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凤北飞怔怔地看着嬉笑的儿子陷入沉思,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阵鸿鸣。这鸿鸣响亮无比,在关紧了门窗的房间里都听个清清楚楚。
“是大雁的叫声!奇怪,这个季节,怎么会有大雁呢?”抱着霜兰的叶定一疑惑地打开窗户,想看个究竟。
“那不是大雁,”凤北飞的脸上露出微笑,面色也露出久违的红润。“这是我雁荡派的鸿鸣功,本来是用来迷惑大雁的,今天倒把你给迷糊了。呵呵,定一,快帮我把头发梳梳好,然后带上霜兰一起去门口迎人!”
“迎人?谁呀?”叶定一问。
“哎呀,还能是谁,就是,就是你父亲。”凤北飞笑着说,目光不经意地闪烁了一下。
“是爹回来了?哈哈,是爹回来了!”望着凤北飞肯定的目光,叶定一乐得不知该如何是好。“霜兰妹妹,爹回来啦!”他开心地把霜兰放入摇篮,手舞足蹈地拿起梳子,一边急急地帮母亲梳着头发,一边问:“娘,这会梳还来得及吗?爹会不会已经到门口了呀?”
“呵呵,定一,你别急,这鸿鸣功是一门传音的功夫,内力深厚者可从百里之外传音,怕是还要等个把时辰呢。”
“这么好玩的功夫,怎么没教给我呢?”
“你呀,还是先练好基本功吧,鸿鸣功很耗气,内力不足的人根本学不来,你父亲也是二十岁时才初成,你急什么呀。”
叶定一笑了,是呀,他是急呀,但不是急着学着武功,而是急着见到父亲。父亲约定“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归来,可是如今都四个月了。父亲从未对叶定一食言过,这次却迟迟未归,叶定一担心,又不能对体弱的母亲说,就这么死死地憋在肚子里。世事真是难料,父亲走时,自己心有怨念,连送都没送,这会竟然如此急切地想见到父亲。“不管父母以前是英雄也好,狗熊也罢,他们都是最疼爱我的父母啊!”
“定一,门口橱子里有个小盒子,里面有我的胭脂水粉,快帮我拿来……还有,盒子上面那一层有件全新的红缎子的棉袄,我还没舍得穿过,也帮我拿出来……”
“哈哈,好嘞。”叶定一一声又一声地应者。在等待的这四个月里,母亲历经生死之关,很多事情都看得更淡了,可是一听父亲回来了却像个小女孩一样要好好打扮,可见母亲心底是有多欢喜。父亲迟归,母亲数月来对父亲只字不提,但或许母亲才是最担心的人吧。
坐在镜子前,凤北飞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扑上红妆。毕竟已经年过三十,又刚刚历经人生大难,容颜早不比当初十几岁时的青春俏丽,可是自己的心,以为早已放下,却是历久弥新,终究没有办法改变。那他呢,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他既然肯来了,还回得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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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我也练成鸿鸣功啦,我觉得,一点都不比大师兄的差。”
“又吹牛了,大师兄二十岁的时候才练成呢,你这才几岁呀。”
“才没吹牛呢,我本来底子就是比大师兄好,悟性也比他高,要不是晚出生了几年,武功绝对不会比他差。”
“哼,鸿鸣功可是千里传音的功夫,我们住得就差几步远,你要是练成了,我怎么会听不见?”
“嘿嘿,师妹,你这几天有没有觉得山上的狗多起来了?”
“嗯,好像总听到狗叫声,但是又找不到狗。这有什么关系?”
“嘿嘿,这就是我的聪明之处了。我可不想被大师兄知道我这么快也练成了,所以我练的时候,学的不是大雁的鸿鸣,而是狼犬的嚎叫。”
“噗嗤”地一笑,忍不住假愠。“狗吠功就狗吠功,冒充什么鸿鸣功。小师兄你就知道骗我玩,不理你啦。”
“我才没有骗你呢,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我可是把你刻在心上的……哎,师妹,飞飞,你别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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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你看霜兰用这个新包被好不好?”儿子的呼唤把凤北飞拉回到现实。
“嗯,好看,好看。”凤北飞回应着。过去了,都过去了。无论心里如何,又怎么可能会得到过去呢?除非,师祖的预言成真了吧。只不过那千年以前的预言,真的能当真吗?
一家人梳理完毕,连霜兰都给换了一条崭新的包被,齐齐聚到厅堂。他们的眼中充满期待,期待着一家人的重聚,期待着最幸福的时光。
这是一年当中最冷的时候,叶定一知道母亲身子虚,怕母亲冻着,给她带了暖炉。凤北飞却笑着说:“不冷,不冷,娘的精神还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半个时辰的功夫,倒好像过了一个世纪。叶定一坐不住了,把霜兰放在母亲的怀里:“娘,时间应该差不错了,你们在家等着,我去迎迎爹爹。”
叶定一打开大门,一阵寒风带着呼啸之声扑面而来,凌冽之气太甚,吹得他赶紧别过脸去。寒风入屋,凤北飞也打了个寒战,被这寒风一激,原本快要睡着的小霜兰也感到不适,“哇”地大哭起来。
霜兰一哭,叶定一心头一紧,不知这脚是该迈出门槛,还是该退回屋中。正当他犹豫不决时,凤北飞站起身来大叫了一声:“回来了,回来了!”
果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踏在薄薄的霜雪之上,那样清脆,那样动听。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叶定一兴奋地把房门全部打开,任凭狂风灌入。不远处的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渐行渐近,渐行渐近……
叶定一张开双臂扑上前去,咧开嘴角要喊出那个久未使用的称谓。可是一瞬间,一切都凝固了。
叶定一停住了脚步。
“你……是谁?”
期待许久等来的人竟然不是爹爹,而是一个穿着立领衣服,背着背包的陌生男人。
那人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径直走入厅堂。
“徐鹏?……怎么只……会是你,锦鸿呢?他,他为什么没有回来?”厅堂里传来凤北飞颤抖的声音。叶定一奔回厅堂,看到母亲的眼中露出惊慌和恐惧,那是母亲在难产将死之时也未露出的神情。
对于叶定一来说,“徐鹏”这个名字终于再次出现了。上次看到的只是从缝隙中露出的他的背影,那时不懂父亲的震怒,只隐约知道此人曾犯下弥天大错,后来偷听到父母的谈话,知道此人之错皆因父母而起,又对此人心生怜悯。他也曾好奇这个叫徐鹏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觉得父母应该对他有所补偿,后来霜兰的出生,其乐融融的快乐让他放下所谓父母一代的是是非非。他想就这样吧,与父母妹妹安享一生,可就在这时,徐鹏又出现了。
“我带他回来了。”那人解下背包,从当中掏出一个花梨木的盒子。盒子上面有一张小小的照片,叶定一看得清清楚楚,是父亲的模样。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三个人都没有动,连霜兰都停止了哭泣。
叶定一不动,是因为他从未见过山外之物,不知这盒子是什么东西。但凤北飞不会不懂。她吃惊地张大了嘴巴,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短短的几秒钟,漫长的如同一个世纪。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缓过神来的凤北飞接连倒退了几步,直到撞在椅子上坐下,怀中的小霜兰险些脱手。她的脸惨白惨白,配上刚涂抹的鲜红胭脂显得诡异。她不信,等待自己的是这样的结局。难道果然,人一旦错过,就会不停的错下去,回不了头了吗?
叶定一不懂,为何母亲看到一个木盒就如此激动。他从那人手中接过盒子,想都没想就把盒子打开,“呼”地刚好一股狂风吹进,白色的粉末扬了他一脸,即便他别过脸去也睁不开眼。
“这是什么?”叶定一赶紧扣上盒盖,抹了抹自己的灰头土脸问道。
徐鹏看了他一眼,慢慢合上眼睛,眼角内似乎压制了无限的惆怅,答道:“是你父亲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