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装吧,你就装吧,别以为扮成一个文弱书生,我就不知道你是打探消息的奸细!
她正想开口,喉咙痒痒的,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
门外无声。
正当她猜测那人是不是离去了的时候,门外又响起恭恭谨谨的声音,道:“小姐身体不适,小生不便打扰,还请小姐多多保重身体,小生改日再来拜访。但愿不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果然,均匀规律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了。
申冉冉哭笑不得。
听声音,她可以想象到那人是个十分迂腐的书生,作了一个长揖,摇摇摆摆晃到门外去的情景。人面不知何处去?连我是鬼是巫都没有看到呢。桃花依旧笑春风?桃子都烂熟了,还桃花笑!
那人既然走了,她也用不着扮什么巫婆,跳下床来,三两下将那香灭了,鼻子呛得难受。转念一想,呀,那人不是来个虚晃一枪,等会儿又杀抓现行吧?
正迟疑间,珠娘笑嘻嘻地又回来了,比比划划,说那公子已经去得远了。
申冉冉颓然倒在床上。刚才她还准备假装九天玄女或者梨山老母呢,小时候在外婆家,跟着外婆去问巫婆问多了,就不知道这和国有没有。要是这时候人家九天玄女或者梨山老母还没有修炼成功扬名立万,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珠娘打着手势,告诉她,明日那公子再来,又比比划划,赞那公子又多俊美多斯文,街边的乞丐都眼勾勾看着他呢。
俊美?申冉冉立时想到一个人,问珠娘那人是不是无双王爷。心中雀跃不已,似乎一把玻璃珠从高空撒到地上,高高低低乱跳着。她,知道自己生活艰难,假扮成别人来送钱?
一想到和夏为了自己走出无双王府,她只觉心花怒放,砰砰砰漫天花雨的烟花般。
“是王爷对不对?”她拉住珠娘的手问。
珠娘的眸子闪过一丝阴影,十分难为情地摇了摇头,比划一下,“说”那人不过十六七岁,很年轻,跟王爷截然不同。
“嗯,不是他。他怎么可能出府?之前我在他都不肯,我走了,哪里还记得我是谁。”她恨恨地想,有点恼怒自己的自作多情。出府,是自己的决定,时至今日,为何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别说他平时有空不会来看自己,如今焦头烂额的狼狈,更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她两眼无神地叹了口气。还是不要来的好,这里说不定早已经被人盯上了。李子青的出现太巧,李总管出门遇兵士也很奇怪,那个左大人轻而易举放过李总管,同样也很奇怪。她忍不住想,左大人是不是因为与李总管私交很好从而放过他一马?更不知李总管将李子青藏到哪里去了,这京城里,还有一个地方比凌波岛却灰庵更加安全的吗?
她苦笑,虽然常言说,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的地方,总不能将李子青送回皇宫吧。
她却不知道,李总管将李子青送到了一个人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虽不比皇宫危险,也差不了多少。幸亏李子青隐藏在那儿,蓝昊的部下,就算搜遍了整个京城,也找不到他。
并没有等到第二日,当天下午那奇怪的小公子郑子嘉又来了,还是没有进房间,站在院子中,好像不敢唐突佳人似的。
他斟酌用词,慢吞吞地提出一个请求,希望能够再买几个桃核小兔子,价钱依旧,只要手工依旧精致。
奇人,怪人。要么是个狡猾无比的探子,要么是个十分迂腐的书呆子。申冉冉轻手轻脚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丝缝隙,打量着外面院子中的郑子嘉。
原来不过是个肩膀瘦削、身量未足的蓝衣少年,相貌普通,除了恭恭谨谨地立着外,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
申冉冉问:“你要兔子桃核干吗?”
“我、我……”郑子嘉不由低下了头,吞吞吐吐道,“我表姐喜欢兔子,也喜欢桃核雕的玩意儿,要是她看到……”
他没有再说下去。
申冉冉微微一笑。原来是小男孩情窦初开极力讨好心上人啊,难怪一掷二百两!
“我妹妹不能说话,解释不清。这桃核值不了二十两一个,你买两个,我收你二十两好了,其余的,还望你收回去。”申冉冉说着,将那包银子送了出去。
郑子嘉见她从房中盈盈走出,只觉得天地失色,连那绝艳的彩霞也黯然不已。
娇弱如烟的身子,苍白的脸,微蹙的眉头,毫无血色的唇,无不楚楚可怜,让人忍不住从心底里怜惜--他马上转过脸去,不敢再看,觉得亵渎了自己从小挚爱的表姐,暗暗警告自己不可对不起表姐。
申冉冉根本不知道病恹恹的自己深深吸引了这个少年的心神,将那包银子塞进他手中,点点头,道:“你表姐喜欢兔子?那我帮你雕吧,雕一串小小的兔子串成手链,很多女子喜欢呢。”
郑子嘉怅然地望着她,道:“谢了,谢谢了。”
小姐没了,小生也没有了,申冉冉忍不住扑哧一笑,心头所有的担忧暂时消散。
连续数日,京城中都暗流涌动,街头的行人稀稀落落的,大家都尽量躲在家里。就算躲在家里,也于事无补,哪怕半夜三更,也可能突然家门被撞破,闯起来一大群士兵,将家里翻得七零八落,不作一声解释,扬长而去。
申冉冉与珠娘所住的小院子,却从来没有兵士进门搜查捣乱,不知是幸运,还是蓝昊他们暗地里定下的计谋。
她一直在等待,期盼着早日听到有关和秋的好消息,哪怕早一刻都行。她不顾身体虚弱,经常走到店门前听相熟的邻居们聊天。流言满天飞,据说有士兵在废墟中发现了一具穿着龙袍的男尸,脸上划了整整十三道刀痕,面目全非,宫中也不能判断是不是皇上。“他的三宫六院呢?妃子那么多,起码有几个能够认出是不是他的吧?”有人讥讽地道,众人笑哈哈地夸赞他有头脑。
又有人说,可能皇上因为太后薨了,哀伤过度,丢下皇位,跑到深山某个古寺中舍身去修炼念佛了,可能到时候还要朝中大臣出重金赎他回来呢。还有人说,皇上从小给太后拘惯了,骤然失去约束,好比鸟出了笼,说不定玩什么微服私访呢。最不靠谱的一个是,有人说皇上被某个女子勾住了魂,快活不知时日过,忘记回来上朝了。
她听了这些传言,时喜时悲,心乱如麻,有时候又觉得他们将和秋说得太荒唐。
荒唐。如今都不知多少百姓这样看待和秋了,在他们束紧腰带忍饥挨饿的时候,在面临着战争危险的时候,他们对和秋的评价完全改观了,甚至开始缅怀老太后,说起当年怎样怎样,其实太后去世还是今年的事情。
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有流言。
骂和秋的多,提起和夏的少,和夏似乎偷偷地在人世间消失了。她之前担心过的和夏嫌疑,似乎已经不了了之。
申冉冉悄悄地退回店中,拿起许久未握过的刻刀。珠娘望望她怔然的样子,悄悄叹了一口气。
算是好事吧,起码申冉冉梦中已经不再出现他被人押上刑场,以弑君重罪斩首,或者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