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理之间
心疼能怎么样,心里难受又能怎么样,谁也拦不住月起星落,秦奋又在桥闸上坐了很久,才穿上小褂,慢慢腾腾的回知青组。从远处望过去,村圩里漆黑一片,没点亮光。看不见何队家在哪里,更看不见何梅睡觉的房是哪间。秦奋走到村圩口,很想到何队家找何梅聊聊,说说心里话,可他知道时间已经很晚,这时候谁个不睡觉?秦奋一到雁北就发现这里社员天一黑就睡觉,问过几个社员后,才知道,睡得早不仅仅是因为要早起上工的缘故,而是家家户户买不起也买不到煤油,点不起灯。
进了院门回到屋里,才想起油灯放在秀枝的东屋了,想过去拿又怕吵醒了睡熟的人,也不方便。秦奋摸黑上了床,翻过来覆过去总是睡不着,可越是睡不着心里越是烦闷,秦奋又下床喝了杯水,回到床上坐在那望着窗外发呆。秀枝端着油灯摸索着进了屋,看了一眼秦奋说:“天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睡不着!你到何书记家去见何梅了,她怎么说?”
“我没去见何梅,这时候我怎么好去见她?见了她,我又能说些什么,她已经够难的了,我不能再为难她!”秦奋仍看着窗外,眼没看秀枝。
“她是够难的,不说也知道!可在这时,你该做点什么,总不能啥也不做,听天由命?至少要给何梅点鼓励!”秀枝放下灯,坐在床沿上。
“大姐,何梅是个乖巧孝顺的女儿,和她爸已经有了意见分歧,这个时给她鼓励,不是帮她说不定是害她!”秦奋苦恼的说,伸头朝床下看。
“你找什么?”秀枝也伸头向床下看,床下灯影婆娑什么也没有。
“我找鞋,去到厨房打点水!”秦奋嘀咕着:“上床时脱在床前了。”
“天黑看不见,明早自动就出来了!”秀枝说着出去了,到了外间拿起脸盆和毛巾去了厨房,打来了洗脸水,端着脸盆说:“我端着,洗吧!”
“大姐,那多不好意思啊,我一个大男人!”秦奋不好意思接毛巾。
“有啥不好意思的?我们这地方,大多数家庭都是女人给男人打洗脸水倒洗脚水的,有啥不好意思!”秀枝硬把毛巾塞到秦奋手里,衰伤的口气说:“我也很想给我的男人打打洗脸水,倒倒洗脚水,可是他不配!”
“大姐,话也不要说绝对,庆功他人本质不坏,也是很爱你的,经历了这许多事,做了那么多错事,他已经有所醒悟,他病好后一定会振作起来,不会让你失望的!”秦奋接过毛巾,满脸的尴尬,勉强的洗了脸。
秀枝又从墙壁的绳索上拿了洗脚布递给秦奋,从墙角拿来洗脚盆放在了床面前,倒上洗脸水后,端到了秦奋面前,语气温柔的说:“你是我这生第一个想为你端洗脸水倒洗脚水、想亲手为你洗脚的男人!今天你就成全我这个心愿,让我为你洗洗脚!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你对我和庆功的好,我是个没啥能力的弱女子,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报答你!”
“大姐,你这话说得太严重了,我对你和庆功并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就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你是个坚韧刚强的女人,从你那我学到很多,也得到了很多的关怀和关心,让我在这冷僻的乡村,感到了家庭般的温暖,说要感谢倒是我要好好谢你!为你做点事,也是应当的!你要为我洗脚,我怎么敢当!”秦奋说着见秀枝仍站在自己面前,坚持着要蹲下来,伸手把秀枝拉到床上坐下,笑着说:“大姐,你如果非要坚持为我洗脚,这样好了,算你欠我的,等你生过孩子后,为我多洗二次补上!”
“这是你说的,到时不许反悔!”秀枝见秦奋态度强硬,只好作罢。
“大姐也真是,什么奇怪的想法都有!”秦奋苦笑了一下,自己洗好了脚,伸手把脚盆朝屋角移了移,拉住了秀枝的手,没让她去倒洗脚水。
“这并不是奇怪想法,我只是想表达我的心意!”秀枝不好意思的说。
“大姐的心意不需要表达,我也明白,你是个善良的好人,好人会有好报!你目前的困境马上就会过去,没听说过‘黎明之前天最黑’,天终究会亮的,太阳也会照到大姐家!”秦奋洗好脚,不好意思把擦脚布交给秀枝,顺手搭在床头上,秀枝笑笑,起身把擦脚布重新挂到了绳索上。
“大姐,我明天下午想回城去家一趟,明天上午你跟伯母和秀英说一下,让她俩把锅盖整理好,你也考虑一下,除了买药还要买什么,想吃什么,临走时告诉我,我回城都办了!”秦奋靠着床头,看着油灯说。
“那好,我想好了统统告诉你,让你全都买回来,你以为我是大地主,钱堆成山花不完啊!”秀枝站起身,走到桌前吹灭了灯,笑着说:“全队你去看看,哪家点着灯聊天?睡吧,想想何梅事该咋办,想个万全之策,帮她一把,不要让她一个人孤军作战!我也过去睡了,明早要上工!”
“大姐,在坐会陪我聊聊,我真睡不着,就想和人说说话!”秦奋黑暗中央求着秀枝:“明早工我去不去都行,也就是那二分工毛把钱的事!”
“好,我就陪你这坏小子说说话!”秀枝说着,回到了床前坐下,人还没坐稳,秦奋侧身伸手就把秀枝揽进了怀里,秀枝娇嗔的说:“你真猴急,等下都等不及?”秀枝坐起来,褪掉鞋脱了衣服,钻进秦奋的怀里。
早晨的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房间,秦奋才醒来,他慌忙起身下床。来到院里,见秀英从厨房出来,秦奋问:“上工多长时间了?我今天睡过了!”
“今天上工比平时晚了点,但也有一会了,大哥的二分工是挣不到了,等会就要下工了!”秀英笑着说。听秀英这么说,秦奋进厨房拿了扁担镰刀,去了西洼地沿着沟渠割了二捆猪草,又在渠边坐了会,才慢悠悠的挑着送到何队家,何队家没人,秦奋又到猪圈看了看,回了知青组。
刚洗好脸刷好牙,生产队的收工哨子就响了。秦奋回到里屋找出黄挎包,收拾了二件内衣,然后坐在椅子上,想着下午回城自己需要办的事情,就听见秀英在院子里大声喊自己:“大哥,出来下,何梅姐来找你!”
秦奋慌忙站起来,何梅已经站在了门口,秦奋拉了板凳过来,让何梅坐下,又到外屋倒了杯水,递给何梅。疼惜的看着何梅:“坐吧,你自己看你眼圈泛乌,精神不振,不说也知道是睡眠不足,要注意休息好!”
“秦大哥,我最近好多个夜晚,都没睡过个好觉,我爸以前答应过我,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作主!可现在他又改变主意了,强力主张我和那姓江的交朋友,我妈虽然同情我,可她在爸面前又不敢公开支持我,在家说话也不作数,你说这事该咋办?”何梅一脸的忧伤,有气无力的说。
“这事的确挺难办,说真的,我也不知该如何办好!这个时候我也无计可施,没了主意!先和你爸再好好说说,不要顶牛!”秦奋心疼的看着何梅,不管她有多贤惠多有母性,但她总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总希望有人替她着想,特别期待自己能体会她的感受。可自己能作什么呢?
“你足智多谋,想个办法,让我爸改变主意么?”何梅带着哭声说。
“我并不象你想的那样,无所不能!你说的我心里有数了,今天下午我想回家一趟,我会认真考虑一下,回来后我再找你!”秦奋无奈的说。
“你越快越好,我现在已经心力交瘁,快要撑不住了!”何梅说。
“你不说我都知道,你是挺难的,看着你背负着重担,可又帮不上你,也不能为你分担点什么,只能站在你身后,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我只希望你能保重身体,顺利度过这一关!你只要记着我会永远支持你就行了!”秦奋见何梅站起身来,准备走,也站了起来,送何梅到院门口。
“秦大哥,只要你站在我身后,我就有力量撑下去!”何梅坚定的说。
望着何梅远去的身影,秦奋楞楞的站在院门口半晌没动身子。听到秀英喊自己,才缓过神:“大哥,何梅姐咋哪样?多难的事,愁成那样?”
“小妹,你还小,还不懂!有许多事,挺难的,不是一句话二句话就能说的清的!等你到了何梅的年龄,碰到何梅这样的事,你才会明白这样的事是如何纠心,如何伤神,让人难以处理!”秦奋说着,回到里屋。
“再难,我也不会象她,愁成那样,处理事情该决定的,要义无反顾,不能犹豫,越犹豫,越难处理!”秀英跟在秦奋的后面,进了屋子。
“小妹是个决断的人!以后我们都要向学着点!”秦奋边走边夸奖说。
吃早饭时,饭菜还没端上桌,看了眼坐在旁边秀英,秀枝拿着一个手帕包着的一卷东西交给秦奋,苦笑着说:“秦兄弟,找熟人买药,我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是一百块钱,你看需要买点什么给你的熟人打点一下,剩的钱全部买药,尽量多买点,钱如果不够,回来我再拿给你!”
奋神色凝重的接过钱,故意装做轻松的样子笑着说:“大姐,你知道的,医院我只认得胡莹的父母,胡叔现在还不在家,我去找胡莹妈不需要打点,青链霉素一次也不能买太多,它有失效期,买得刚够用一个月就好。一个月后,我陪着庆功去医院复查,如还需要再打针,我再去买!”
“这样最好,那么值钱的药,如打不完,失效了多可惜!”秀枝妈说。
“伯母,大姐,我知道这钱是救命钱,我不会乱花!回来后,我会一五一十的跟你讲清楚!”秦奋把钱装进了口袋,端起碗来便吃饭。
秦奋吃着饭心里再琢磨,虽然自己告诉秀枝她们找胡莹妈买药不要打点,可自己好长时间没去见胡莹妈,空着手去找她买药,面子上总是不好看。总要带点什么东西送给她,才觉得不尴尬,否况上次胡莹的供应粮计划让自己帮何梅换玉米了,还欠她一个大人情。买百十个鸡蛋送给她最好,可携带不方便,还是买二只老公鸡,送给她方便些,主意定了,心里也就踏实了。秦奋吃好饭,放下碗,一个人到了村圩里,挨家挨户询问谁家卖公鸡。可是问了几家,没一家说有公鸡买,弄得秦奋很是泄气。想想到集上也不一定能买得到了,看看没有几家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下去,前面一家就是大友家,只见大友抱着个大碗正蹲在院门口吃饭。只从上次因为秀枝的事教训了大友后,秦奋见了大友总是绕道走。大友见秦奋走过来,也是一脸尴尬站起来,笑着问秦奋:“今天有什么事,来我家?快到屋里坐!你吃饭了没有?没吃就到我家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