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澜望着他们从自己身边经过,正要转身,忽然听见一名兵士低声笑道:“这李夫人好大一双脚!”
李海澜的背后冷汗如潮,面上却不动声色。大脚!怀中所抱的子青,可不是露出了一双大脚!幸亏王妃早为他脱去了靴子,否则一眼就给人看穿了。
当下,他哈哈一笑,道:“没错,大脚能行,她又不是千金小姐,用不着伶仃小脚摇摇摆摆那一套!小兄弟,你往后娶妻子啊,也应该娶个能跑能走的,日子过得才舒服呢!”
那群士兵哄然大笑,方才取笑的士兵臊得不行,连眼皮都不敢抬起来。
左明朗又策马倒转,长长的一马鞭甩过来,啪一声扫在那个士兵脸上:“小周休得无礼!这是无双王府李总管!”
众人立时噤声,不敢再望李海澜一眼,快步往前走去。
挨打的士兵小周脸上拖着一道长长的红血痕,火辣辣的痛得紧,却慌忙向李海澜道歉,道:“李大人,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小的满口胡吣!”
李海澜先向左明朗抬眼点点头,示意他冷静,又望向小周道歉:“我家这位,的确是脚大,你可没有胡说。唉,也是为她的大脚惹的祸。这点银子,你拿去看看大夫吧。”他腾出右手,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扔给小周。
那包银子沉甸甸的,起码有四五十两,小周接过,立时望向左明朗,目光中充满询问,不知该收不该收。
左明朗点点头,道:“既是李总管赏赐给你的,不可拂他好意,收下吧。”
小周的哭丧脸立刻变成葵花般的笑脸,欢天喜地将那包银子抱在胸前,连声谢过李总管,又谢谢左明朗。
李海澜的心渐渐急促。左明朗一味拖延,是否已经看出破绽?他一向谨慎精明,如果有半点疑心,子青危矣,王妃危矣,王爷危矣!他背后流淌的冷汗早已经干了,后背一片凉飕飕的。
左明朗忽然一笑,道:“小周,这里便是大夫家,李总管刚刚出来,你不如进去看看便是。”
李总管紧紧抱住儿子,想阻拦,又不知该如何阻拦,稍有不慎,只怕落了痕迹。他平生经历凶险无数,更加险恶的境地都曾经面对过,却从来没有这样紧张,只因为假装成女子的儿子就在怀中。
没想到小周哈哈一笑,道:“头儿,我又不是娘们,多个伤疤又怎样?又不担心嫁不出去!这银子,既然是李总管赏赐,小的自当请兄弟们喝酒吃肉,也算是领了李总管一番盛情!”
于是各自告别,李海澜将儿子抱进马车放好,自己驱车离去。
申冉冉在屋内,听着他们的对话,心差点蹦出胸外了。几次峰回路转,将人吓得不行。
在左明朗提议要小周进来看病时,她还想着万一李总管答不上,露了破绽,自己就站出去,以王妃的身份说明阿七的病不过心病,思念自己这个旧主人罢了,李总管为了王府颜面,不好直说自己的身份。还好,那个左大人不过随口说说而已,有惊无险,虽然吓死自己N个细胞,到底平安无事度过。上帝啊佛祖啊,保佑李总管与李子青一路平安无事,保佑……她沉吟一下,在心底默默说,保佑和夏那家伙跟和秋都平安无事。
吃过早饭,申冉冉又咳了好一阵子。珠娘坚持要她继续休息,自己往前面去开店了。虽然明知道没人买不中用的玩意儿,她们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能够多赚一天柴米钱。
小福没有回来,应该是见机行事,躲过去了。
李总管也没有回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起码没有坏消息,不是吗?她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牵动嘴角,勉强一笑。
她更多的时候想到和夏,不知他如何化解这一场风波,甚至劫难。武威侯,不,如今改叫他武威王,不过短短数月,竟摇身一变,变成手握和国军国大权的重臣。额,那一场牢狱之灾不算灾,简直就是福。回想起当日他千里奔驰为王爷求解药,恍如一场春梦。
到了晌午,申冉冉还在屋内休息,珠娘忽然欢天喜地走了进来。她一双大脚简直像踩了弹簧,嘴巴也咧到了后脑,双手藏在身后,只顾望着申冉冉傻傻地笑,笑得申冉冉毛骨悚然。
“珠娘,你捡到宝了?”申冉冉试探道。
珠娘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珠娘,你坏啊,不是哪家豪门贵公子看上了你,要娶你过门吧!哼哼,我要写信告诉豹弟,说珠娘学坏了,秋天学思春了!”申冉冉继续试探。
一提到申豹,珠娘急了,马上将藏在身后的东西捧到申冉冉面前,摊在床上。
胀鼓鼓的布包。
自从申冉冉病倒,珠娘忙着照顾她,一连十来天没有开店,这包银子的布包一日瘪过一日,何尝这样丰满?
申冉冉心一跳,急急伸手,将那布包揭开。
银子,十两一锭的足丝纹银。
一共二十锭。
申冉冉的手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呼吸异常粗重。
银子来得十分可疑,在这吃饭都成问题的饥荒年月,谁会花二百两银子买能看不能吃的桃核?
她抓住珠娘的手,打听究竟是什么人买的桃核。
珠娘比划说,这桃核是一位异常清秀的公子赏赐,他买了两个桃核,都是申冉冉所雕的小兔子。
两个桃核两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一个!那是疯子吧。
珠娘继续比划说,那位公子听说不是她,而是申冉冉雕的桃核,十分希望能够见申冉冉一面,此刻还在前面铺子等着呢。
申冉冉脑子迅速一转,马上将此事和早上的事情联系起来。毫无疑问,他们转过头来,还是怀疑李总管跟自己店铺这里。想必已经打听清楚,自己一向不过卖桃核,不曾做过什么大夫卖过什么药。
这是个极大的破绽。如何是好?真拿王妃那一套,说不定正中人家下怀。
“珠娘,你过来!”申冉冉在珠娘耳边快速如此这般交代一番,又紧紧拉住她的手,道:“你明白了吗?”
珠娘用力点了点头,麻利地收拾了一番,才慢吞吞地去前面店铺请那位公子进后院房间。
申冉冉盘腿坐在床上,两掌垂放在膝上,双目微闭,一脸肃穆庄严,周围香烟萦绕,她仿佛坐在白雾之中。
“咳咳,咳咳,咳、咳咳!”香烟太浓,她禁不住咳嗽起来,有点后悔自己急中生智想出的计谋了。
看病,可以看大夫,也可以看神巫。大夫她假装不了,跟随和夏小福那么久,扮个巫婆什么的还不是小菜一碟?所以,她毫不犹豫吩咐珠娘翻出香来,在床边的地上插上一圈,准备见机行事,唬一唬那个探子。
“小生郑子嘉拜见小姐。”门外响起一个略带嘶哑的声音,一本正经到荒诞。
小生?小姐?西厢记还是牡丹亭?这样奇异的称呼,令申冉冉想到长袖花袍、涂到红红白白的脸外加依依呀呀的唱腔。无论是申家,或者无双王府,甚至皇宫,她从未听过一个人这样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