸开大洞的第1号安全门,还有附近许许多多可以翻动的座椅,都被炸得支离破碎在场内场外到处乱飞、乱砸。
这时,进入剧场大厅两边的前大门,“哗——”地被冲开了。原来,市公安局内保支队的杨昌元支队长,带领着他的战友们从左边的大门飞快地冲了进来。劲港区公安分局的牛局长和宫政委,也率领着麾下的干警们几乎在这同一时刻,从右大门一阵风似的扑了过来。他们冒着滚滚硝烟,冒着墙体随时有可能垮塌的危险,不顾乱飞、乱砸的碎砖、杂物兜头盖脑的袭击,径直奔向那静静地躺着四个英雄战友的地方。两队人马汇合到了一起,迅速地在舞台乐池前边组成了厚厚的一道维护现场的蓝色警戒线。
小劲港派出所的糜新书所长,忽然想到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他赶紧挪到牛分局长的跟前低声报告说:“局长,我想应该打一个电话。”
老牛当即领会了小糜的意思,点着头说了一句:“好,你快点去吧。”
糜所长迅即离开了分局维护现场的队伍,急忙忙朝剧场的办公室奔去。中途,与涌进来的武警官兵们擦肩而过。
由钟子忱委托,代行“现场总指挥”职权的喻仕学支队长指挥着这一部分战士,很快就在蓝色警戒线的外围,又加上了一道坚固的长城。而后,他自己率领着机灵的五班长,奋不顾身地从被手榴弹炸开的豁口处跳进了那个此时已经是硝烟弥漫、血肉狼藉、凶险难测的乐池里边。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那个被炸药包炸开的、直径达好几米的墙洞外边,由武警支队的政委亲自指挥,堵上了半个班的武警战士。
剧场内舞台前边那两道防线的公安干警、武警官兵们,参差不齐地朝着台上静静趴着的战友们,发出了一阵阵焦急而杂乱的呼叫:
“钟政委——!”
“徐分局——!”
“张支队——!”
“李主任——!”
“钟主任——!”
呼叫声,一波一波传至台上。
巨大爆炸声与随后人们阵阵的呼喊声,引得不知情况的群众直往台阶边涌去。那台阶下边武警布成的橄榄绿警戒线,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在涌动的人群中,检察官方华引领着的贺致远等市检察院的领导者们,十分费力地挤过了围观的人群,越过了台阶下边的警戒线上到了大门外的平台上。可是,他们却又被第二道警戒线的战士们挡住了进剧场的路。战士们是从首长们的安全着想,才采取这种礼貌而强硬的态度。没有他们喻支队长的命令,谁来了也不能放行!
已完成了还押花奇人的任务,急忙赶来的市公安局预审监管支队副支队长刘传辉、市看守所所长陈胜发、看守员于松涛等人,还有随同徐一健过来后被留在剧场外的周长发,也都没有能够进到剧场的里边去,而站在大门外台阶顶的平台上。他们一个个都踮起了脚尖,伸长着脖子,从敞开的大门往剧场里边焦急地张望着。
过了不一会儿,法官石平引领着市中级法院的熊云清等领导人,以及接到市中级法院和市检察院紧急报告赶来的市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赵沧海、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兼法律委员会主任高竟文,也都出现在这个平台上。
被堵在平台上的市委、市人大常委会和法、检两院的领导们几乎都同时想到,假若手榴弹和炸药包是在开大会的时候爆炸,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赵沧海急需了解剧场里边的情况。他举目环顾四周,没有见到舒成铭,也没有发现尤经纶等必须到现场指挥战斗的市公安局领导。他心里头顿时涌上了一阵不快:小吕学习还没有回来,老张率队出席现场远在百里以外。身为市政法委常务副书记还兼着市公安局党委书记的舒成铭,难道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本周的市公安局值班领导尤经纶副局长,难道也不晓得?想到这里,满脸不快的老书记朝站在身边的检察长问道:“老贺,这一次的行动有没有通知市公安局的领导?”
贺致远立即回答:“张安早在向我报告以前,就报告了市局的几个领导同志。我给你挂过电话之后,又把你的意见立刻传达给了老舒和老尤,请他们迅速赶到这里来。”
老赵书记轻轻地摇了摇头,转向贺检察长的身边喊叫了一声:“邱副检察长!”
“到!”转业军人出身的副检察长邱为群把胸一挺头一昂,大声地答应着。
赵沧海布置他说:“你马上到剧场的里边去通知现场的指挥员,请他前来报告里边的情况!”
“是!”邱为群答应了一声,就立即转过胖大的身躯,快步走进了剧场的大门。进门只走了几步,他就朝舞台前边的两道警戒线大声地喊起来,“请现场的指挥员同志,过来向市领导报告情况!”
“是!”
站在乐池缺口处高声答应的,是驻劲川市武警支队的喻仕学支队长。他立即跳出乐池,快步跑到了大门外赵沧海等人的跟前向市领导敬了一个礼,大声报告说:“首长同志,武警支队喻仕学向您报告。市政法办钟子忱主任等四个同志,堵住了一男一女两个犯罪嫌疑人。手榴弹是在乐池内外两边炸响的,把舞台和乐池前边的墙各炸出了两个大豁口。跳进乐池的那一男一女,存活的希望不大。可是我们到乐池里边去,看见地上只躺着一个被炸散了架的男人。”
高竟文特有的嘎嗓音插进来问道:“谁?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案件可需要留下活口啊!”
喻仕学立即回答:“从头发和衣服判断,肯定是一个男的!”
“女的呢?”老高问。
“没有看到。”
“在乐池的后墙中部,有一道人防工事的大钢门,你们查看过没有?”
“啊——,那里确有一道大钢门。可是,当时我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既没有看到锁也没有找到钥匙孔。随后,我还抓住上边的两只钢环,用力往几个方向使劲拉过,都没有拉动。又用双手使劲去推,也没有推动。我还以为是自己判断错了哩!”喻仕学回答说。
这一情况,使在场的市领导们大大地吃了一惊。老高不解地问道:“那就奇怪了,难道这个女人飞上天入地了不成?”
赵沧海显得有点焦躁,打断了高、喻二人的对话:“支队长同志,我们的那四个同志都怎么样了?”
喻仕学马上报告说:“钟子忱同志他们四个人都趴在台上。我们在台下怎么喊也喊不应,我们还没有来得及上去查看,情况令人担忧!”
“啊?”
赵沧海脑子里飘过了一丝不祥的阴云,立即布置邱为群说:“邱副检察长,你现在就通知就近的几家医院。请他们速派救护车,立即赶到这里来!”
“报告!”紧跟在喻仕学后边赶来的派出所长糜新书,抢在老邱的前边大声报告说,“我已经电话通知了两家医院和一家矿山抢险救护队,请他们立即赶到现场来!”
“呜——哇,呜——哇……”
糜新书的话刚刚说完,劲川大道的南北两个方向同时传来了救护车凄厉的鸣叫声。很快,两辆白色救护车,几乎同时开到了剧场的大门外广场,停靠在几辆橄榄绿的运兵大卡车旁边。
“丁零、丁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