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轰,仿佛天塌了下来。叶定一眼前一片黑暗,站立不稳,直到一股光亮映在眼前,明晃晃地耀眼。透过混沌与朦胧,原来母亲不知何时取出了柔情剑!她一手紧握柔情剑对着徐鹏的喉咙,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霜兰的襁褓,手指似乎都要嵌入襁褓之中。
“哇……哇……”霜兰响亮地啼哭声与北风的呼啸缠绕在一起。
叶定一惊呆了,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愤怒。凤北飞的双眼通红,叶定一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在身边翻滚。母亲产后体质虚弱,一直卧床静养。以现下的身子骨如果勉强运行内力,必然再遭内伤。叶定一不是不知道,可是失魂落魄之中哪里顾得上阻止母亲。
“你对他做了什么!”凤北飞怒喝着,剑尖已经刺破对方的皮肤。鲜血一滴一滴从徐鹏的喉咙处流出、缓缓滴下。
能和叶锦鸿一样练成鸿鸣功的人,功夫必定不差。可徐鹏却并没有躲避。
“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他。”他身子没有半点挪移,双眼深深地望向凤北飞,那神情,不像抱歉,不像惭愧,倒像是惋惜。
“照顾?锦鸿一身武功,几无敌手,哪里会需要你的照顾?一定是你害了他!”尽管脸色惨白,可凤北飞的眼睛却是血红的。一片怒火烧得汹汹涌涌,在寒冷的厅堂内掀起一股热浪。冷与热交汇之处,空气对流,风起不断,将凤北飞原本束好的发髻吹乱,吹得散落的长发如火焰般烈烈飞起。
那是恨啊!恨为何事到如今,你仍旧不肯回头。
“师妹!”一行浊泪流下。
“不要这样叫我,你不配,早已不配!”
听到这话,徐鹏合了眼,长长的叹了口气。“好,我不配再这样叫你。凤掌门,这样叫你总可以了吧!”他声音颤抖,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凤北飞的双眼。
“凤掌门?难道雁荡掌门不是爹爹而是母亲?”容不得恍惚中的叶定一多想,徐鹏继续说道:
“我在你心里就是那么不堪吗?是,我曾经误食摄魂,犯下弥天大错。可我真的改过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改过了。”
你肯为我受尽委屈,为何却对我始终不肯相信……
“到底在邺城发生了什么?!”凤北飞一喝,是质问,是命令。
“我们在接受任务前曾立下重誓,万死不得泄露半句。一是为了守信,二也是为了你和孩子们的,我不能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不过,师兄临死前曾服用聚魂草,他的骨灰在此,今日是第三日,或许还能看到……”
“什么?他服了摄魂草?他明知道……”凤北飞面容恍惚,她倒退了几步,柔情剑低低垂下,可顷刻间,又提了起来。“他服了摄魂草,你为何不带回他的全尸,他明明有机会再活过来!”
“凤掌门!以锦鸿的功力加摄魂的威力你以为可以轻易压制吗?难道你不懂他为何愿意付之一炬吗?”徐鹏说着,仰面望天,泪水从炯炯的双眼中兀自流淌,“今日,送锦鸿师兄回来,是为了完成他的遗愿。这是他最后一刻清醒之时对我的要求。我的确对不起你,对不起师父师母,但对于锦鸿师兄的遗愿,我终于问心无愧了。如果你还是恨我,尽管杀了我。我,也是时候以命赎罪了。”
“好啊!徐鹏,偿命来!”凤北飞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柔情剑脱手而出,“铮铮”两声,在空中一分为二,飞舞着直刺向徐鹏的胸膛。
叶定一一阵心惊。一方面是因为从未想过母亲会情绪失控,竟然下狠手伤人,另一方面打小自己就听父母说柔情剑打造时原是对剑,可是从自己见到柔情剑那一天起,它就是安安生生的一把剑,从未分合过。柔情剑分而双飞,这,是第一次。
徐鹏就那样傲然站立着,剑落之时,泪水划过淡然一笑的嘴角。
那柔情剑却在接近之时调转了方向,斜斜劈下,一柄劈向徐鹏的前胸,另一柄则劈向他的后背。“刺啦”一声,徐鹏一身衣服已经被劈了粉碎,露出赤条条的身体,露出皮肤上错综的暗暗旧伤和方才两剑的红色血痕。胸口猛地受震,低头“噗”地一口热血,喷洒在心口处繁体的“飞”字刺青上。
“我可是把你刻在心上的……”曾几何时,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似乎说过这样的话,只是自己从来没有相信过,那个油嘴滑舌的坏小子,会真的做出这样的傻事。如果今天的结局是因为错误,那么错误的根源究竟在他,还是在自己?
“我若杀你,反污了我的剑,也便宜了你。好,我就不杀你,放你走。我已封了你周身大穴,阻你体内真气流转。若你能这般走出这寒山而不死,我就再不提杀你,哈哈哈哈……”凤北飞仰天大笑着,散落的长发漫天飞舞,叶定一第一次见到母亲笑得如此狰狞。
徐鹏对自己的赤身露体似乎并未感到羞耻。不知何时,他的泪停止了流淌,露出释然的笑容。带着一身伤痕,徐鹏就这样一丝不挂的转身离去。叶定一看着他在寒风中失去血色,发抖摇晃。仍处在丧父之痛中的他无暇去思考一向和蔼的母亲为何对这个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半点冒犯之意的人如此凶残,却在内心隐隐替那个人埋下了一份不平。
“明明是你们也错了,为何把错归在他一人头上?”他竟脱口而出。也许,只是想能够大吵一架,只是想为自己的悲痛找一个可以宣泄的途径。
“你说什么?你说谁错了?”凤北飞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突然变得忤逆的儿子。
“爹走的前一天,我在房里打坐,五感顿明,你和爹偷偷地谈话我都听到了。娘,明明是你让他服了摄魂草,怎么还能那么义正言辞地说都是他的错?!娘,你和爹究竟想瞒我到什么时候?”叶定一自己都想不到自己怎么会这样跟母亲说话。这是他最尊重珍爱的母亲啊。
“我让他服了摄魂草?你怎么会听来这些话?你,……”先前面对徐鹏时所露出的怒气和狰狞不复存在,眼神中流泄的是失望和心痛。
可他坚信自己没错。
“还要骗我吗?我一直以为爹是雁荡的掌门,所以一直都是爹在传授我武功,没想到却是娘您。这没关系,反正我们一家是避世之人。但你说摄魂草毁人心智不许我触碰,已被父亲带到凤鸣潭毁了,怎么会又被父亲服下?还说你们不是骗我?”叶定一越说越是难以压制的激动,额上的青筋根根暴出。
“你……定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看着日日温顺的儿子突然变成这般的模样,凤北飞无暇回答,只剩关切。她伸手要去摸叶定一的头,却被叶定一拿着木盒的手一把挡开。凤北飞看了一眼盒子,突地一惊:“摄魂,一定是摄魂。定一,快放下你父亲,摄魂的药力还在……”
叶定一哪里听得进去,越是要我放,越是不放。他发疯一般头也不回地奔了出去,未及望见凤北飞口中呕出的鲜血溅了霜兰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