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几人挪步偏殿,那里早已摆满了菜肴。
印紫茹笑着让宋青芜和宋榆雁分别坐在她的两侧,一只手牵一个,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宋青芜不习惯与人亲近,宋榆雁才同父母相认,所以二人对于印紫茹的举动皆感不适。印紫茹可是个人精呀,瞟到不对的苗头就立马松开手。
“饿了吗?”忍住心中淡淡的难受,印紫茹一副丝毫不介意的模样同二人说话。
没关系,细水长流。
宋榆雁摇摇头,心中满满的抱歉。宋青芜收回手,神色淡淡。
气氛还算好的过去了半柱香,宋阎就风尘仆仆地赶来。用温柔的笑掩去凌厉,宋阎坐到了印紫茹的旁边,将宋榆雁和印紫茹隔开。
“抱歉了各位,久等。”
众人皆摇头表示没关系,不太熟悉这里的人,皆感叹于此时国君君后不同于面见外人的那般威压、冷艳,一家四口坐在一起,排除宋榆雁紧张得充血的脸,他们同普通人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印紫茹看他进来时脸色不太好看,牵住了他的手,轻轻捏了捏。反手握住她的,宋阎摇了摇头,小声道:“一会说。”
印紫茹点点头,便喊着各位可以动筷子了。
其实整张桌子上,大部分的人都是第一次和国君君后同桌吃饭,像莫以山、莫以白夫妻、沐帘、阿芜等,他们心中紧张之余倒觉得不太真实。
还好整顿饭吃得还算不错,宋阎和印紫茹皆敛去锋芒,眉间冲喜,时不时为孩子们夹菜,时不时地开口打趣,一开始拘谨的人也渐渐放松,敢伸出筷子夹远处的菜了。
宋榆雁吃得心中温暖,但又时不时瞟一眼宋青芜。很奇怪,众人皆在吃饭菜,他却坐在那里,小口小口地酌茶,他的面前放了两壶茶,其中一壶已经见底。
见他似乎忧心忡忡的模样,宋榆雁很担心。
回响不久前宋阎同她说的话。
“青芜不是孤的孩子,但是也不是宋封的孩子。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
“孤告诉你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让你知道你们不是直系亲属。”
“孤知道你心仪他,只是,他的身份很特殊,你要考虑清楚。”
宋阎讲的已经很隐晦了,但宋榆雁还是听懂了。
一句话,他两不合适。
隔了一张桌子宋榆雁都能看见他浓密的睫毛,下面那一双眸子,是自己朝思夜想好几年的样子。宋阎不是无礼之人,他说出这话来就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绝对是正确的道理。
拿他没办法,宋榆雁偷看着他,只觉得心中痒痒的,猫儿似的地被挠,顿时感到烦躁不安。
就在此时,婴儿的啼哭声突兀地响起,众人被吓了一跳,“嘭”地一声放杯子的声音,宋青芜的动作很快,转眼间就站到了沐帘的身后,皱眉,抱过阿芜,问道:“怎么了。”
沐帘笑着看他,眉间尽是温柔,她轻声道:“小馋猫趁我不注意就伸手去抓鱼,被小刺扎到了呗。真是个小傻瓜。”
阿芜被刺了一下,正疼得哭呢,沐帘说完这话他就哭得更凶了,仿佛能听懂母亲的话似的,使劲地扯着嗓子哭,好不可怜。
宋榆雁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身体的温度都降了下去。
是啊,她怎么忘了,宋青芜有妻有子,沐帘为他付出这么多,宋青芜虽是伤了她但现在也改了,他们多幸福呀?阿芜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她宋榆雁是想要当阿芜的后妈吗?
宋青芜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动作娴熟地哄着阿芜,清冷的气息也被奶香味冲散了些。
再次扬起笑容,宋榆雁逼着自己释怀。
不过十年而已,人生至少还有五六个十年呢……青芜与榆雁终归不是一道的,就像榆树和大雁,它们的归属都不是荒凉草地一般。
宋榆雁是属于森林、属于蓝天的,那片荒凉之地,有他自己的世界,有他自己的温柔,只是与她无关罢了。
宋阎离宋榆雁近,细细地感受着她的情绪变化,当爹的心中很不是滋味。知道宋榆雁现在需要静静,他识趣地没出口讨不愉快。
“呵呵,你这小子,没看出来嘛,有这么父爱的一面。”宋枟竹瞧着宋青芜紧张的样子,第一次见,觉得神奇,便调侃道。
宋青芜却置若罔闻,把阿芜抱回自己的座位上,仔细地为他擦拭着油腻腻的小嫩手,很专注。
宋榆雁闭上眼睛不看,不能看,会哭的。
阿芜不疼了,就不哭了,瞅了一眼宋青芜,扯着他的头发,宋青芜的头发束在头顶,阿芜举着小手很快就酸了,但是还想玩,纠结之下大眼睛又开始冒水花了。
见状,宋青芜果断地解开发带,任由头发披散,给他玩,阿芜摆弄了几下,累了,哼哼几声,很快睡着。
旁边吃饱喝足的印溱屮已经观察很久了,见阿芜玩开心后便睡着了,笑意止都止不住。
其实单纯的孩子最能勾起人心中的柔软,偷偷看了一眼可爱的娃娃,宋榆雁心中柔软之余又苦涩一笑。
算了,听爹爹的。
吃完饭,莫以山、莫以白等人辞行,他们是蛮荒城的主心骨,离开太久了,该回去了。
莫以山拍了拍宋榆雁的肩膀,心中暗叹女孩竟长得这么高了,他说:“小雁,我们这就走了。”
宋榆雁扭扭捏捏地,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周和格,他……”
莫以山想起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孩,苦涩一笑,道:“虽然升了职,但毕竟还是经历丧父断腿的人,最近有些情绪低落,但已经好了很多了。”
宋榆雁心中疼疼的。
莫以白走到她的面前,超级用力地点了一下她的脑门,留下一个红印,道:“不要太担心,你管好自己就行。在战场上,牢牢记住在蛮荒城学的,保住国土的同时也要保住自己的命。”
莫以白难得矫情,宋榆雁掩去伤痛,点头。
“小雁,蛮荒城永远是你的家。不要忘记了哦,你在蛮荒城还有一座府邸。”白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
“嗯。”宋榆雁只感觉有一股热流涌上眼眶。
送走三人,宋榆雁又去送走洛南与洛枫回两仪城,老人家想女娃娃想的紧,就拉着她多说了几句话,等到宋榆雁回到寝宫,天色已晚。
宋阎不肯回他自己的寝宫,偏要留在君后宫,印紫茹想和宋榆雁同睡的想法也随即破灭,别的地方她不放心,便让宋青芜在太子宫暂时收拾出一座宫殿给她,宋榆雁觉得既麻烦又奢侈,就提议和沐帘住在一起。
宋青芜同意了。
这个时候,沐帘正在房间内哄阿芜睡觉,宋榆雁倍感无聊,便一个人在院子内散步。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行走于房梁。
走累了,就找了个台阶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天,看星星,似乎很美的月色,但宋榆雁就是一个“粗汉子”,没有艺术细胞,对这些无感,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阿芜一睡着,沐帘就去偏殿找宋榆雁,却寻得满室冰凉,走出寝宫大门就看到女孩蜷缩在台阶上,睡得很香。
无奈极了,沐帘走到她的身后,轻轻拍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有那么难听:“小雁,醒醒,去里面睡。”
宋榆雁这一天大起大落,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生理、心理耗力过度,疲惫不堪,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
沐帘没有办法,打算自己动手把她搬进去。
身后却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
转身,只见得宋青芜自树后走了出来,通身凉嗖嗖的,似乎站了很久。他走过来,将宋榆雁一把抱起,看向沐帘示意她带路。
淡淡一笑,沐帘带着他来到为宋榆雁准备的房间。
动作轻柔至极地把宋榆雁放在床上,宋青芜从怀里掏出一套轻薄的里衣,粉色丝绸,漂亮精致。
他递给沐帘。
沐帘诧异地接过,问他:“你从哪里得的?”
“从印溱屮柜子里偷的。”对于沐帘,宋青芜很诚实。
沐帘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这种衣服我又不是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就给宋榆雁换着衣服。
“不过小印竟然会有这种衣服,他这是下定决心要当真正的女人了吗?”沐帘一边吐槽,一边办事。
在宋青芜眼前为宋榆雁换衣服,沐帘丝毫不觉不妥,宋青芜也没有回避的意思。
“这么担心她的呀?”沐帘唠叨个没完。”
“沐帘姐,你嗓子不疼吗。”宋青芜揉揉眉心,阻止她继续说话。
沐帘无奈地闭嘴。
换好衣服,宋青芜拿出那块五彩之石,又把宋榆雁的身体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伤势了,他这才带着沐帘出去。
“怎么了?我看你一整天都不在状态。”沐帘看见他眼底的乌黑。
宋青芜收好五彩之石,笔直地站在原地,声音清冷:“今日在牢中,她差点受辱。”
沐帘自然是知道,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哎,不幸中的万幸,她还是清白的。”
宋青芜死死地捏着拳头:“若是印溱屮晚到一步……”
沐帘知道他的自责,走近了些,安慰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青芜,现在小雁过得很好。你治好了她的伤,她的内力也突飞猛进,还同亲生父母相认,你已经尽你最大的能力待她好了,所以,不要再自责了。”
宋青芜依旧捏着拳头,他看着天空,并不觉得美,而是感觉有满身的压力:“后日便要出战。”
沐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她很快道:“没关系,既然战事告急,能不拖就不拖。你若是还是担心她,我和子烟就同你们一起去。你看怎么样?”
宋青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谢谢。”
沐帘眨眨眼,笑道:“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
宋青芜嘴角勾起一抹僵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