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师师虽然还处在含苞微绽的年纪,但其姿容无疑已经到了一个摄人心魄的地步。她这梨花带雨的一哭,便如海棠花落,让人不由不随之黯然伤魂。而曹端从来自认怜香惜玉,如今和李师师的关系又很是不寻常,自然更不能远观其事了。不过,他虽想过去拍拍她的香肩,安慰她一番,但一想起她昨夜的反常行为,又是有些踌躇。就这样,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而李师师并没有意识到身后一个身影正在怔怔地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伤心之中。她望着这满目的鲜花,白的,红的,紫的,还有各种颜色混在一起的彩色,眼光有些迷茫,她感觉这一切似乎全都是苍白的,没有任何的色彩。她眼眶中已经打转久久的泪珠开始一粒粒地滑落,犹如大珠小珠无声地坠落玉盘之中。于是,她的饮泣就由无声转为低吟,她的身子就像风中的芭蕉树,开始瑟瑟发抖。
“怎么了?”曹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声音会成为事态的催化剂。
李师师娇躯震了一下,缓缓地回过头来,露出微雨润泽过的俏脸。她的发髻有些纷乱,眼珠子里面红丝很是醒目。看见曹端,她明显怔了一怔。忽地,不出曹端所料地,她爆发出了一声哀啼,忽地抢进曹端怀里大哭起来。
曹端有些茫然。虽然他料到了李师师可能会失声痛哭,但李师师的反应似乎还是太过激烈了,令他不能不感觉很是无奈。他想安慰她一番,但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有些难以理解她的委屈,因为他了解自家的养娘丫鬟,这些人虽然可能对她不怎么友好,但总体上来说,这些都还是一些善良的年轻女子,应该不会说一些太过伤人的话,更不会做一些太过伤人的事情了。
而自己,虽然昨天有些隐晦地拒绝了她的献身,但这应该也无法成为她这般伤心的理由。
正思忖间,曹端渐渐感觉怀中的颤抖渐渐停了下来,玉人的低低珠玉坠地之声也渐渐平息。忽地,李师师轻轻抬起头来,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爷,您知道吗?奴已经十五岁了!就是今天。”
曹端终于恍然大悟,知道李师师的伤心所在了。十五岁,对于寻常人家的女子来说,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年龄,或闺中刺绣,或园中探春,生活的压力看起来距离她们还有些遥远。但同样是十五岁,对于青楼中人来说,十五岁已经是“摘花”之龄,离明日黄花不过是一步之遥了。李师师虽然已经脱离了勾栏的樊笼,但多年里内心里积累出来的思维却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就在马上要进入十五岁之际,她心中的紧迫感象山洪一般爆发了,而就是这种紧迫感促使她做出了昨夜一系列反常的勾引举动来。虽然她的勾引从动作上来说,还嫌生涩,但不可否认,对于曹端来说,这已经具备了足够的杀伤力。
“十五岁?”曹端尽量让自己的笑意显得更加真实一些,“才十五岁,就这样伤春悲秋的,日后长大了如何了得?”
“长大”这个词显然让李师师很是错愕,她瞪大了一双秀目,看着正对着她俏皮的眨眼的曹端,好像要确定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一般。待得终于从曹端的眼神中找到肯定的答案,她脸上的笑意一闪而逝:“爷还要来取笑奴家!奴家的那些姐妹们,哪个不是十三四岁就——”
说到这里,她耳根忽地变得通红,不过略略一迟疑,她还是低下头来,继续说道:“奴家都十五了,而且还是主动的,爷却——”她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看着曹端有些飘忽的眼睛,“您是不是觉得奴家长得很丑啊?为什么爷对奴家这样不屑一顾呢?”
曹端笑了,先是微笑,继而变成大笑,最后竟笑得弯下腰来,捂住肚子跺脚,把个李师师笑得花容失色,这才止住笑意,道:“你看,傻孩子,你说你丑,我笑了。说实在的,我还真希望你真的很丑呢,这样就不怕有人和我来争抢。不过,你若是真的很丑,我恐怕连认识你的机会都没有吧,因为如果那样的话,那位贾七相公又岂会那样处心积虑地算计与你呢?”
李师师听了这话,却并没有什么得意之情,她眼中满是执著:“爷您不要转移话题,贾七和奴家有什么关系?他怎么想,奴家管不着,也不想管,奴家只想知道爷的想法。即使奴家在全天下人眼中都是西施,奴家也不会在乎,奴家只想知道在爷的眼中,奴家真的就那么象东施吗?”
曹端有些感动,他轻轻伸出手,帮李师师整了整有些凌乱的发髻,说道:“贾七相公是人,我也是人,他能为你而心动,我又岂能例外?师儿,你要记住了,你在眼中不是缺乏魅力,而是太过具有魅力了,我才不敢动你的,你明白吗?因为你还太小,还在长身子的阶段,若是一晌贪欢,岂不是坏了事?我又岂能为了一时的欢娱而误了一辈子的幸福?”
李师师眼中闪过感动的神色,她忽地忸怩地低下头去,用蚊虫一般的声音说道:“其实,爷不必担心的。奴家的那些姐妹们都是十三四岁就——她们也不见有什么不对之处啊。”
曹端佯怒在李师师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道:“你以后不准开口闭口你的那些姐妹们十三四岁就怎样,你明白了吗?她们都是些苦命之人,青春是她们的本钱,也是她们唯一的本钱,为了利用这唯一的本钱,她们可以不惜以后半辈子的幸福和健康为代价,但是你不一样,你以后再也不必为后半辈子的生计担心,除非我曹家倒了,除非我曹端沦为了乞丐,你就不虞没有饭吃。因此,你如今唯一的任务就是将息身子,以后——嘿嘿——一切都以后再说!”
李师师眼中温柔如水,她显然是被完全感动了。她忽地踮起脚尖扬起小嘴在曹端的脸色点了一点,这才说道:“奴家,奴家都知道了——以后,只要爷你喜欢,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