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主拿好,咱们要回府啦。”
迎夏看着夕陌顾自吃起了粑糖糕,便伸手将她小小的身子往上托了些,抱得稳了,才转身慢悠悠往回走。
“好吃...”夕陌吃得满嘴都是糕糖沫子,一副十分惬意的样子,桃蕊跟在二人身后五步的距离,不动声色。
转眼已到三月,春寒料峭,集市上却仍旧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迎夏抱着夕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缓慢的迈着步子,视线却被极不安分晃来晃去的夕陌挡住了大半,只能一寸寸地往前挪,突然前方传来几声惊呼,迎夏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一个铜墙铁壁似的人撞得几乎转上一圈,她在慌忙中紧紧护住怀里的夕陌,身子却不能控制地往一旁歪倒,原本挤得密不可透的人群竟然都散了开来,仍凭迎夏抱着夕陌一起往下摔。
迎夏脑中一片空白,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就在她以为这次凶多吉少时,却陡然惊觉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了自己的胳膊,将自己扶正。
她愕然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明眸,那是个长得极为好看的男子,看面容是温润如玉,但眸子里却散发着寂冷的光泽,男子见迎夏站好,便收回了扶着她的手,笑得从容又平和:“姑娘没事罢?”
迎夏自小在宫中长大,还从来没有和陌生男子亲近过,此时更是闹了个大红脸,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我没事...”
男子不可置否地一笑,道一声告辞便绕过侧身离开,空余迎夏还立在原地,痴痴呆呆地望着那一抹修竹般的身姿,脑中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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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都嘉胜酒楼,二楼雅间内,有一人着锦绣白袍,长身玉立,正斜倚在窗棂上,静默地观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群,目光悠长而淡然。
一身小厮装扮的陈朗立在他身后,手上正把玩着一块上好的血玉,玉质极佳,沁色自然,任谁拿到手,也要赞叹一句“好一块古玉!”
看得久了,陈朗又伸出手去勾万桥的肩,笑嘻嘻地道:“万桥,凭你这身手,不去做‘梁上君子’,真是可惜了。”
万桥一声不吭,任陈朗调侃,反正他也从不会把这些无趣的话语听进耳中半句。
好在陈朗早就习惯了万桥这种沉默,因而他只是哈哈一笑,又凑上前去问道:“少爷,咱们费了这么大波折,不就是来找慕姑娘的么?可这慕姑娘还没见到,好好的,又抢那小娃娃脖子上的血玉做什么?”
阮晨淡漠的眼风扫了过来,斜睨着陈朗道:“怎么?你如今倒是想当君子正派了?”
“没没没,”陈朗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只是觉得,咱们是不是多此一举,这血玉虽然好,但是跟咱们此行的目的并无关系啊。”
阮晨转过头去,清冷的声音被犹寒的春风挟着传回室中:“我要这块玉,自然是有用处,陈朗,你且等着日后再看罢。”
“是。”
有疑问自然可以提出来,但是阮晨做的决定,却是没有人能够违抗的。多年跟随,虽然建立起了兄弟般的情义,但这主仆之间的关系,却是一切的根基。阮晨表面上看来温和,但其雷霆般的手段却是不容小觑的,这多年的积威能够震慑下人,在大事上毫不含糊的态度也能够让众人发自内心的服从。
世间男儿,大多崇拜强者,而能够统领他人的人,必定要有能够让别人屈服的威严,更要有能够让别人真正赞赏和歆慕的才能。
而阮晨,毫无疑问,就是一个十分出色的领导者。他从小就十分勤谨地修习兵书礼法,能够精通诗书琴棋,也能够舞剑回风。这些,不仅仅因为他自出生起所背负的希冀与期盼,更多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渴望与骨子里的好强,他渴望一场群雄逐鹿,想要以天下为棋盘,强强对弈,看最终风云如何变幻,看谁人白骨伴孤冢,看谁人能够傲视苍穹。
无所畏惧的性子、多年风霜雨雪的历练,使得他能够从容地面对一些变故,并在危难中寻找到可以扭转局面的关键。
能让陈朗万桥等人都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在下属眼中几乎是信仰一般的存在,阮晨作为一个惊采绝艳的领导者,他当之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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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王殿下就是让你带我来这里?”
紫菀指着那一块镶了金边的大幅匾额上“嘉胜酒楼”四个大字,眼睛瞪得溜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难道殿下是要请我吃饭?
刚这样想着,紫菀就闻到了里面香飘四溢的酒菜香味,肚里的馋虫已经打着腰鼓出来传号了,她的眸子里闪烁出几星子惊喜的光芒,揉着自己瘪瘪的肚子,望向丫鬟做无声的询问。
丫鬟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殿下只说在二楼雅间等您,让奴婢快些带您上去。”
紫菀乐呵呵地点头应了,心中一直念叨着各种自己喜欢的吃食菜色,跟着丫鬟蹬蹬地往二楼跑去。
酒楼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笑闹声不绝于耳,时时还有豆汁的甜香飘散,紫菀昨夜被夕陌折腾得很惨,一大早连口茶都没来得急喝就被这丫鬟带过来,好在临王也算是有些良心,还记得请她吃一顿早饭填填肚子。
嗯,表现不错,以后再听箐箐讲“临王殿下那些风流趣闻”的时候,可以考虑一下不要笑得那么大声,也可以考虑一下不把这些趣事转述给迎夏听,好歹算是给临王殿下留三分颜面。
紫菀还在心中胡乱盘算着,就跟着丫鬟上了二楼,这二楼虽然都设有雅间,但也不比楼下清净多少,恰逢有人刚用完早饭从雅间出来,熙熙攘攘一大群,差点就把楼梯挤得水泄不通。
人影绰绰,紫菀好容易从拥挤的人潮中挤了出来,刚朝着小丫鬟走了两步,却突然听见一把清醇的声音低低响在耳际,陌生又熟悉。
“紫菀。”
只这一刹那,过往的种种回忆如同潮水般袭来,将紫菀淋得透彻,她倏地转头,像是要循着声音追溯下去,却只看到形形色色的陌生男子的脸庞,以及那些冷漠的眼神。
她不会听错!那分明就是他的声音!那种感觉如此熟悉,她怎么可能会认错!
紫菀红了眼,转身就往楼下跑,还没迈出步子就被身后的小丫鬟握住了手腕。
“慕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身子猛地一颤,像是刚刚从梦中惊醒一般,胸中还残存着几分惊悸,紫菀呆呆愣愣地立在楼梯转角处,目光都变得空洞。
是她认错了罢,他怎么可能会来夏迩,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平都......
是她认错了,听错了,原来,这一切,不过是一场痴梦。
痴人愚顽,错把幻影当挚爱,徒留一片痴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