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啼哭能比这一声更让人欣慰,叶定一的眼中闪出了泪花,他把浑身是血但却健健康康的婴儿抱到母亲胸前,用内力催加着一大一小的体温。
“砰,砰,砰……”婴儿小小的心脏跳动得那样有力,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坚强,缓缓地震撼着并唤醒凤北飞已经濒临崩溃的神经。
“砰,砰,砰……”还有什么比这更强劲的呼唤。凤北飞的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哇……哇……”
“娘!娘!”
婴儿的啼哭声与叶定一的呼唤声交混在一起,撼动着小小的房间。
慢慢地,凤北飞睁开了眼睛。
叶定一笑着,笑着,笑容中泪花闪落。只要一家人能好好的在一起,何必纠结过去的是是非非。“娘,你快看看,真的是个妹妹呀!”他唤着。
凤北飞泛白的唇瓣也露出微笑:“定一,多亏了你。”她艰难地微微抬起眼睑,看看儿子,又看看刚出生还没来得及清洗的女儿,突然收住了笑容,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一般地说:“能破常人所不能之心障,是为五色之一……”
这一句话,前半句好懂,叶定一用这种方式助母产女,所破除的心障绝非一般人可以应对。但后半句却有些不知所谓,“五色之一是什么东西?”叶定一虽然听到,只以为是母亲朦胧苏醒时说的胡话,当下并没有在意。而复述了先人的这句预言的凤北飞虽然料对了后半句,却不知道儿子当日所突破的心障虽已是常人不及,但在他的漫漫人生路上只是第一个小小的关卡。
又是一个月过去,几近农历腊月。这一年的冬天来的早,也格外寒冷。龙鸾谷虽在雁荡幽深之处,比起山外的气候自是不同,也已感到寒气逼人。凌晨时分,谷中各类作物干枯的枝叉上挂满霜冻,一片萧条。只有母亲卧房门口塑料小棚内的几株兰花草,不知时节,独自绽放出一星一点的小白花。也因为这兰草,母亲为妹妹取名“霜兰”。叶霜兰虽在出生之时历险,但不妨碍她成为一个乖巧的婴儿。母亲产后体虚奶水不足,叶定一用小米熬粥取了米油来喂,小霜兰也不嫌弃,仍然茁壮成长,每日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呵呵”地傻笑,让人想不喜欢都难。叶定一本来就想有个妹妹,如今不仅心愿得偿,而且妹妹这么小就如此乖巧可人,更是欢喜得不得了。家里欢乐的气氛日日增添,先前对父母的那份疑虑也渐渐淡忘。“当下的幸福如此美好,我们一家本来就是隐居之人,何必管父母以前那么多呢?”他甚至开始认为,等父亲回来之后,大不了一家人再换个地方住,彻底让别人找不到就好了。只是母亲凤北飞因为生产时伤了元气,可能恢复起来还要段时间,只希望父亲早日归来,母亲早日康复。
这天,他继续照看母亲和妹妹,抬眼间又望见了母亲卧房门口的那株透出淡淡花香的兰花草,不禁问道:“娘,这兰草性子这么奇怪,长得这么好,是哪来的呀?”
“你不记得了?是你在崖壁上摘的,还说家里要添妹妹了,可得多点花呢。”母亲回答。
叶定一一愣。是啊,那是自己最后一次荡绳下山,见崖上兰草一片生机,心里欢喜,只是顺手摘了一把,随便说了句讨人开心的话,没想到母亲如此当真,将兰草小心培育。母亲对自己一片关爱,自己回报母亲的却是不闻不问,以致母亲动了胎气,险些因难产而离开自己。想到这里,他不禁问道:“娘,那****怎会在厨房摔倒,又为何不早些大声唤我出来呢?”
凤北飞半卧在床上,抱着心无杂念睡得香甜的小霜兰,望着能突破常人不能的心障,却至今眼神中还只写着“纯真无邪”四个大字的儿子,慢慢地说着:“可能是厨房离你的房间太远,你又专心练功,所以没听到吧。那****感觉腹中隐隐作痛,知道时间差不多了,想起之前生你时从疼到生过了十几个时辰,饿得力气都没了,就赶紧去厨房再忙顿饭。谁知刚到厨房就眼前一黑,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唤了你一会儿,你就过来了。”
“都那时候了,忙饭这种事情,你叫我去不就好了,干嘛要自己弄呢。”叶定一心疼地说。“可是,我走到厨房前,一点都没听到娘亲的呼唤啊?”
“我那会体力不支,喊不出太大的声音,中间也休息了一会,可能是你练功太专心吧,就没有听到吧。”
叶定一先还不信,想跟母亲稍加辩驳,可还没等话出口,母亲从身侧拿出一件棉坎肩。“定一,试试这个。”凤北飞把坎肩在叶定一身上比了比。
叶定一看了看身上,棉坎肩的袖口处还露着棉絮,没有封口,一看就是新做的。“娘,你这什么时候做的呀?”
“这两天我看身子好点了,白天睡了太多,晚上就睡不着,就想着给你们做点什么。现在天凉了,虽然你身体好,没个坎肩护住心肺也不行的。”凤北飞的手在叶定一身上摸索比划着:“你长得真快呀,我特意做大了一点,这看起来也才刚刚好嘛。”
“娘……”叶定一的声音被哽在喉咙口,眼圈也红了起来。母亲大伤未愈,腰都直不起来,每日只能靠在榻上,却还想着给自己做棉衣。这一天天、一年年来,母亲对自己的厚爱,难道还要多用言语来解释吗?
大寒时节,霜兰已经两个月了。小小的面皮丰盈起来,已不是刚出生时紫紫皱皱的小模样。也许是一直吃米油的关系,霜兰精神虽好,但并不似寻常婴儿那般胖嘟。霜兰的皮肤本就极白,没有脂肪的掩盖,肌肤清清透透,连下面的血管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叶定一常看书中描绘人的皮肤好用“吹弹可破”来形容,这词放在霜兰身上好像一点都不为过,因为好像轻轻一碰,这柔弱的小皮肤就会碎裂一般。叶定一很喜欢这个妹妹,对她百般呵护。加之如今虽然母亲已能下地行走,但依旧虚弱无力,所以小霜兰哭闹时,抱着她的也多是叶定一,小霜兰对叶定一的依赖也多过母亲。
两个月的小霜兰已经显露出了聪明,在叶定一和凤北飞拿着拨浪鼓逗她时“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偶尔把拨浪鼓放在她雪白的小手中,她已能紧紧握住,还会手划脚蹬地摆几个姿势。“娘,霜兰这耍的可是雁荡剑法呀,你看,这招是‘春风拂面’,哎呀,又接了个‘大雁南飞’,真是武学奇才,哈哈,等她能走路了我定要送她把木剑,让爹爹好好教她雁荡武功,以后好跟我对打,哈哈……”笑声洋溢,充满整个房间。
凤北飞看着自己一大一小的一双儿女,笑着笑着,却陷入了沉思。孩子们终将长大,难道让他们一辈子窝在这龙鸾谷中吗?隐居是自己和丈夫的选择,孩子们总不可能也一辈子隐居呀,他们也要各自成家,有自己的孩子呀。
“娘亲,霜兰怎么脸色变了!”叶定一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听到这话,凤北飞赶紧凑上前去,自己的身体太差,作为母亲连哺乳都做不到,对霜兰实在亏欠,可不能让霜兰再有什么闪失。刚凑到跟前,就听到“噗”的一声。
“哈哈,霜兰拉臭臭啦,娘,你闻臭不臭?”叶定一把染满金黄的尿布举到凤北飞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不绝于耳。凤北飞却笑不出来,扶住隐隐作痛的肚子。原来刚才行动太快牵动了旧伤。
“娘,你没事吧,我以后再不这样逗你了。”
叶定一的眼中透出种种关切,凤北飞看着儿子,想起那日生完霜兰刚刚苏醒时,儿子的眼中也是同样的关切。
“定一,你真的会是预言中的五色之一吗?如果真是那样,我宁愿你是个傻儿郎,这辈子都在这龙鸾谷中,简简单单的,离开那如诅咒一般的五世情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