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过了半月,小岚的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那小家伙也安稳了不少,不再像刚来到世间那般整日整夜地哭闹,而是十分乖巧地伏在紫菀怀里睡觉,白白糯糯的一团,非常惹人爱怜。
小岚半靠在床柱上,看着紫菀与小家伙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笑得十分温和:“紫菀你,似乎跟小孩子很投缘呢。”
正在轻声哼着歌谣的紫菀闻言顿住,像是忆起了什么东西似的,颇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乖巧一些的孩子还好,若是让我遇着个刁蛮的大小姐,那可就真是欲哭无泪了。”
小岚但笑不语,紫菀又抬起头来问道:“都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小家伙的名字还是没有想好么?这样的话,满月时该怎么办啊?”
“...我不知道,”小岚忽然垂下了眼睛,声音变得很是低沉,“我原本想...想让孩子的父亲给她取名...可是...”
紫菀见小岚有些苦恼的模样,心知她又在想郑璟的事情,而之前落玉她们也已经把王爷与她说过的话告知了小岚,所以临王与素荷居的关系,紫菀都已经明了,众人也都心照不宣。
紫菀用眼神示意奶娘接了小家伙出去,然后坐到小岚的榻边,语重心长地望着她道:“小岚,你告诉我实话,当年他那样对你,你心里当真就没有一丝怨怪?”
小岚苦笑了一下,道:“怎么可能不怪他,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怨不得任何人。”
“别这样说,”紫菀摇了摇头,支吾着想说些什么,又怕漏了馅,惹小岚伤心。
小岚看出她的局促,便道:“其实...郑璟被贬回缃州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然而紫菀还没来得及惊讶,又听小岚静静道:“其实事到如今,埋怨不埋怨,都不重要了,当年也是自己犯傻,好在已经过去了。王爷待我很好,我很感激他,如今又有了女儿陪着我,我已经很知足了。”
“你能这样想,就很好啊,”紫菀面色终于缓和下来,笑意也渐渐浮上来,“不执著于过去,能够珍惜现在,放眼未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说着说着,声音却低了下去:“若是有人也能和你一样,不被过往回忆困住,那该多好啊......”
正说着,身后却传来一把带着笑意的声音:“是啊,与其提前伤春悲秋,还不如好好把握当下呢。”
二人闻声转头,便见临王穿着朝服风尘仆仆地走进里间来,一边配合为他更衣的小丫鬟一边对紫菀小岚道:“这几日平都倒是很热闹,眼瞧着要过上元节了,不仅东鄯的宝音公主在咱们这里,就连塞北草原上的高昌王子也到宫中做客去了。”
“高昌王子?”紫菀惊得差点跳起来,“难道是来找宝音的?”
临王摇摇头,道:“他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只说是来开放马市互易的。”
“马市互易?”
“嗯,”自从除夕过后,临王收起了平日懒散的样子,每日都去上早朝,十分勤谨,此时论及朝政,他的神色也肃穆了几分,“余飒递回来的军报说,沂国整军待发,已经在两国交界处对垒了很长时间了,或许,与沂国一战,已是迫在眉睫了。”
紫菀惊诧了许久,心底隐隐生出些惧怕来,自她出生起,华夏九州就一直处于太平盛世,虽然西域诸国以及塞北草原上的各个部落时不时也会发生冲突,但是像如今这样两国军队对垒的状况,她的确是第一次见。
战争这两个字,紫菀似乎也只是在史书上看到过,她完全无法想象史书所记载的伏尸百万、血流成河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单是如今听到会发生战争的消息,已经让她胆颤心惊了。
临王见紫菀与小岚都是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才反应过来战争对于闺中女子来说,有多么不可接受,于是他尽量露出个让她们放心的笑容来,安慰道:“不会有事的,南奚的军队也在暮陵城镇守着,沂国兵力抵抗不过夏迩与南奚的联手,更何况我们还有高昌的宝马支援,这场战争虽然还未开始,但输赢已见分晓了。”
紫菀忽然想起之前婵玉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忧,但她身为南奚子民,帮着别的国家来质疑自己的国家,似乎怎么也说不过,但临王看见紫菀皱着眉头的样子,似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于是道:“不用太过担心,余飒自小是在沙场上长大的,他是夏迩的驸马,也是我的姐夫,有他在,南奚的军队也不能临阵倒戈。”
紫菀点了点头,有些祈盼地望天道:“夕陌和婵玉公主还等着余飒将军回来团聚呢,希望战争早些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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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喝酒!”宝音十分豪爽地一挥手,店小二立马端上来两坛上好的桂花酒,又一一给二人满上,阿和罕英气的眉都舒展开来,原本如鹰阜一般锐利的眼光在看向宝音时也柔和了几分,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便一手抄起酒碗,仰头灌了下去。
宝音拍着掌,笑容十分明朗:“阿和罕,你果然是草原上的勇士,喝起酒来也这么豪爽!”
阿和罕抬起手来擦去颊边残余的酒,目光清亮:“我们草原人,每逢节庆都是整坛整坛的喝,等到酒兴起了,还可以比赛骑射,豪兴壮酒,好不惬意!”
“哇,听你这么一说,我也好想去塞北看看,”宝音一脸憧憬,“茫茫的大草原,牛羊成群,一定是很辽阔壮观的景象罢?像我们西域只有荒漠古城,而中原虽然很好,规矩却太多。”
阿和罕淡淡地一笑,眼神转了几转,拎起酒坛重新斟酒,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么...你要跟我一起去草原看看么?”
一听到这句话,原本神色激动的宝音却意外地沉默下来,她的十指在粗瓷碗口不住地摩挲着,有些犹豫地道:“我...我是很喜欢草原,可是我不喜欢草原上的一个人...我如果跟着你去了,说不定会看见他...我不想看见他...”
“哦?”肤色古铜的男子眼中闪过一抹玩味的神色,“宝音,你说的是谁?是鞑靼人吗?”
宝音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闷闷的:“不是,他是高昌人...”
“哦,高昌啊...”阿和罕拉长了声音,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高昌在塞北草原上很有盛名,那高昌的大汗和王子也......”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宝音气急败坏地打断:“才不好!那个高昌王子,又老又丑,荒淫无道,还喜欢强抢民女!他就是个十足的恶霸!”
“咦?可是那高昌王子不是才刚及了冠吗?听说他在草原上还被人赞为‘貌若天神’,怎么会又老又丑?况且,我之前还听说,高昌王子谴了使者去东鄯提亲,说要娶东鄯九公主为大王妃,并发誓绝不纳妾,怎么会是荒淫无道的人?”
宝音被他噎住,瞪了半晌的眼睛,才恶狠狠道:“反正我就是讨厌他!看都不想看他一眼!”
阿和罕见宝音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讨厌我么?”
“你的功夫那么好,人又很豪爽,我怎么会讨厌你啊?”
宝音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阿和罕却只是笑,愈发让宝音摸不着头脑。
突然,他站起身来,在桌边搁下一锭银子,又对宝音说:“宝音,我阿和罕能交到你这个朋友,十分有幸,但我现在有些急事,要失陪了,改日小聚,我们再喝个痛快!”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宝音愣了许久,才追出去几步,急切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住在哪个客栈呢!我要怎么找你啊!”
阿和罕背对宝音挥了挥手,却没有停下步子,也没有任何回应,他就这样,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宝音的视线,像是根本不担心他们还会不会重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