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已走出了一里地。雾愈发浓重,已是二十丈(60米)开外看不清人脸。
“这渝州的鬼天,雾这么大,还越来越大!”
“不幸中的万幸,不是雾霾,只是雾而已。”
“雾和霾有啥子区别?”
“雾是水汽,霾是尘埃。太阳出来,雾散,霾不散。”
“有雾霾真可怜啊!”
“莫吵!”根硕突然道。
众人停住脚步,不再出声,这才感觉大雾中有一丝异样。仔细听,隐约有呼喊声、密集的奔跑声,但不真切。大家静静地呆着,呼喊声、奔跑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不好!兄弟伙们快向路两旁隐蔽!”南根硕下令。
众人急忙隐蔽,还不及定神,便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呼喊声“硕爷救我!”——是“飞毛腿”萨达公!
“真鬼天气,信号火箭发了也看不见!”根硕心里大叫不妙,从路边循声向萨达公冲去。雾中渐渐显出萨达公的身影,愈发清晰。近到十来丈外,根硕赫然发现眼前竟是一个血人。根硕使出十二分的轻功,飞奔上前,一扶住萨达公,他就顺势倒了下来,用吃奶的力气说:“硕爷快撤!”
根硕打手势示意两人上前扶住萨达公。又转身向后道:“干、操,保护好跌老师、况老板,先撤回老君洞!”
干玉宫、操清尹保护佚隐、西仙先去了。其余人且望且退,一边帮萨达公止血包扎疗伤。
敌人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密集,像突发的暴雨打在鼓面上一般。
“对方怕有几百人呢!”根硕心想。念头一闪而过,已有几个快速奔跑的身影从雾里往外冲。“看样子是浑水袍哥!”根硕想到这,急令大伙快向老君洞撤退。众人撤退中,都捏紧身上的暗器。袍哥分清水和浑水,浑水袍哥,其实就是土匪。
撤回老君洞,犹如置身仙境,云雾缭绕。龙泉都众人却绝不会有神仙的闲情逸致,能看清人脸的距离也就十来丈,老君洞周遭却尽是雨点般密集的脚步声。
“难不成今日的皇历上写着:宜打家劫舍!”干玉宫愤愤道。
“怕是被困住,啷个办嗦?”操清尹问。
“局势未明,大家稍安勿躁,以不变应万变!”南根硕情绪稳定地说,“各位兄弟伙不要走散,找好临近的隐蔽处,以静制动。若是有人进犯,先使刀剑,紧急时再使暗器毒药!”
安排好自己人,根硕才想起这里是老君洞。派人去找来住持郑观离。
“贼势甚大,住持可有打算?”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偌大的老君洞,难道都没得机关、密道?”
“没得!我在这里修行了一辈子,从来不曾听说过。也从来不曾听说过强盗来抢道观。”郑观离说,“说起来也怪,我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恁个大的雾,来得也快,早上还有日头,中午就大雾,还越来越重。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吧!我们道人每日练武修行,唯有拼死抵抗。万一抵抗不了,就杀出一条血路冲出去。一旦打开缺口,你们先出去,你们是客人,土匪不是冲你们来的。可能的话,让年轻道人也冲出去,毕竟他们还有很长的路可走。”
“那你咧?”
“我不会走,我都快升天的人啦!强盗想抢,我就不能让他们得逞。最坏的情况,我就一把火把道观烧了,让这些禽兽一无所得。”
“请住持三思,再做定夺吧?”根硕恳求道。
“火烧眉毛,不能三思了。就这么定了。要是你们有一丝机会能自己走脱,也请走吧!不要管我们,人多了反而走不了!”郑观离说罢径直而去。
“住持!道长!”众人后面叫道。
郑观离只充耳不闻,继续往前,消失于浓雾中。
这边才不见郑住持的人影,别处已响起叫喊厮杀声。未几,可听见烈火燃烧的噼啪声。烈火燃出,雾渐散,远处亦可隐约看到火苗。
叫声、喊声、哭声、跑声、杀声、火声,声声犀利。传说中仙境云雾缭绕,这里的云雾中却是人间屠场,一副末世景象。
“老君洞香火果然够旺。也不枉总把子这些年在黄桷垭养了恁么多‘钩钩(线人)’,接纳了恁么多‘点手(内奸)’。憋了恁个久,才总算找到合意的‘长二(带路党)’。”一个土匪高兴地道。停了半会儿,他又说:“你娃‘嘘’个啥子嘛!恁个大雾,兄弟伙恁个多人,还怕那些个龟儿子听了去。老子见到哪个,就‘毛(杀)’哪个!”
“对头,我们‘扇子(门)’都‘排(推开)’了,冲进围子,怕个毛线!只要不‘掐股子(私吞)’,总把子才懒得管你娃做啥子!”另一土匪嚣张道。
“整个渝州府都说老君洞求子灵,这才‘长’我们的财路,哈哈哈!”又一个说。
“听说每年初一的头香,大把人打抢。今年被渔洞的解大善人夺了,整整花了5000两老瓜(银子)(相当于500万元人民币)。改天要去渔洞‘拉(绑)’龟儿子‘肥猪(肉票)’!”
人声愈近,朦胧中见火影晃动。南根硕定睛看去,只见土匪们手中拿着点燃的篾片。他鹿皮手套一挥,暗器发出,前面两个土匪应声倒地。后面的土匪顿时大乱。根硕从脚步声判断跟前这伙土匪只有一二十人,向后头打了手势,众人挥刀冲出,三下五去二就把十来个土匪毛了。
还未来得及喘息,又有声响往这边来,接着又是火影瞳瞳。杀啊!杀啊!除了杀人,还能干啥子?
大家且战且退,土匪源源不断,仿佛越杀越多。
拼死又杀了一伙三十来人,天地间似乎静下来。根硕抓住这难得的间隙,查看己方情况。有些刀口都卷了,暗器所剩无几,不行中的万幸,大伙都只受了些轻伤。根硕的心沉了,头也低了。突然,他猛一抬头,双眼放出了光。
大家正狐疑地看着他,他却喊出不明不白的话:“点亮!点亮!”
难道是叫我们把土匪的篾片点亮?一些人心想。
南都头不会精神错乱了吧?唐门可没有精神病院呀!另一些人想。
正当大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听另一个声音应道:“点亮!点亮!不是要点火吧。我猜你是要找点亮茶庄!”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个人不知从哪个隐蔽角落冒出来。
“六净居士!”唐佚隐失声叫道。
向他们走来的正是六净居士。六净打手势示意佚隐不要喊叫。
“没错,在下找的正是茶庄!”南根硕道。
“哈哈哈!”六净哑然失笑。
“你笑什么?”
“点亮茶庄并不卖茶。”
“那卖什么?”
“卖什么?你懂的!否则你也不会问了。”
“哦,我懂了。我也不想买茶!”
对完切口,根硕低声问道:“在下南根硕。”
六净说:“我就是解昭乎!”
“现下我等已身陷险境,无路可退。按浪总管秘示,望昭乎兄弟搭救则个!”根硕说。
“好说。你们快跟我来吧!”
解昭乎带众人到了观音救子洞。他俯身爬进洞内,挪开一块石头,显出密道。
“我带头钻过去,你们跟到,最后一个人用石头把密道封上。”昭乎说。
根硕命张衣、元贰、唐三、郭似四人分四角警戒,其余人依次钻进密道。
在密道中爬了一丈(3米),便可猫着腰站起,再走丈余,可直身行走。但见两旁垂壁,宽约4尺(1。2米),头顶不时有水滴下。
“解兄真乃神人也!连老道们都不知道的密道都被你找到了!”根硕道。
“这里本没有密道,中间的七尺土是我掘穿的。说来也巧,我苦苦寻找了半年,无意中在这里听到水滴声,翻山越岭到了对面,攀岩缒壁,钻过灌木丛,发现有个一线天,就是现在这里了。好在一线天最里头是土质,上头还有个小洞,不懂是耗子还是啥子钻的。没这个小洞,我还听不到水滴声咧。”解昭乎道,“我攀岩缒壁,披荆斩棘,每天只能掘一点,挖通这个能钻人的洞,花了快一个月。”
说话间已走出一线天,又七弯八拐,好不容易出了灌木丛,眼前是一个两丈见方的石台,总体还算平整。
“石台再往外,便是二十余丈高的悬崖绝壁。绝壁分上下两块,上面一块高约十丈,下方绝壁比上方绝壁外错约七寸,可当小径小心行走。待会我们缒壁至小径,沿小径行走约十五丈,可见一颗参天大树,吊绳上树,再沿树干缒底。然后就可以走山路了。我谅那些个龟儿子做梦也想不到我们就这么走了!”解昭乎说,满脸得意。
“今日我们身陷绝境,几乎插翅难飞。幸得解兄,才逃出生天!”南根硕道,“解兄于我等实有再造之恩。待我他日禀明浪总管,给解兄记一大功!”
“南都头言重了!”昭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