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硎初发
何队现在真是忙！用他自己的话说，‘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各级领导这么信任我，咱要对得起全大队六百多庄户人家，让人家跟在你屁股后面得混饱肚子，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在广大社员群众眼里，何队成了老少皆知的‘三跑’书记，上跑开会，外跑吃喝，下跑难题。
反正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大队大小事，事无巨细都得何队操心做主。大到抓阶级斗争这个纲，搞农业学大寨运动，小到厕所找哪个临时工来打扫，都要何队点头同意，何队不批准，谁也不能干，谁也不敢干，你干了也不算，没人给你买单，事情就搁在那。这正应了样板戏《红灯记》里男主角李光棍的那句唱词“……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孩子要当家”。
人不就是要忙的么，不忙哪还叫什么领导？领导，不就是领着大家鼓捣吗！现在，何队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紧紧张张，忙工作和工作忙！与人见面打招呼的问候话，也已经不再是那俗的不能再俗的“你吃过饭了吗”之类，而是变成了很时髦，很时尚的：“你工作忙吗？”
不过对工作而言，忙也是一种状态和态度。虽然忙，何队工作忙得很轻松和很惬意，成效也蛮大。全队上千亩小麦丰收在望，午季水稻栽插面积已经落实，比上年扩大了将近二百亩，这可是硬指标。唯一有点担心的生猪定购任务，看来奖励措施落实后，问题也不是太大，如果不遇到特大自然灾害，全年工作很有可能“满堂红”！有这样的成果，还不说明何队工作忙得有实效有价值有效率，还不说明抓住了主要矛盾，忙到了农村工作的点子上！
今天一早，何队到了办公室，拿起办公桌上的《人民日报》从一版到四版浏览了一遍，就扔在一边，准备带回家冬天糊窗棂用。然后端起茶杯细细的品起茶来。说真的何队对报上说的，也不怎么完全相信，报上的消息言论早烂熟于心，不看也知道，千篇一律就那么几句话，抓革命，促生产，全国形势一片大好，而且是越来越好，好得是不能再好！
正在喝水时，何会计进来又报告了一个好消息，从各队生猪养殖摸底反馈来的情况看，农户已经踊跃购置了仔猪近百头，完成明年生猪定购的任务，已经是板凳上钉钉，绝对不会出现问题，十拿九稳了！但生猪生长周期在那，今年的生猪定购任务想完成，如果不想点办法，可能还有点难度，但难度已经很小。
“没想到你何大书记，是引而不发，深藏不露啊！”何会计谄媚的说。
“什么意思？你说的，我没听懂没听明白！”何队确实搞不懂何会计说话用的词，是啥意思。
“噢，你家何梅养了十几头猪，开始我听说了，不相信，大家也不相信！季大队就特地去问了你们队的会计，得到证实后，大家羡慕死了，这丫头的本事忒大！这二百多斤重的十几头猪每顿要喂饱它，那要得多少食给它吃，想想都怕人！我家就喂了一头猫大的猪，我老婆还三天二头跟我发脾气，抱怨没东西给它吃！啥叫能耐，这才叫能耐！哎哟，真是有志不在年高啊！”何会计说着深深叹了口气，“何大书记，不是我说好听的，我要有何梅这样的闺女，我就天天唱着过了！那次你去南桥换何柱，何梅来找何书记，几句话把何书记说得哑口无言！那天我见到了公社王书记，不知为啥事，也说到了何梅，王书记说，那天何梅因为你的事跑到区公所找到赵书记，说起你的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才叫感人，赵书记眼圈都红了，赵书记一见到王书记，‘腾’的火就起来了，把个王书记当成了出气筒，我当时听了就觉得，了不起，这何梅，是个人材！”
“是啊，我家何梅这丫头，是没有什么可挑剔的，挺好！”何队听到何会计夸赞何梅，心中自然十分高兴。听何会计这么说，仔细想想何梅一个人把九头猪喂成那样，还没耽误到队里干活，真是很不容易！不过高兴之余，何队心里也盘算开了，这养猪奖励看起来明年又要调整。你何会计刚才都说了，何梅喂了十几头，这喂九头是喂，喂十几头不一样是喂，这事回去后，得抓紧和何梅商量下，看有没有办法再增加个几头。
“何大书记，说起来有件事，你可别情绪化。季大队的少爷，那个叫季斌的，不识相。年初时妇女主任有意撮合他和何梅，你猜季斌怎么说，他说漂亮顶个屁用，能干才是实用！嘿，这日历还没撕二页，昨晚季大队找我，说我和你关系好，要我帮他问问，他家季斌和你家何梅还有没有可能。我当时就说，你没吃过猪肉，你还没见过活猪！脸变得咋像撕日历那么快，何书记帮何梅介绍的部队军官，你也都看到了，何梅眼都没瞅他一眼，那个军官跟在她屁股后面追，何梅当他是空气不存在！你家季斌和那个军官比，强多少，强在哪儿？你心中咋没个数，快六十岁的人了，不要自讨无趣！”何会计这么嗦嗦叨叨的说。
“是啊，我家何梅心气高，眼光也高。他季斌就是脱了鞋子，这辈子也追不上了！也不知道这以后哪个有本事的臭小子能把她娶回家？”何队嘴里虽然这么说，脑子里仍在考虑着家里能不能再添几头猪的事。
“噢，还有件事，雁西队的李芍萍，那娘俩也是蛮可怜的！来找你多少趟了，可你都不在！今天一大早又来了，不知有啥事，她也没说，我也不好问。这才刚走没一会，估计等会她还要来！”何会计说着出了办公室。
“我知道了，你忙吧！”何队说了声，心里仍在想，再多养几头猪也还是要养大一点的，最迟今年春节要前能出栏的，就是出不了栏，只要食品站认可，出个证明承认是今年的定购任务，这样拿了大队的奖励，才显得合理合法，自己才会问心无愧，不会脸红，大家才不会抱怨，喜欢嚼舌头的人才不会提意见。
何队正在想着事，一个三十多岁，高高的个、圆圆的脸、梳着短发，有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嘴角上带着甜蜜微笑的女人走了进来。她走到何队的办公桌前，轻声说了句：“何大书记，我是雁西队的李芍萍！”
“噢，对，李芍萍，好象在哪见过！坐吧！”何队笑着说，侧眼打量了下这个叫李芍萍的女人，眼睛里透露着灵秀的神采，不仅端庄漂亮，而且气质很好，真是人见人爱的女人。但眼角上已经爬上了隐约可见的条条鱼尾纹，隐藏着淡淡的忧伤，更让人痛惜，看得出这是终日劳累和无情岁月带来的成果，“要喝水？这里有杯子，水瓶在那边，自己倒！”
“不用！何大书记，我已经来过多趟，你都不在！”李芍萍轻柔的声音。
“你来多趟了？我一次没见到，也很抱歉的，你找我有事？”看到漂亮女人，何队也是眼睛一亮。
“噢，我前几天来过，今天一早就来过，可你都不在！”李芍萍说。
“你找我这么急，有什么急事嘛？”何队和气的语气，但声音有点好奇。
“我妈季二环，你知道吧！想请你哪天有空，去家里喝杯水酒，我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的，这件事说起来挺长，不是三言二句就能说清的，在办公室又不是谈这事的地方！”李芍萍说。
“那行，只要有水酒喝就行！”何队十分爽快的答应了，拒绝如此漂亮的女人是种失礼的不礼貌行为，“不过，芍萍哪，你回去告诉你妈，我这几天不行，最近工作忙，再过几天抽出空，我一定到你家去看看你妈，再喝杯水酒！”
“那好！那我就回去了，不打扰你工作了！”说完对着何队甜蜜的笑笑出去了，走到门口时李芍萍又回过头来，妩媚的笑着补充了一句，“何大书记，你放心的到到我家去喝酒，我的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不会让你犯难！”
“不犯难最好！”望着李芍萍出去的背影，何队心里不平静了。李芍萍，这娘们还真******够精致漂亮的，还那么娴雅多情，特别是刚才走到门口的那回眸一笑，足以让何队魂飞天外，神不守舍。
李芍萍和她妈季二环也就是她婆婆，这二个女人也真是够悲哀的！何队所在的雁北队和雁西队二队虽同属一个大队，但二队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二队相距七、八里路，社员之间来往走动不多，情况也不是太了解。季二环的丈夫代小狗何队是认识的，他比何队大了十来岁。那个代小狗的爹和何会计的爹一样，都是参加瓦埠街暴动被国民党杀害的革命烈士。所不同的是，代小狗的爹虽然被杀害了，但代小狗的爹生前有个割头不换的把兄弟，解放后当了京城的大官，那个把兄弟很讲义气，知道他被杀的难兄还有个根，就通过层层线索找了来，找到代小狗后就直接把他领到了部队上，穿上了人民解放军的军装。无奈代小狗文不能拿笔，武不能扛枪，是个扶不起的猪大肠，在部队一无所成，端枪站岗守大门干了十二年。转业时也是照顾他，给了他正连级待遇，到了地方后，先是干雁北公社党委书记。没想到那代小狗确实是能力太差，话讲不成句，稿念不成章
，实在不能胜任，又调到区食品站当了站长。代小狗转业的前二年，娶了如花似玉的姑娘季二环。那结婚的场面才叫风光，在何队的眼里可以说是空前绝后的，代小狗爹的那位把兄弟亲自从京城到雁西队贺喜，专区专员，县委书记，区委书记和公社书记也悉数到场。那时的何队才二十刚出头，也挤在人群里看热闹，羡慕得回来连续二晚上睡觉都做自己结婚的梦。当何队爸问何队，新娘子漂不漂亮时，何队才抱憾的说，人太多，挤不进去，站在远处没看清。
后来，有次上集回来的路上，何队看见前面走着一个绝色女人，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来形容她也决不算过。后来才听别人介绍说，那女人就是代小狗的媳妇季二环。这让何队羡慕了好几年，乖乖，有个好爹真不赖，不管你有没有本事，也不管你人长得啥熊样，你都能当上官，找个好工作，有职有权，娶上漂亮女人。后来又听说代小狗当上了公社书记，与公社食品站的年轻女会计勾搭上了，硬是与生了一个儿子的季二环离了婚。后来又听说季二环和大队何书记有了亲密关系，成了何书记的‘地下老婆’。季二环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抚养着儿子代成，也没有改嫁。是季二环自己不愿意，还是其他原因，何队不清楚。按何队的理解，就是季二环想改嫁，知道情况的，也没人敢娶。
前几年，季二环儿子代成，由于他爸代小狗通过门道，代成入伍当了兵。这代成在部队上比他老子强，会混，提了干，好像是当了排长。前年底娶个邻大队方圆十里都有名的漂亮姑娘李芍萍作老婆，去年代成转业后，又子承父业，被安排在县郊区食品站。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想不到的是这代成跟他老子一个样，与食品站对门的邮电所的女营业员一来二去二人好上了，同锅吃饭，同床睡觉，过起了半公开的夫妻生活。这代成一年半载回来一次，还是吵着和李芍萍离婚。据说，小俩口现在正闹得不可开交，目前正是双方对峙的冷战时期。
以前何队只是风言风语的听说，姓啥名谁分不清，和具体的人更是对不上号。今天李芍萍上门，何队不仅分清了，也对上号了！而且那娘俩还是有事要找自己，主动找到办公室来了。何队也禁不住自己笑了，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世事无常’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