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正如干玉宫所料,才过了几日,天气便晴朗。一大早,万里无云,朝日东升。这天气好,人心情就好。沐浴这美好的春光,南根硕抬头挺胸,伸展臂膀,长呼口气。什么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
一串紧促的声响从九霄传来,根硕一听,有人敲门。
迎进门,是梁仲玛,外号“良种马”。良种马上气不接下气,“况西被袍哥找上了!”
“妈卖批,****的袍哥!”操清尹脱口而出。
“还是来了!”根硕道,“既然来了,我们也不做缩头乌龟,会他去,看他们是啥子牛鬼蛇神!”
后街的“正宗老牌黄桷垭泉水鸭”店,是况西仙的店。黄桷垭的名菜是泉水鸡,况神棍不信这个邪,自创了“泉水鸭”。除了从鸡变鸭,其它还是一律,和泉水毫无关系,说真切些,就是辣椒水。
这天一大早,还没开店门,一帮江湖壮汉就闯了进来。况西仙一直不明白,门没开,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但他们的的确确是进来了。来者不善,不论是表情、言语还是动作,都像要把这家店和店里的老板伙计吞了似的。况西仙认得出,他们都是黄桷垭的袍哥,为首的叫乔大麻子。这些袍哥,从一进来开始就不断寻衅滋事,不怕麻烦,就怕不麻烦。
“哟,这不是乔大麻子吗?晚上要去嫖,很辛苦;一大清早的,是不是感觉身体被掏空了?哟,是不是肾透支了?还来泉水鸭店捧场,难为你了。”干玉宫到了店门外就大声说道。
乔大麻子刚想转头往外看是哪个哈儿敢这么大声嚷嚷,一条黑影从身边晃过,干玉宫已坐在店里的收银台上。看到自己的后台到了,况西仙一改刚才哈戳戳的怂样,腰杆挺了起来,挺得笔直。黄桷垭人民站起来了!他心道。
“老子脸麻了点,却是个讲理的人。晓得你们想耍横,但老子还是要讲道理。”乔大麻子道,“刘德华也教导过我们:今时今日,这样的服务态度是不够的!看看你们,开门做生意的,还嫌人家吃火锅来得早。早上吃火锅,老子犯罪啊!”
“你们不是来吃火锅,是来砸火锅!”况西仙声若洪钟。
“说砸就砸!”一个黑壮汉嚷着就跟干玉宫迎面撞过来。干玉宫只轻轻一挥手,黑壮汉就飞过了乔大麻子的头顶,直飞出店门外。
“嘭!”大家脑子里都在想着他撞地的声音,但这声音并没发出。再望去,黑壮汉站得好好的。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哈哈哈!就你武功高,看看我们家黑墩,不比你高明?”乔大麻子有点忘乎所以。黑墩不过一个好勇斗狠的角儿罢了,哪有几下子,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兄弟伙嗨(参加)的是哪排哦?啷个我在黄桷垭恁个久,不晓得还有这号一等一的高手,真是白长了这双招子(眼睛)!”门外一个声音道。循声望去,一个精廋中年汉子从黑墩身后挪出身来。
“五爷!五爷!”店里的袍哥个个叫道。
总算把袍哥头子炸出来了。干玉宫心道。他正要开口,一声尖厉的响声划破了天空——那是紧急召唤。
“别跟他们嗨了!操,愣迷香!”
操清尹鹿皮手套一亮,店里店外顿时响起了几声爆裂。袍哥们等愣在那:“啥子哟!”而后纷纷瘫倒。
龙泉都诸人药帕捂住口鼻,带着况西仙和伙计,冲出门去。门外早已是浓雾弥漫,百丈之外看不清人脸。尖厉响声是从老君洞方向传来的,众人疾驰老君洞。
一路上都是三三两两往老君洞赶的人,看起来都是黄桷垭一带的江湖人物。龙泉都诸人施展轻功,弱跟强,强带弱,很快赶超诸多江湖人。老君洞入口都是人,急切不可入内。众人找了处稍矮的围墙,越墙而入。
老君洞院内,只见南根硕和龙泉都一干近十人都站在第二高台之上,与大门广场上的几十名江湖人对峙,两伙人相距不过十余丈。干玉宫率众人围站到南根硕身旁,面向大门。
(本书中,一丈=3米=十尺)
“我们来晚了嗦?”干玉宫问。
“不晚,报完家门而已,好戏正开场。”南根硕道。
“姓南的哈儿,到黄桷垭也不来拜我们“黄桷公”码头,你们到底晓不晓得江湖规矩?”一个袍哥壮汉凶道。
“他是不是认为自己“根”比较“硕大”,就不用守江湖规矩?”几个袍哥猥琐男说罢淫笑不已。
“你娃说话文明些,哪个晓得你娃是哪路江湖。”操清尹大声道。
“原来是倥子嗦,难怪不懂规矩。那你娃说,捅伤我们在帮兄弟伙啷个算?”
“叫鸡公是你们兄弟伙?难怪呢。都是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梁仲玛笑道。
“好啊,我莽子倒要看看你狗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自称莽子的袍哥说着就施展轻功“鹰击长空”,挥舞着长拳冲梁仲玛而来。
“好快的速度!”梁仲玛心里叫道,一步快速的移形换位,还是让莽子的拳头擦着嘴唇而过。
莽子攻势凌厉,袍哥们纷纷叫好。
梁仲玛连连闪躲,莽子心中得意,越攻越猛。看准对方疲于应付,立足未稳,莽子使出十成功力发动致命一击。仲玛后仰至后脑几近贴地,躲过一击。他再四肢发力,身体贴着地直穿莽子身后。
“站稳了!”仲玛说道,右腿一个倒挂金钩,将莽子踢飞落阶梯之下。
“你武功不错,但不要只想着你打别个。”仲玛说。
“好不容易碰见恁些的一等一高手,我心里痒痒,手更痒。且让我也来拜拜码头!”说话的是穆渡。
“好,再不动动这身老骨头可要朽咯!”说话的是袍哥的闲大爷蒲竣儒,江湖人称“千佛手”。
千佛手痴迷练武,当年阴差阳错被推选为渝州袍哥“黄桷公”龙头,他却从不管帮内事物,整天躲在自己的武馆里刻苦钻研,不时邀些武林中人前来切磋。黄桷垭袍哥中人莫不对这个龙头摇头叹息:“蒲大爷真是几健康!”
今日他也是听说有高手在老君洞现身,欣然前来,急不可耐就出手了。袍哥们见了他,这才想起帮中还有这样的高手,心里暗暗高兴。
“鄙人姓蒲,江湖人称‘千佛手’,现下黄桷垭一闲散老汉。今日特来会会高手!”蒲竣儒道。
“在下姓穆,且看你有几只手?”
话音犹未落,两人已交织在一块。
穆渡急于求胜,出的都是狠招。千佛手却恰好相反,一心要和对手切磋。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刚开始,两边人还为他们叫好。打得久了,都感穷极无聊。
“蒲大爷,你千佛手看得人眼花缭乱,倒是出大招啊!”有袍哥嚷道。
“这样耗着可不是办法!”南根硕道。他正想换个人上去打破僵局,只听“嗖”的一声,像是飞刀一类的暗器划破空气,直奔穆渡而去。
不好!根硕等人都暗叫道,手都摸向了身上的暗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空中一下晃动着无数手影,仿佛千手观音般。手影散去,蒲竣儒手指夹着一柄飞刀,朝向袍哥,厉声喝道:“哪个哈儿使的坏,给我爬(滚)出来!”
众袍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没人敢乱动。
“不能这样干耗着了,‘飞毛腿’应该都弄好了,我们冲出去!”根硕叫道。龙泉都众人听他号令,左手都戴上了鹿皮手套,右手一拨腰畔,都现出一只手掌大的豹皮革囊。“飞毛腿”名萨达公(不知和萨达姆啥子关系,我们的后代比我们聪明,相信他们会考证出来的),一双飞腿,根硕已派其江边渡口探路并准备渡江事宜。
“慢着!”一个中年袍哥从人群中冲将出来,向南根硕众人连忙摇手,“众位兄弟伙,且慢!”
南根硕见他动作神态,不似一般袍哥,却像沙场战将,喝问:“你是哪位?”
那厮手向着龙泉都众人不停地摇,又不停跟几个袍哥头目耳语。那几个头目听了他的话都霎时脸色大变。唐门的暗器和毒药名闻天下,看见别人亮出鹿皮手套和豹皮革囊,江湖中人无不怨恨爹妈没多生两条腿。
“鄙人无名小卒,不足挂齿,参加了‘十年抗胡’的大头兵母廷淦是也!”
十一年前的大魏朝永祚四年,其时盟主为魏炀主,柔然趁中原六镇兵变后空虚,集结控弦之士六十万,大举南犯。中原武林掀起了“十年抗胡”的序幕。直至去年底,终于击溃了柔然的最后主力,朔方(北方)迎来难得的和平。很多将士终于能从塞外回到千里之遥的家。但也还有不少人,仍驻扎前线,枕戈待旦。唐门虽去年已撤回、遣散不少将士,目前驻扎在外的仍有两万之众。
“原来是抗胡英雄啊!奈何加入了袍哥这种三合会组织?”根硕道。
“错也!鄙人不是抗胡回来才嗨袍哥的,而是先嗨了袍哥,后来被蒙骗才哈戳戳地跑去抗胡的。”母廷淦说,“看看我们抗胡得到了啥子?留守老人、留守妇女、留守儿童,九死一生回来了,却是空空的行囊!”
“这不是发感慨的场合吧!”
“错也!为了督促唐门和中原朝廷正视我们这些退伍军人的困难,以期能改善一下生活,我们可谓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然而并没有啥子卵用!”母廷淦道,“今日好不容易见了你们,也望你们向上峰美言几句!”
“这倒不难!”根硕道。
“这样最好!”母廷淦又说,“目前黄桷垭共有300余名抗胡英雄,一些人已三餐不继,还望各位都头搭救则个!”
“这哈儿脸皮真厚,绕来饶去还是骗钱!”操清尹愤愤道。
“就是嘛!”其他人起哄道。
南根硕抬手示意大家收声。继而说:“什么数目,廷淦兄可否明示?”
母廷淦向空中伸出5个手指并尽量叉开。
“500两?”
“错也!5000两!”
啧啧,5000两!双方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七嘴八舌。
“这啥子抗胡英雄啊,直接去抢劫得了!”龙泉都众人心道。
“还是老淦有法子,嘿嘿!”这是袍哥的赞叹。另一袍哥说:“叫鸡公那几本劳什子看不懂的书不会是啥子武功秘籍或者藏宝图吧?5000两或许还少呢!”一听到武功秘籍和藏宝图,众袍哥又是一阵喧哗。
“一口价,1000两(合一百万人民币)!不成交的话,我们便杀将出去!”南根硕斩钉截铁道。
“杀价太厉害了吧!”一个袍哥说。另一个说:“那几本怪书不是武功秘籍就是藏宝图,否则啷个会出动龙泉都!”
“对头,我们这里的人就是他们的4、5倍,怕他们作甚!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贪生怕死活该穷一辈子!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什么唐门毒药暗器,叫兄弟伙们拿狗血来,保证让这些哈儿横着出去!”又一个袍哥道。他越说越离谱,众人哭笑不得。
“你们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老咯,还想回家抱孙子。你们不怕死尽管上去,我会作壁上观,研究唐门暗器如何破解!”“千佛手”蒲竣儒插话。
袍哥们听蒲大爷怎么一说,面面相觑,终是无人敢做出头鸟。
“你们这么久默不做声,我便当1000两成交了!我会叫老君洞住持先行代付!”根硕高声道,“各位可否借一步路走!”
老君洞住持郑观离命人东拼西凑了一千两银票,都是些面额不大的。给了母廷淦。
母廷淦退后了三步,其他头目也跟着退后了。那些嚷嚷着的袍哥,看着各位爷都让路了,也纷纷退步。嘴里却还是不干不净的。
龙泉都众人出了老君洞大门,人人都心花怒放,有说有笑。
“下了山,见着飞毛腿,渡船过了江,从储奇门进城。待我和渝州军接上线,找家上等的客栈安顿下来,大家好好洗个热水澡,然后我请大伙儿吃火锅。大伙儿慢慢品味渝州火锅跟CD火锅有啥子区别!”南根硕道。众皆欢呼。
渝州城共有十七个城门,九开八闭。从南山沿黄桷道下山,到了江边正对着储奇门。储奇门是“九开”城门之一。
“我要吃毛肚,汤底滚烫,放进去数三十下,入口即化,那酸爽!”
“我要点老肉片,肥肥瘦瘦,半肥半瘦,最好吃的肉就是五花肉!”
“我要吃。。”
“我要吃。。”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无限欢畅,甚至有人哼起小曲,愉快的歌声满天飞。
“对了,跌老师,你想吃啥子哦?”南根硕突然问道。
“和大伙一起吧。人心情好,胃口会大开的!”唐佚隐说。
“跌老师有啥子打算没得?”根硕又问。
“暂时没得,先安顿下来吧!”佚隐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们离了险境,从长计议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