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芜面无表情地看他,蓦地吐出一口鲜血。
宋榆雁见状心都揪成了一团,奈何她被困于法阵中无法动弹。
“没事吧?怎么样?”她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这么问他,心绞痛,她没有任何办法。
宋青芜咳出一口血,面色苍白地摇头。
有没有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双手几乎报废,他无法再全力操控法阵。
“这千万木军,你这副模样,如何抵挡?你再是实力超凡又如何?你的内力难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吗?”祁子翦皱着眉,看他都伤成这样了还想强撑,心中很不舒服。毕竟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不是宋榆雁和宋青芜。
“只要你们把沐帘和孩子交出来,你们两个都可以平安回国,我保证不伤你们一丝一毫。”祁子翦语气稍稍妥协。其实他也怕宋青芜或者宋榆雁出了什么事,宋国那边恼羞成怒对沐帘下手。
宋青芜面带嘲讽地看他,似乎很厌恶这人的虚伪。声音沙哑地,语速稍快:“当初是你们赶沐帘出来,现在要让她回去?不可能。”
“就是!你们这群衣冠禽兽!”宋榆雁大概知道些内情,愤怒地附和宋青芜。
宋青芜再次咳出一口血,双手垂在身侧,血流成河。颤巍巍地抬起右手,擦掉嘴角的血,再次覆上了天演。
冷冷瞧着祁子翦,还有远处目光几乎要杀了人的木又槐,他操控着天演,眼中亮起光芒,似在施法。
“噗!”进行了一会,他吐出第三口鲜血。
宋榆雁只觉得灵魂都快被抽空,白着脸央求他快停下。
“你别逞强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说不动你们就不动你们!”祁子翦的心中略带慌乱,若是宋青芜在他手里出了事,那个叫何子瑕的,会不会因此恨上他?
宋青芜此时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他毫不留情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口精血,浇在天演上。
宋榆雁这才注意到天演不同寻常的地方,她记得,在天演的顶部,应该是有一颗拳头大小的青白色玉石才对!此时却空无一片,去哪了?
有了精血的支持,原本光芒黯淡的天演发出嗡嗡的声音,只见得,一座巨大的血红色法阵再次出现,原本困住木军的“歼灭”法阵竟诡异地同它融合起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把全部的人包围,一股拇指粗的红线凝集,疯狂地朝木又槐进攻,祁子翦暗骂一声,极速后退。他现在不能再管宋青芜了,宋青芜攻击木又槐就是为了把他引走,而他明明知道对方的目的却无可奈何!
再次吐出一口鲜血,宋青芜的表情逐渐狰狞起来:“再有一会、再有一会……”
“你要做什么?”宋榆雁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宋青芜这副赴死的模样究竟是为何?何子瑕他们呢?天演杖顶的玉石究竟去了何处?
宋青芜看向她,勾起一抹笑容,苍白无力却让人心安。
“相信我,你会活着出去。”
宋榆雁心底狠狠地一沉,什么叫做“你”?为什么不是“我们”?
她很想问出来,但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下一秒宋青芜就用内力堵住了她的嘴,她奋力地挣扎着,只换来眼前发黑的后果。
不要!
宋青芜伸手在黑焚上摆弄了几下,抽出了一根针。宋榆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中充斥着泪水。他、他怎么知道黑焚中……
“龙口之内,可射出两枚长钉,它们皆由世界上最坚硬的石头——金刚石所制。见血封喉,一枚便能毙命。但是只有两枚,权当危机时刻保命用。”洛子烟的话在脑中回响。宋青芜拿出这黑焚针,要怎么样?用来杀别人?还是……
你要干什么?
她的眸子红彤彤的,泪水哗啦啦地流,不停地挣扎。
宋青芜抽出黑焚针,就将它揣在袖中。撩起宋榆雁的一缕红发,轻轻放在鼻尖,温柔地嗅。墨绿色的眸中有着宋榆雁看不懂的各种情绪。
不要!放开我!
宋青芜放下她的发,重新迎接着千万木军。为了引开祁子翦,他放弃了对抗大半木军的法阵,如今,密密麻麻的木军将他包围。
内力用尽,该如何?
一声嘹亮的丝鸣响彻苍穹,一团青玉白石自远方飞来,归位回到天演的顶部。
天演光芒万丈,它从某处疯狂地汲取着能量!
青翼城———
何子瑕几人围着“绝速”而站,心急如焚地等待着,天空有些亮了,这法阵却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嗡!”一声熟悉的低鸣让几人猛地回神。
“天演!”何子瑕对这声音最为熟悉,只见得“绝速”疯狂地运转起来,几人面露喜色。
有动静了!
下一秒,“绝速”却突然化为泡影,转瞬间消失不见。
几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怎么了?”印溱屮的脸色有些白。
何子瑕沉默不语,站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法师能够撤掉原本布置好的法阵来汲取内力,那……
“不对!青芜已经用完了原有的内力,他正在蓄力,他在干什么?”何子瑕脸色蓦地白了下去,心中忧虑至极。
张璟予和秦苧亦是脸色难看,连何子瑕都不淡定了,那目前的局面必然是很危险的了!
印溱屮看着何子瑕,沉声问:“你说他有百分百把握救出人,这其中,是否包括他自己?”
何子瑕的身子狠狠一震,嘴角僵硬,再也笑不起来:“现在看来,并没有。”
————
宋榆雁僵硬地站着,看宋青芜浑身蓝光大盛,随即转化为阴沉的墨绿色光芒,众人看不清那光芒中的人,只有一抹巨大的影子立在其中,徒增恐怖。
木军虽怕,但还是拿着长枪往前走,愣头愣脑地往前冲。
长枪还未靠近那墨绿色烟雾,一条青色的东西狠狠地砸来,一下子就掀起好几名木军。
宋榆雁站得近,看得清楚,瞳孔一缩。
她看见了,那是,一条蛇尾!
蛇尾!巨大的青色蛇尾!
一条蛇尾所向披靡,蛮横地砸着,无理地摔着,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硬生生地抵挡住了木军的攻势!
另外一边,祁子翦手忙脚乱地抵挡在木又槐的前面,为他挡住“歼灭”的爆裂攻势。
烟雾还是未散,宋榆雁依旧只能看清楚那条给人巨大恐惧的蛇尾,看不清那烟雾中宋青芜的情况。
心中有种诡异的压抑感,这蛇尾总给她一种熟悉感。
眼见得蛇尾渐渐抵挡不住千千万万的长枪的攻击,一条猩红的蛇信子又窜出,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声音。
就在宋榆雁眼睁睁瞧着“歼灭”法阵光芒暗去……宋青芜内力彻底消耗殆尽之际,那股给所有人巨大威压的黑影消散了去,蛇尾和蛇信一个摆动,缩回了烟雾中,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浓重的烟雾。
宋青芜苍白无力的身影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他的脸色很难看,但还是死撑着用天演解开了困住宋榆雁的法阵,双腿一软倒在她的怀中。
“噗!”宋榆雁还没有怎么样他,一口浓郁的血喷出,洒在宋榆雁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温度低得她直打颤。
那边,祁子翦阴沉着脸,已经挥动着双翼飞奔而来!
“走!”宋青芜的内力之甲完全散去,唯独剩背后的内力之翼还在苦苦支持,他一把托起宋榆雁,拿着天演,猛地飞起!内力不足,二人堪堪飞行人群半米上空,木军纷纷举起长枪往上刺。
很不灵活地躲闪之间,宋青芜被刺了两枪,宋榆雁脸颊被险险划过留下一道血痕。
宋青芜于是吐出了疑似第二口精血,硬是逼着天演弄出了一个白色的防御法阵,暂时抵住了伤害。
奋力加速,二人不知略过了多少木军,身后的祁子翦还在穷追不舍。
宋榆雁发现这种情况下还能抽空来和宋青芜闲聊:“刚刚那个,是你习的武功还是法术呢?”
宋青芜拥住她的手紧了紧,声音沙哑:“都不是。”
“都不是?”
宋青芜咳嗽了几下,咳出些血来。宋榆雁脸色一变:“别说了!你稳住。”
“咳咳,那是本体丹给我附加的能力,那就是本体丹的真正威力。”
宋榆雁点头,没敢再问。
二人飞出了灏城中部,来到了一处民房外,宋青芜不管不顾地直接冲破窗户进去了,换来的就是他又添了些伤口。
“咳,你站在那里。”宋青芜把她拽着。
宋榆雁看到了房间内的一座蓝色法阵,法阵规模并不大,但看上去能量十足。
“这是做什么的?”宋榆雁乖乖地站在那里。
宋青芜没有说话。
站进去宋榆雁就发现不对了,自己的身子竟诡异地变成透明,法阵有一股吸力,仿佛要把她拽向什么地方,她想出去,却被一种无形的屏障给困住。
她又被困住了!
惊愕地看向宋青芜,她道:“这是传送的法阵吗?你、你为什么不进来?”
宋青芜抹去嘴角的血,没有回答,从怀中掏出宋榆雁见过的那块五彩石头,置于法阵中。
宋榆雁接过那石头就发现身体的虚弱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心中一喜,她快速地拿起黑焚攻击屏障,想要冲出去。
宋青芜却因为她的攻击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天演嗡嗡响,已经快支撑不住。
“给我住手!”宋青芜拿出黑焚针,指着自己的脖颈,面色难看地吼出口,“不想我死就乖乖回去。”
宋榆雁眼泪汪汪,哽咽道:“我回去你不就死了么?”
宋青芜哽了一下,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注意到了,天演上面那块石头,一开始根本就不在,是后面才出现的。你是控制着它到这来弄这传送的法阵了吧?你真厉害啊,一心四用!”
宋青芜的嘴唇很干,他浑身没劲,强撑着靠在法阵外,背对着宋榆雁。
“为什么不让何子瑕他们帮忙?”宋榆雁蹲下来,隔着屏障,手掌覆上他的背脊。
“他们来,我不能保证能够让你们全部安全回去,你们一个都不能死。”宋青芜累了似的闭上眼睛。
“那你呢?”
宋青芜沉默。
“你明明有这石头可以解毒,可以治疗,为什么不用?”宋榆雁哭出声来。
宋青芜微微偏头:“它目前拥有的能量于我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而且,我、我怎么舍得……”
让你作战,让你受伤。
他看向宋榆雁,见她脸颊的伤彻底愈合了,满意地回身,继续靠着。
“从一开始,你就不想咱两一起走的吗?”宋榆雁的声音变小了,她的传送就快要完成。
宋青芜没有力气点头了。
“宋青芜!对不起误会了你这么久!——我求求你活下来……”宋榆雁大喊着,声音已经微不可闻了。
宋青芜只能听到几个字,虚弱地勾起嘴角。
手上的黑焚针闪烁着锐利的光芒,那锋利程度,足以让他一针毙命。
宋榆雁的身体彻底化为虚无,消失不见。法阵回光返照地一亮,彻底消失。
宋青芜没有靠的东西了,倒在地上。
模糊中的视线中,看见祁子翦走进房间。
眯了眯眼,他颤巍巍地举起手。
黑焚针,用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挺好,死得值,死得不憋屈。
没想到他这种人竟然会想求一种尊严的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