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芜一干人等在门口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宋枟竹的腿有些水肿站着难受,但又不愿离开,所以秦倾就临时给她搭了个小凉台。
洛子烟看得震惊极了。
沐帘对此也只是淡淡一笑,眼中有着羡慕。
洛枫与洛南“沾光”也得坐了,二人听着房内传出的细微的哭声,相视一笑。洛枫与洛南的身份摆在那,莫氏兄弟俩就没入座,同孩子们一同站着。
宋青芜靠着墙壁站着,微微低头,眼帘微垂,天演被他握在手中,有些用力。
何子瑕知晓他心神不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之意不言而喻,宋青芜看了他一眼,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印溱屮一身清冷地站在一旁,斜眼瞥他。
过了没有多久,书房的门被打开了。宋榆雁和宋阎是并肩出来的,二人眼睛都红,都哭过,但众人都感觉不到难过悲哀,只觉得有淡淡的温情弥漫在二人之间。
宋枟竹看着嘴巴都要笑歪了,气色愈发好了,秦倾看着也跟着开心,嘴角也不知不觉地挂上了笑容,柔柔的,让人如沐春风。
“各位先去茹儿宫中休息吧,那边已经准备好了晚宴。孤立马要面见几位重要人物,用不了多久时间,便劳烦各位等候了。”宋阎说话时都带着笑意,润润搁他旁边站着,女孩子淡淡的香气同印紫茹有些像,心中柔软一片,以往语气中的威慑也减去不少。
几人表示明白,宋阎挥挥手,喊来几位侍女搀扶着洛南,洛枫对宋阎淡淡一笑,微微弯腰表示谢意。
洛子烟扯了扯宋榆雁的袖子,道:“小雁不给君上说一声再见吗?”
宋榆雁微红着脸,扭扭捏捏地。
宋枟竹和沐帘也来凑热闹,嚷嚷着要让她喊。
洛南爽朗一笑,眼角的皱纹愈发明显,微微浑浊的眸子充斥着笑意,拄着拐杖站在原地看着宋榆雁,意思很明显,要她喊。
宋榆雁一时间真的害羞极了,刚刚在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都喊得扭扭捏捏的,现在在外面,这么多人……
脸色越来越红,那几个字就是憋在嗓子眼里冒不出去。
宋阎勾起嘴角,立马为女儿打圆场,道:“孤与雁儿相认还没有多久,之间还需要时间来磨合,细水长流,各位还是逼迫她了。”
虽是这么说,宋阎心中还是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宋榆雁捕捉到了,看着宋阎保护自己的模样,一种莫名的感觉袭上心头,暖暖的,连带着泪水再次浸出。
“爹爹再见。”说完她很不好意思地扯过站得最近的洛子烟离开。
宋阎没想到她真的喊了,那一瞬间有一些愣然,随即只觉心中愈发柔软,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一会见。”
被落在后面的几人这才满足地离开,心中皆温暖一片。
待几人都走远了,宋阎才轻声笑了笑,转身。
发现宋青芜没走,他没有继续靠着墙壁站立,而是握着天演笔直地站在宋阎面前,比宋阎矮了些,眼睛直直地盯着正前方,面无表情。
宋阎走到他的面前,遮住了他面前的光。
宋青芜轻轻抬眸,手背上青筋暴起,神色隐忍至极。
“我,是谁。”轻声开口,声音沙哑。
“孤的孩子。”宋阎忍住心中淡淡的疼,尽量放柔自己的语气,“你是孤的孩子,宋国的太子。”
“雁才是你们的女儿。我是宋封换来的。”宋青芜的眼睛通红,躲开宋阎想要抚摸他的头的手,死死地盯着宋阎,语气充满了笃定。
宋阎叹了一口气,道:“雁儿的这件事孤会查清楚。青芜,你还小,很多事情孤还不能告诉你。但是,孤可以告诉你的就是,你是孤的孩子,这是事实。你完全可以放宽心,宋封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宋青芜咬牙,神情混乱:“不可能。雁出生后母亲何时还怀过孕?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
难得听到宋青芜说这么多话,宋阎知道他根本不会相信。
“青芜,给孤一年的时间。”宋阎轻声说道,“不论真相如何,如今木国来袭,当务之急便是百姓安危。你给孤一年的时间,一年后不论木国之乱平定与否,孤就把事情全部给你说明白。”
说完,他带着询问的表情看着宋青芜。
宋青芜埋下头,不语。
随着宋青芜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宋阎感觉周身的空气冰凉起来,刺骨的寒冷。
不得不释放出内力来抵御。
“你……”
心情起伏,内力有些控制不住,宋青芜的背后竟渐渐幻化出一对晶莹的翅膀。
但很快地,寒冷的空气蓦地消散,连带着宋青芜背后的翅膀也消无踪迹。
又是那个清冷的他,方才混乱的表情不复,面无表情地,宋青芜朝宋阎弯了弯腰。
“我自会尽全力。”
前后变化太过迅速,宋阎发现自己似乎体测不出宋青芜真正的实力。压抑住心中的震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前往君后宫的路上,宋青芜路过了一座花园,这是宋阎专门为印紫茹打造的,里面有一条小路直通君后宫,他想了想,便打算往那里走。
却看到有四个人在花园的凉亭静坐,似乎在等他。
“青芜,快点呀,小雁她们都已经到了。”沐帘抱着阿芜起身。
“真慢。”印溱屮冷冷一笑。
何子瑕没说话,只是站着看他,他们之间很多事情不需言语。
不知怎么的,死死压抑的痛苦与迷茫瞬间消散了,宋青芜向他们走去。
脚步很明显地轻快很多。
就在此时,宋榆雁坐在君后宫的前殿,颇为忐忑。对于印紫茹,她很少接触,十六年来匆匆数面,没有单独说过话。
宋阎告诉她,早在对她判刑前他们就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印紫茹同他吵了一架,就是因为他要问宋榆雁的罪,印紫茹一度奔溃却死死坚持住没有去看望宋榆雁,就是因为印紫茹明白当时宋阎的做法是唯一能够保住自己的方法,所以她忍了,今天早上在大殿差点没有熬过去。
所以现在印紫茹还卧病在床,听到宋榆雁来了,坚持要下床,侍女们只好先让宋榆雁在前殿等候片刻。
洛子烟坐在她的身旁,一身布衣好不快哉,宋榆雁想想这里毕竟还是君后宫,便道:“洛姐姐要不还是换件衣服吧。”
洛子烟听到她的话,一愣,见她忐忑不安的模样随即反应过来,调笑:“傻姑娘,你爹早就明令禁止闲杂人等随意进出君后宫,君后宫方圆半里,没有一个不是天天陪你娘玩的人,只要她不嫌弃,别人怎么会嫌弃?”
说罢还抬手整理整理自己的一身布衣,坦然至极:“况且紫茹不是那种人。”
宋榆雁只能暂时放宽心。
心中的感觉很奇妙。缓缓平复呼吸,宋榆雁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见娘亲呢!冷静、冷静。
沉浸在安慰自己的内心世界,所以印紫茹来到宋榆雁的背后时,她没有发现。
坐在一旁的宋枟竹秦倾等人皆屏住呼吸,没有说话。
印紫茹早就红了眼。她埋头,视线紧缩女孩纤细的后颈。因为埋着头,头发垂落两侧,露出一小截脖子,宋榆雁的皮肤不是很白,因为常年训练略带蜜色,印紫茹能清楚地看到柔嫩的皮肤。
她不禁回忆起,当初刚刚把润润生下,她只来得及看一眼婴孩柔嫩淡粉色的小脖子就昏迷了,满心欢喜地醒来,却只见得一座坟墓。
润润之墓。
宋阎怕她伤心过度,在她醒来之前就把润润安葬了,她都还不知道润润长什么模样呢,还没有给润润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呢,润润就化为了一抔黄土。
怎么可能不伤心?这心病缠着她与宋阎整整十六年。
想想不久前宋榆雁当众拒绝赐婚时,宋阎还说过宋榆雁真像他的女儿。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
扶着椅子从背后走到前面,印紫茹眼眶通红地看着女孩漂亮的美人尖,小巧的鼻尖,长长的睫毛,一头红色的长发妖艳至极。
母女俩就这么一人坐着一人站着。
多亏着洛子烟猛地踹了踹宋榆雁的凳脚,母女二人这才对上眼。
宋榆雁看着印紫茹,头发披散是华贵的紫色,穿着一件白色长裙没有任何装饰,面容姣好气质冷艳,只是她的衣襟微乱,似乎是急着赶过来的。宋榆雁看着她,一时间忘了起身。
印紫茹是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宋榆雁。其实宋榆雁的模样同她有五六分像,只是多了些坚韧与妖艳,但还是给人冷艳的感觉。印紫茹颤抖着手碰了碰红色的发丝,清楚地看见宋榆雁红眸中倒映出了自己的脸。
自己天生紫发紫眸,宋阎黑发黑眸,生了个红发红眸的漂亮女儿。
“润润……”压着嗓子,印紫茹低低地,沉沉地喊出了她的乳名,十六年来日日夜夜都在心中呼唤的爱称,也是君后宫后那座冰冷墓碑上刻的鲜红的字。
润润……
宋榆雁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泊泊地流,无声哭泣,她大着胆子一把抓住印紫茹的手。
“娘亲……”声音都是抖得,宋榆雁也总算是喊出了十六年都未曾喊过的称呼。
儿时宋封对她何其好?现在宋阎于她何其高大?除了宋枟竹,名义上的姑姑,给了她不同于父母的爱之外,她从未感受过拥有母亲的感觉。
她不止一次想过娘亲会有多漂亮、多香、多软、多温柔……
印紫茹似乎不是那种很体贴很温柔的女子,她有自己的世界,独立而善良,在宋阎的庇护下活出不一样的日子,这是她的母亲。
她宋榆雁的母亲。
上天何其善待她,在她以为自己失去了全部之后,让她与自己的亲生父母相认。
爹爹、娘亲、哥哥,她何其幸福,何其幸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