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帮家伙,文武双全,软硬不吃,让它们盯上了,就是有三头六臂,比他妈的黄天霸的力气还大,也是死路一条,干瞪眼珠子倒霉喽!”“小夏、忠实,我可是提醒你们了,在这黑瞎子沟,还真就有更大的灾难在等着你们哪!秃雕这玩意儿,不是随便哪儿都去的,在哪儿落脚,哪儿就有灾难发生哟!用迷信的说法就是,秃鹰是种鸟,种鸟降临人间哪一带,哪一带可就要遭殃喽!古代的那个岳飞,就是大鹏鸟下凡转世的。岳飞出生三天,他家不是就发了一场大水嘛!爹淹死啦,娘抱着他,坐进一口大缸,才万幸被人家救了上来。咱们黑瞎子沟1943年……”没等宋希山说完,那只特大号秃鹰就突然间“哇哇哇”地叫了起来,仿佛发现了更大的敌人,自身生命受到了更大的威胁……“啥玩意儿?秃雕都吓成了这个样子?”宋猎户的话刚一出口,那只特大号秃雕抓着半块熊皮,用它那两只钢爪,展开巨大的翅膀,呼呼地扇了两下,熊皮随着它的身体,就悠悠晃晃地升了上去。数百只秃鹰,都像惊枪了一样,有抢到熊皮的,抢不到的空着爪子,哇哇叫着苍惶逃去。一时间,黑瞎子沟上空仿佛是蒙上一块厚厚的乌云……“哇哇哇”的叫声,凄厉苍凉,听上去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忧心忡忡中,夏立志眼尖,身不由己地指着东南方向大声说道:“陈、陈场长,宋大伯,哎哟俺的娘呀!
昨天早晨,大概,可能,就,就是它吧……金,金,金钱豹!”说着,恐惶中,本能地、身不由己地在颤抖中一步步地后退着。“哪儿哪?哪儿哪?”迎着阳光,老宋头非常好奇地在寻找着。金钱豹再次光临蜂场,忠实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也感觉到了。“风桦树上……还,还没有发现呀!”夏立志退到了厢房门口,毛骨悚然地说道。“噢!噢!看见喽!看见喽!是金钱豹,还不是一只哪!你看后面,山根下的老柞树上,还有一只在那儿趴着哪……金钱豹,两只,秃鹰们苍促逃走,就是它们俩的原因吧?这俩家伙,一早赶来,趴在树上,又在搞什么名堂呢?”“昨天早晨天不亮,康老师就发现它了!也是在那棵风桦树上。”夏立志战战兢兢地答道,“棕熊一死,它也没影了!……今天又加了一只,陈场长,昨天中午,在砬子顶上,你不是也遇上了两只金钱豹嘛?你好好看看,是不是昨天的那两只?围着蜂场……天天在那儿趴着!俺的娘呀!是不是冲着你和我来的呀!”略一停顿,小夏伸手就从炕头上抓起了那支双筒猎枪,“哗啦”一声顶上了两发子弹。拎在手上,咬着牙根,恶狠狠地骂道:“妈了个×的!又来啦!以为老子怕你们哪!我他妈的豁出来了,看看到底是你们的牙齿硬,还是老子的子弹硬!今天老子就扒你们的皮,抽你们的豹子筋!”
说着,小夏返回门前,举起了猎枪。瞄着风桦树上的金钱豹,刚要破釜沉舟地勾动扳机,就被后面陈忠实闷雷般的一声断喝震住了!“把枪放下!”忠实脸红脖子粗地吼道,“听见了吗?”忠实掐着腰,往前迈了一大步,既是教训立志,又是发誓般地咬着牙根说道:“今后,在咱们蜂场,有动物再来食蜜,谁也不许阻挠和干涉。本来就是大自然的奉献嘛!本来就是蜜蜂们的辛勤劳动嘛!人类为啥就要剥夺其他动物的享受权呢?想想吧!谁更残忍?更霸道?更野蛮?是人类自己。飞禽和动物呢?都是为了生存,都是为了传宗接代,在这个世界上,人类为啥就能找出种种借口,不让其他动物享受?不让其他动物生存?不让其他动物繁衍?不让其他动物壮大自己的家族呢?是谁给的权力?凭着什么?就凭着有思想、有智慧,会造武器,会用谋略,就能至高无上?随心所欲地屠宰其他生灵吗?在这个世界上,咱们人类才是真正的祸害,真正的顽凶,真正的罪魁祸首哟!夏兄弟、宋师傅,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呀?”说到这儿,陈忠实看到,宋希山一脸茫然,握刀的手在颤抖着,夏立志一脸恍惚,手中的猎枪也一点点地垂了下来。
略一踌躇,陈忠实接着又大声说道:“咱们来了,发现蟒蛇,消灭了蟒蛇!为黑瞎子沟、为蜂场、铲除了隐患和一大害!细想也是应该的,不觉着遗憾,也没有多少惭愧!谁让那条蟒蛇毁了那么多的狗熊呢!就算是它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可是,这头老母熊呢?就是咱们太过份,太不近情理,有些太残酷、太野蛮啦!在黑瞎子沟,这头老母熊的命,是活生生在咱们的手上葬送的。从昨天到现在,想起来,我这心尖子就觉着像撕裂一样地疼痛啊!没有前次的失误,白大哥不会丧生,白大嫂不会守寡,陈静不至于吓昏。还有鸡爪子河林场的其他受害者。说起来,都是咱们的罪孽呀!没有前一次的蛮干,康老师也许不会告别人生,‘老蒙古’,也许不会死在途中。没有前天夜里的那一场呢?陈静的精神不会失常。忠心耿耿的‘大黑’也不至于搭上了命啊!夏兄弟,你想过没有?三只小熊崽,失去了妈妈,而老母熊到死也没有闭上眼睛啊!”陈忠实见夏立志把枪拄在了地上,彻底放弃了行凶的念头,才缓缓地,深沉地,忧心忡忡地继续说道:“我已经告诉你们了,这两只金钱豹,曾经在护着三只小熊崽,既救了我的命,又治疗了我的伤。
从昨天中午开始,我们就是割袍结义的好朋友啦。今天它俩到这儿来,我想,一是不放心那三只小熊崽,怕咱们照顾不周,出现闪失,大清早,就来守候着了!二是对它们的妈妈感情较深,怕咱们毁尸,怕咱们取胆和剁掌。心与心都是相通的。再有,是发现了这群秃鹰,是来驱赶,也是来保护老朋友的尸体的。对它俩的动机,从眼神、表情、动作和神态中,一打照面,我就再清楚不过地观察到了。老宋、小夏,黑瞎子沟从今往后,再也不能有流血事件发生啦!我相信只要咱们从自身做起,以诚相待,各种动物也不会有误会发生的!”说着,陈忠实昂首挺胸,阔步出屋,站在木屋门口,面向东南,微微笑着,用温柔、诚恳、热情、亲切的语言,朗朗地笑着喊道:“朋友,你们好啊?请二位下来吧!黑瞎子沟蜂场,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招待你们的!请吧!我陈忠实,包括其他朋友,都会让你们满意的!来吧!恭候二位,跟蜂场的成员交朋友吧!”
风桦树上的金钱豹,居高临下,目光迷茫,先是理解地晃了晃尾巴,又回头瞅了瞅老柞树上的同伙,迟疑了片刻,才身体贴着树干,尾巴直竖,四爪略一松动,“嗖”地一声,就跳了下来。庞大的躯体如狸猫一样,柔和矫健,竟然没有丁点儿的响声。整个动作,让陈忠实他们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妈呀!这家伙幽灵一样,在大森林中作业,即使悬在头上,不出声,也很难发现啊!”“陈哥,小心!”夏立志喊道。“回来,陈兄弟!危险啊!”白大嫂愕然中一脸的恐怖和惊慌。“沉住气,别怕!它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宋希山稳稳地大声说道。“忠实,哎呀!快躲开啊!”陈静站在宋希山背后,两手舞动,胆战心惊地喊叫道,“傻子呀,快跑,还愣着干啥?老天爷,你真就不要命啦!”忠实原地没动,扭回头,笑了笑。一脸的真诚和憨厚。两只豹子,黑尾巴尖,白爪子,全身斑斓,动作敏捷。先来的一只凶猛,个大,剽悍强壮。粗大的尾巴如同钢鞭,白色的粗腿仿佛石柱。步履稳健,目光咄咄。数米宽的鸡爪子河,它纵身轻轻一跃就飞了过来。过河伸了一个懒腰,张嘴打了一个哈欠,带刺的舌头柔软鲜红,耙齿钢刀般的巨牙阴森雪亮。它目中无人,但对旁边站着的陈忠实,却是友好地晃了晃尾巴。
逼人的目光从众人面前收回,盯着那架白花花完整无损的老母熊骨架,前腿一屈,修长的身体“噗嗵”一声就跪倒在面前,表情严酷,目光悲壮,大尾巴“扑、扑”地悠着,使小咬、蚊子迅速地逃离。另一只豹子个头略小,颜色也略浅,表情柔和,目光却是特别的贪婪。毫无疑问,后来者肯定是一只雌豹了。齐刷刷同时跪卧在那儿,目光由冷酷变成了虔诚。尾巴的抽打看上去是那么样的蠢笨而又吃力,众人大气不出,蜂场静悄悄的,“花子”和“长毛”夹着尾巴早已经钻进了室内的桌子底下,稀屎满腚,哆嗦地拿不住个儿了!忠实知道,金钱豹大概像人类一样,对盟友的死亡,可能也是在默默中哀悼着什么吧!自始至终,两只金钱豹的活动,在众人面前都是默默无声,凄楚而又稳重的。
秋阳爬到了山尖上,虽不灿烂,倒也温暖,远方有巨雕在缓缓地盘旋。死人湖上空,一块透亮的浓云在轻轻地悠动着,变幻莫测,令人惶恐。浓云徐徐向沟口这边漂动。颜色也在渐渐地变黄、变蓝、变紫、变黑。看着浓云,众人心里头更是不由地一沉。“老天爷!大概是蟒蛇的灵魂在观察着咱们吧!”尽管涛声不断,但小鸟却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忠实盯着那块变黑的浓云,摇了摇头,牙齿却是“嘎巴嘎巴”地山响着。“问心无愧。失误的地方我已经祈祷了!刚才也发了誓。你们还不死心,到底是要让我们怎么样啊!”他在心中半是抗议,半是绝望般地呐喊着吼道。突然,在死人湖的水面与空中浓黑的乌云之间,先是划了一道刺眼的闪光,电光刚刚消失,鸣雷就震耳欲聋般地炸响了,猝不及防,令人毛骨悚然。鸣雷夹裹着山呼海啸般的轰鸣。乌云变淡,伴雷疾走。刚到蜂场上空,鹅毛大雪就纷纷扬扬飘落了下来。无声无息,铺天盖地……空中乌云和周围大自然的急骤变化,使蜂场的男女在刹那间愣住了。
雪花落地就化。在弥漫的雪雾中,两只豹子突然一跃而起,冲东南方向,张开血盆大嘴,先是一声地动山摇般的嘶吼:“呜——呜——”然后一起调头,扑倒在大棕熊的白骨架上。雄性的金钱豹,大嘴猛张,“唿”地一声紧紧衔在白骨架脊背处,四腿撑地,脑袋悠动,尾巴摇了两摇,仿佛拼命般地,上下牙床猛地一对,粗大的熊骨“喀嚓”一声就给切断了。微微一愣,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在众人的目击中,沐浴着仍在降落的漫天雪雾,叼起熊骨的前半部分,脑袋一扬,呼啸而去。于此同时,母豹衔着熊骨的后半部分,本想迅速离去,可是刚刚迈了两步,突然间又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转身回头,嘴上继续噙着熊骨,两只眼睛透过雪雾,茫然与悲哀中,目光盯着忠实,眼神似乎是在渴望中隐隐地期盼和等待着。晃动着的尾巴,尽管无声却是再明白不过了,母豹是在用独特的语言,向忠实、向屋门口关注着它的众人,发出了一阵阵的联络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