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车子上的钟子忱,继续进行行动安排:“其余的同志,都由方华同志指挥,在附近隐蔽待命。没有接到我的命令,你们任何人都不准擅自撞到剧场里边去!”
机灵的检察官,当然明白钟子忱对大家,尤其是对此时没有佩戴武器同志的关心和爱护。这一次,他没有出声向老钟争要别的任务,而是表现得相当的听话守规矩,不声不响地领着车上没有明确任务的其他人,下车隐蔽待命。下车之后,方华低声吩咐书记员:“小李,你立即赶回市院去,向贺检他们汇报这里的情况!”
作为这一次行动的“前线总指挥”,平时处事相当果断的钟子忱,此刻却反常地“婆婆妈妈”了起来。下车之后,他把糜新书拉到一边,并朝张安和李定招了招手。那老哥俩,就很快往前凑了凑。老钟这才低声对小糜说:“潜到剧场里边去的敌人只有两个,我们现有的力量,可以对付得下来。因此,你除了向分局领导和市局内保支队的领导报告情况外,暂时不必惊动其他部门,更不要把动静搞大了,以免惊动敌人。糜所长,请你做好这样两件事情。”停顿了一下,他有意加重了语气,“一是,赶快想办法找到剧场管灯光的师傅。但是,一定不要惊动其他的人,尤其不能让里边的敌人有任何的察觉。你找到了管灯光师傅以后,跟他交代清楚,等我们的人摸到了里边与敌人遭遇上了,请他把全场的灯光突然都打开。你听清楚了,更要对那位师傅交代清楚,打开灯光的时间最好是在我们与敌人相距约十来厘米的时候,既不能太提前双方离得太远,也不能太靠后双方撞到一起也不好办。同时,为了灯光师傅本身的安全,请他无论如何不要现身,千万千万不要露面!”
“嗯。”糜新书点头后,又提出了一个问题,“钟主任,录音不?”
钟子忱点了点头,语气相当的肯定:“录!当然要录下来,它也是一种很重要的证据哩。但是,在操作录音设备的时候,一定不要弄出响声来!”
老钟继续布置说:“你要做的第二件事,是交代完那个灯光师傅后,再到剧场的外边等候徐一健分局长他们。等老徐到了,你请他一个人也从后台摸进去。他的任务,一是准备拆除敌人有可能安装的爆炸装置,二是协助里边的同志制服那两个敌人。叫老徐把注意力放在那个男的身上。还要提醒他,在和我们会合以前,一定不要弄出响动来,进去以后,一定要注意与里边的同志们配合好,一定要见机行事。还要着重告诉他,我的想法是要尽量抓活的!其余的同志全部待在外边,统一听从武警喻支队长的指挥。没有我的命令,在没有发生特别重大的情况,而确实需要进去支援以前,谁也不准进到剧场里边去!糜所长,请你把我上边的话复述一遍。”
年轻记性好的糜新书,果然压低着声音,不紧不慢地把钟子忱交代的两件事情和重点注意事项复述了一遍,基本内容明确无误。老钟满意地微微一笑:“很好。糜所长,执行去吧!”
“是!”糜新书挺直身子,给钟子忱敬了一个不大标准的举手礼,转身准备离去,忽然又转回身来请示说,“钟主任,是不是通知交警支队加派一些警力来这儿维持秩序?”
钟子忱连连点着头说:“对对对。你就通知他们吧。同时要求他们在正常的情况下只在远处巡视,不要靠近剧场。”
待糜所长离去,钟子忱把右手往前用力地一挥:“走吧,定哥哥、安儿弟,我们上!”
刚举步要往剧场里边走,钟子忱的心里边突然感到还有什么事没有考虑到。可是,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正是这个一时“没有考虑到”,让老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大约在钟子忱一行赶到的半个多小时以前,工农影剧院的左侧大门前边,鬼鬼祟祟地摸来了一对幽灵似的男女。走在前边的,是比实际年龄显得还要苍老的男人钟自聪。等那个因为长途赶夜路而显得疲惫不堪的女人来到了跟前,他就把肩上背着的黄挂包取下来递给了她。紧接着,刚才还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的老家伙,竟然令人不可思议地后退了几步,纵身一跃双手攀住了那大侧门的顶部,徒手翻过了高达两米多的围墙。而后,他掏出了一根铁丝,轻而易举地搞开了门后边挂着的一把大号铁锁。随着“吱……”的一声轻响,两扇对开的侧门,被拉开了一道窄缝。待女人进去后,随手把那门推还原。接着两个人就相跟着来到了剧院的最后边,那个老家伙又相当麻利地弄开了进入舞台的一道小门。
打扮成半老婆子的邴迎玉,影子似的紧紧跟在用手电筒光束照着路的老公身后,一步一趋地进到了小门,摸上了舞台。随着手电灯光的移动,她很快就看清了那舞台上的布置:几张条桌排成一溜,上边铺着蓝色的桌布。桌子的后边,摆着十来把木靠椅。台沿口挂着蓝色的会议横幅,那上边一溜白色的剪纸大字。
对于这种布置,作为“过来人”,她相当的熟悉,正是公审、公判或公开处理人的大会标准模式。眼观此景,邴迎玉紧咬牙齿,差点儿让恶毒的话冲出翘起的双唇:他妈的,再过几个小时,这个公开处理大会就要开始了,花小弟就要上路了。哼,老娘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送掉小命。我要让其他的人陪伴他上路,当场报此血仇!
想到将要发生血淋淋的恐怖一幕,她恶毒的心里边,顿时充满了淡淡的悲凉,更涌出些许莫名的兴奋。她伸手从左肩右肋下的黄挂包里,掏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牛皮纸包。这正是几个月来,她潜心研制出来的遥控起爆炸药包。
老男人钟自聪被过度的淫乱掏虚了的身子,替老婆背着一个好几斤重的黄挂包,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经过了好几个小时的长途折腾,早已是气喘吁吁。紧接着,他几乎使尽了残存的力气,才翻过了剧院的高围墙。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拼着老命才挨到了主席台条桌后边一排椅子的跟前,一屁股坐了下去。他自我解嘲地自言自语起来:“啊——哟,年纪不饶人啊,年纪不饶人!可怜哪,我老钟这辈子还从来没有上过主席台哩。现在,我就先来润一润坐主席台的滋味!”
心肠歹毒的那个女人,这时候竟然“关心”起了这个从内心里憎恶,而又不得不与之相依为命的老男人。她装着嗲声嗲气地说:“darling。唉,身背那么些东西走这么远的夜路,也真难为你了。等了结了这次心愿,我让你亲个够!”
钟自聪被嫩老婆的“关怀”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连点一下头的力气似乎也没有了,只是咧了咧嘴巴,露出来一脸让人不好消受的媚笑。她并没有去看老公那脸令她作呕的表情,一边低头把炸药包放到了桌子上面,一边交代老公说:“等我找好了安放它的地方,再来叫你。”
说罢,她伸出右手接过他递过来的手电筒,就独自一人耐心地寻找起可供安置这个脾气“暴躁”、一触即发的家伙的地方。首先,她提起男人座位旁边的一把椅子,看了看它的下面,摇了摇脑袋,放回了原位。再勾下头去看了看长条桌上铺着的蓝布下面,还是摇了摇头。然后,她慢步在舞台上边走了一圈,仔细看了一遍,仍然没有发现一处可以安放这个太过于碍眼的东西。
在舞台的上边,还是没有找到令她满意的地方,邴迎玉就沿着舞台旁边的台阶,迅速地下到了近似于橄榄球形的乐池里。从台沿到乐池的地面大约有170cm高,前弧墙高约150cm,根本没有安放炸药包的地方。就是想方设法勉强安上去了,待会儿进到里边来的人,也很容易发现它。前弧墙不行,她就进到台板底下往前倾斜下去的后弧。从左至右地慢慢走,就着手电光细细察看,她时而照照头顶的台板底下,时而照照墙脚处。当她走到后弧墙的中间部位往下两级台阶时,发现了一个宽约4m的对开大钢门。门上两个钢环,挂着一把大铁锁。她并不知道,在这个钢门的后边,是前几年全国大搞战备工程时,修建的一座直达小雅山腹地的巨大地下人防设施。它是把一些天然的石洞和被废弃的煤矿巷道连通起来,加宽、加高、加深、加固而成。地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出入口很多,最远的一个在雅远县南山垭附近。剧场里的这道钢门,正是它的许多个出入口之一。
邴迎玉自从跟上了老家伙钟自聪,两个人“互相学习,共同提高”,懂得了不少的歪门邪道,尤其是那一门开锁的技术,邴迎玉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了。此时,她左手摁着电筒,右手没有费什么劲,就轻而易举地弄开了那个大铁锁。她拉开一扇钢门,进到洞的里边。但只见,地面继续在向下倾斜,而且比这门外边的坡度还要大。这时候,她才把铁锁丢到门的后边,再反手推回了钢门。突然,她发现那钢门上有一个与外边的钢环差不多粗细的铁闩,把它推上后也可以挂上大铁锁。她心里不由得生疑:如果在这里边推上铁闩,挂上铁锁,从那一边又怎么样能把这个钢门打开?
手电光移到了门后的墙上,她又发现了一个开关,伸手一扒,头顶上立刻亮起了一盏电灯。在这钢门的后边,恰是一个相当隐蔽的地方,她心中不禁大喜:哈,哈——,这儿太适合放炸药包了!
片刻间,她又犯起了嘀咕:啊哟,这个洞顶和洞壁,都是用钢筋混凝土浇灌的,炸药包往哪里安呀?地上倒是可以放。但是,爆炸的威力可就要大打折扣了。听说在几十年以前,有一个叫董存瑞的大兵正是想到了这一层,才手托炸药包去炸桥上的碉堡哩。我姓邴的,可不能去干那样的傻事情,把性命白白地丢在这个洞里边!而把炸药包放在地上呢,又达不到预想的效果。几个月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宝贝,可就白丢在这儿了,老娘的心血也不就白费了?
邴迎玉有点沮丧地从里边拉开大钢门,离开那地道。回到舞台上,走近条桌前,她就伸手推了推已经累得瘫倒在条桌边,仍然大张着嘴巴在喘气的老男人,口里边假惺惺地说:“darling,你缓过一点气了吧?”
老男人赶紧点头答应:“缓过来了,缓过来了。”接着他问邴迎玉,“安炸药包的地方找好了吗?”
邴迎玉摇摇头:“唉!还没有呢!”至于她刚发现的舞台下面那条秘密通道,她却没有告诉老家伙,那是以防不测,她逃生时专用的。邴迎玉马上又回之以勾魂的一笑,“嘻——,daring,走,我们到下边的观众席看看去。”
随后,她咬牙切齿地冲老男人说:“我们这一回的头号目标,是老跟我们过不去的公安局预审科长钟大鼻子。就他现在的身份上不了主席台,也不会进到乐池的里边去。前几年审判汲开舟和我,前不久审判花奇人他们,姓钟的都是坐在下边。他具体坐的那个位子,第一次我没有注意,第二次他肯定是坐在第一排右边第二个位子上。不论是在台上或者是在乐池里面爆炸,都不大可能伤到他,起码不可能当场要他的狗命。今天的公处大会,我估计他很有可能还会坐那个位子。走,我们过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钟自聪接过手电筒,为左手托着炸药包的她照亮引路。相跟着来到了观众席右边靠墙的过道,他又一屁股坐在第二排第二个椅子上。用电筒光柱,照定了前边的3号椅子。
邴迎玉伸手将那把前两次钟子忱坐过的椅子,翻过来翻过去看了又看。不经意间,她目光投向墙脚处。钟自聪赶紧把手电光往那儿照。很快,她就看见了一个六方形的小木门,连忙叫老公照住那个木门。
她往前两步,用右手去抠小木门的缝隙。稍稍用力往外一扒,小木门就敞了开来。那里边安着一只小电扇,想来是为场内换气用的。“哈哈——,天助我也!”她大喜过望,口里差一点儿喊出声来。她凭借一把螺丝刀,熟练地卸掉了电扇页,再把炸药包放了进去,顺手把小木门推还原。
直到这时候,她才长舒了一口气,说:“唉!总算是把炸药包给安放好了,谅他们一时之间也找不到这里来。哼,哼哼,今天就是鬼使神差,钟大鼻子不坐到这个位子上,我们还有四颗手榴弹在侍候他哩。走,darling,我们先出去吃点儿东西。今天可是凶多吉少,少不了一场恶斗哩。肚子搞饱了,万一死了也是一个饱鬼。”
大半夜的“辛劳”,老男人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听见嫩老婆这么一说,他连忙点头大声附和:“对对对,吃饭去,我们吃饭去!”
女人小声嘱咐说:“来开会的人正朝里面进的时候,我们再像上回那样,分开来夹在人空里边混进去,找一个不大引人注意的地方坐下,注意留心观察进场的人。待钟大鼻子进来以后,我们再想办法尽量朝他坐的地方靠过去。我把遥控器一按,炸药包一响,我们再把手榴弹都往他的跟前丢。哼哼,不把他这个大鼻子丑八怪炸得血肉乱飞才怪!退一万步来说,钟大鼻子万一没有来,就由坐在这旁边的办案法官、检察官、预审警官们替钟大鼻子升天吧。老娘的主要目的虽然没有达到,也还是可以出一大口恶气!”
钟自聪心中一阵紧张,说话就打起了结:“那,那,那我们,我们……”
很显然,老家伙并无“献身”的思想准备,他可不愿就此了结残生!
邴迎玉可没有想到这一层。她意识到老男人是胆怯了,有可能要打退堂鼓开溜了。于是,她连忙拿话安抚他:“darling,我们,我们趁着爆炸后的混乱,一定可以夹在人流中间逃出剧场去!”
邴迎玉一边说着给钟自聪打气的鬼话,一边紧跟在瑟瑟发抖的老公身后,就着他手电筒晃动不定的亮光,惶恐地拾级走上了舞台,准备从原路退到外边去。他们刚刚走过了三步,突然全场的电灯“刷——”地一下都亮了,把台上台下满场子照得如同白昼。强烈的灯光,刺得两个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钟自聪大吃一惊,竟将手中的电筒掉到了台板的地毯上。凭着本能的反应,他赶快伸右手从腰间掏出了手枪,左手迅速地把子弹推上了膛,然后迅速从腰间抽出了一颗手榴弹。几乎在同时,邴迎玉的右手抽出了一颗手榴弹,左手掏出了自制的遥控起爆器。
“钟自聪,邴迎玉!”一个低沉声音,突然像一声炸雷似的,在他们耳边震响!紧接着,又是一声很严厉的命令声,狠狠敲击着他们的耳膜,“放下武器!”
在距离钟自聪、邴迎玉十来米的地方,稳如山岳般地站着一个身板有点弯、脊背有些驼,一身着便装,一脸煞气的中年汉子。他,正是他们的死对头钟子忱!在他的两边,各相距约四五米的地方,挺立着两个着装整齐的人民警察。左边那一位是“神枪猴子李”李定,乌黑的手枪枪口正对着老男人钟自聪。右边那一位是“口拙弥勒张”张安,此时,他正用手枪直指着半隐在老男人的身后、装扮成半老婆子的邴迎玉。
遇上了像“三座大山”般横挡在前边的这三个威武的战士,尤其是那个李定,可是全市公安系统赫赫有名的神枪手,老家伙钟自聪不免一阵心慌:完了,完了,今天只怕是死定了。遇上了这么一个恶猴子,想躲过他百发百中的枪口,真是难于上青天了!
此刻,钟子忱镇静若定如一堵墙也似的正面挡住了这对男女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