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大由娘
何队看着何梅冒雨去了知青组,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又看看何梅妈正端坐在门口,一针一线的纳着鞋底。何队没神似的,从堂屋转到里屋又转了出来,搭讪说:“做谁的鞋,那么费事!明天上集买双解放鞋!”
“何山的,这小子穿鞋不知爱惜,象吃鞋,过年才穿上的新鞋都张嘴了,再不抓点紧,就要光着脚出门了!都去买,要多少钱,咱家开得银行?”何梅妈没有停手中的活,边继续纳着鞋底,边反问了何队一句。
“我家是没开银行,可如果何梅同意这门亲事,嫁到江家做了江家媳妇,跟我家开了银行也差不了多少,吃喝穿用样样不愁,何梅从牙缝里省的,也够咱全家人穿劳保解放鞋!”何队点根烟,也有开玩笑的口吻。
“你这想法本身就不健康!何梅嫁不嫁姓江的还没定,就是嫁给姓江的了,她有她自己的日子要过,咱有咱的日子要过,你还能想着让何梅拿钱给咱全家人买鞋穿?”何梅妈停下手中的活,冷眼看了看何队。
“我这只是打了比方,你咋连正话反话都听不明白了?我何队这么多年靠谁过生活,接受谁钱财资助了?”何队粗鲁的说了句,进屋去了。
“钱财是没有,但帮助从别人那可是得到过许多!啥时候,咱也不能昧着心说话,让帮助过你的人听了寒心!”何梅妈看着何队的背影说。
何队回到里屋,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考着怎么才能有效说服何梅,让她愉快的接受这门亲事,高高兴兴的和江平交朋友,可头都想大了、想痛了,也没有想出一个好的办法来。看来,这家庭的工作比大队的工作难做多了。如果是大队的事情,自己一旦决定,谁敢不听,哪个敢不从?不听,让你滚回生产队劳动去,不从,我扣你半个月工分!
看来靠自己是无力说服自己的女儿何梅了,明早这个事还是要好好请教下何会计,不过他又凭什么语气那么肯定的认定,说何梅嫁给那小子不会幸福?说到幸福,何队又想到了芍萍,那女人够漂亮可爱,也够温柔贤慧。可却是那么不幸,自己爱的男人死了,嫁给现在的男人守了几年的空房,可现在男人又有了新欢,天天闹着要离婚,娘家还不能回!
“何梅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猪还没有喂!”何队出了屋问何梅妈。
“她这才去一会儿,也许刚到,你找她有事?”何队妈纳着鞋底问。
“没啥大事,我还想和她说说江平的事。江平今天来,在大队办公室我也和他谈了,人你也亲眼看到了,虽不是十分满意,可人都不是完人,谁都有个差强人意的地方。咱家就这个样,何梅也就这个样!今天江平对何梅的印象不错,我的想法就让何梅和江平交个朋友吧!以后他俩处好了,有感情了,他们要结婚,我们就同意吧!”何队看着何梅妈说。
“是何梅与他结婚,不是你与他结婚!同意不同意,总要看看何梅乐意不乐意,不都说‘儿大不由娘’吗?”何梅妈放下鞋底,盯着何队。
“多方面我做了比较,为何梅幸福着想,也为咱们家,何梅嫁到江家媳妇,比较合适!至于感情,可以处吗!”何队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何梅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还是听听她的意见!”何梅妈小声说。
“何梅年龄虽然有了,从小就在你的翅膀下,没经历过大事!我们都是过来人,啥好啥坏,总能分得清!找对象、嫁婆家,可不能让她随随便便,由着性子来!方便时,你就劝劝她,要她答应江平吧!”何队说。
“可何梅根本看不上,打心眼里不同意,要我怎么劝?”何梅妈说。
“真是榆木脑袋,死不开窃!我说了半天你咋就是听不明白呢?这是为她好,你是她母亲,才更要操好这个心!总不能看着她以后过苦日子,到那时啥都晚了!这样吧,何梅的事,你能劝就劝,不能劝,你也不要在旁边使横劲,跟着掺和,这事我来定好了!”何队有点恼羞成怒。
二人正在说着话,何梅跑着进了家门,和何队和何梅妈笑了笑,没说话就直接跑进屋,换了衣服就要去猪圈,何队本着脸,看了一眼何梅妈,口气严厉的说:“何梅,你先不忙喂猪,我有事要和你好好谈谈!”
“爸,多急的事呀?天快黑了,喂好猪再说吧!”何梅说着去了猪圈。
何队看着何梅的身影,叹了口气,回到桌旁点着了烟,倒了杯水大口喝起来。走到何梅进了屋,到了桌旁坐下,何队才扔掉烟蒂,清了下喉咙:“你到知青组,见到秦奋了?我也好几天没见到他了,他忙些啥?”
“他不在,秀枝嫂子说他去桥南渠逮鱼去了!”何梅看着何队小声说。
“这小子还是多面手,连逮鱼摸虾这行当也会!”何队赞叹了句,话锋一转说:“江平这小子你也见了,不是那种笨拙的家伙,毕竟人家家庭背景好,自已又是军官!以后转业回到地方,有他父亲的那把伞,大小能混个国家干部,你就是干部家属,你的子女就是干部子女!秦奋那小子,我虽然赞同他,可他条件在那,将来怎样,能不能混饱肚子,谁也拿不准!你的婚姻大事,就别在固执己见了,听我一句,就同意江平吧!”
“爸,这事你不是已经答应我,让我自己拿主导意见吗?现在咋又翻悔了!江平那人和我不是一类人,不是一类人,怎么能进一家门?我自己给自己算过命,我没当干部家属的命!”何梅喝着水,眼睛盯着何队。
“啥年代了,你咋又相信起命来了!你要是嫁到江家做媳妇,就是一个富贵的命,有福的命,你就有当干部家属的命!”何队瞪大了眼说。
“爸,不管你咋说,我是不会答应嫁给那种人!”何梅语气异常坚定。
“我也不是要你现在就答应嫁给他,我是说如果人家相中你了,你不要随便就回绝人家,要慎重的进行选择,多个选择多条路吗!”何队说。
“爸,我要那么做,别人会看不起我,我也不会那么做!”何梅说。
“你也死脑筋,一点不知道变通!”何队气呼呼的批评了何梅一句。
“死脑筋也是爸遗传的,爸啥时候变得如此灵活了?”何梅笑着问。
“我的想法已经和你说了,你只要听懂了就好!”何队闷闷不乐的说。
晚上,这些年何队第一次没有喝酒,何梅也没有劝何队喝酒。一家人围着桌子吃了饭,只有何山不了解状况,边吃着饭嘴里不停的说:“这秦大哥的本事,你不服都不行!我们圩里十来个人都去堵鱼,加在一块也没有他一人逮得多,他都快逮一筐了,有咱们家过年分得五个多,秦大哥还拿了二条大的给我,我不好意识拿,只好说我们家不喜欢吃鱼!”
“给你的,为啥不拿?你不知道我喜欢吃鱼!”何梅瞪了眼何山,说。
“我当然知道姐最喜欢吃鱼,可当着那么多人面,都去逮鱼,自己没逮到,还从别人那里拿,我怎么能好意思!”何山象个大人的口气说。
“爸,你听见没有,何山也成大人了!”何梅想和何队说话,说完后看了何队一眼,何队也只是看了一眼何山,又埋头吃饭了。何梅想活跃下屋里的沉闷气氛,故意对何山说:“那你就跟在他后面多学着点,看他怎么抓,你就照着他的样子抓,我就不相信鱼光朝他那去,不往你这来!”
“姐,话这样说不错!可实际情况不这样,就象背课文,别人看三遍背熟了,我看五遍还只能记住开头,又不是我不用心!”何山摇着头说。
何梅正要开口和何山说话,见何队放下饭碗,点根烟,一声不吭声的回里屋去了。何梅看了妈一眼,停止了说话,三口并作二口抓紧吃饭。
“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情况,这些年,家里大番小事全都是你爸一人说了算,什么事他听过我的,我是帮不上你!下午你到知青组,你爸就已经对我大发脾气了,叫我无论如何,都要劝你同意这门亲事,就算我不能劝你,也不要帮你说话,你说我能怎么办呢?”何梅妈苦笑着说。
“妈,那我该怎么办啊?爸怎么这样对我?”何梅收拾好碗筷,跟着妈后面进了厨房,气呼呼的刷着锅,自言自语的说:“哼,爸以前张口闭口,说疼我,这叫疼我,这是硬逼我跳火坑吗?哪有这样疼女儿的?”
何梅妈心疼的看着何梅,站在那难过的只叹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何队就早早起床,匆忙去了大队部,何会计也是才到不久,刚把屋内卫生打扫好。何队就把何会计叫过来,亲自起身为他拉过椅子,亲切的说:“你昨天的话,我昨晚一宿也没想明白,你是从哪看出何梅嫁给江平是不会幸福的,而且那么肯定,你难道会掐指算不成!”
“其实昨天也是酒好,我多喝了二杯,酒后的胡说八道!你怎么能那么较真,我要是会掐指算最起码我不会在雁北蹲了,至少也会在京城里大小任个职务,还会干这大队会计?”何会计二眼看着何队羞愧的说。
“不对,何会计,你昨天说这话时头脑清醒,振振有词,不象是醉后的胡言乱语,你还没把我当知己,对我还是有所保留!”何队故意激他。
听何队这么说,何会计显得有点惊慌,也有点犹豫,笑着说:“何书记,昨天确实是我多喝二杯,有点不知天高地厚了!但凭我的直觉是那样想的,当时为啥会产生那种想法,我自己也说不明白。我说出来,自然是为你为何梅好!说错了,就当我没说,你也不要生气!那小子能耐不大,狗屁不通,可目中无人,他打心眼里瞧不起咱农村人,咱雁北有个俗语‘宁给好汉牵马坠镫,不给赖汉奴才当祖宗’,就是指他那种人!”
何会计偷眼看看何队,见何队低头不语,继续说:“何梅可是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千里马,如果能嫁给一个好汉,那前程真的是远大不可限量,可如果嫁给了游手好闲、靠卖嘴皮子的懒汉奴才,而且还是个不学无术、靠父亲那把伞乘凉的‘懒汉’,能会幸福?我是从这判断说的!”
何队低着头不说话,手指间的香烟燃尽了,灼得试到疼了才狠狠的扔掉,又点了香烟,不要命似的吸了几大口,深思半晌,才缓慢的说:“你说的,有见识,不是没道理,可女人嫁人过日子,不都那么过的,你老婆我老婆,当初嫁我们时她们都是这样想的,都考虑的哪么多哪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