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天色不错。曹端心情就像那天边不断飘移的白云一般,活络得厉害。他笑着信誓旦旦地向李师师保证今日白天绝不出门,就在家里好好地当他一天宅男。李师师听得心怀大放,嘴边的笑靥绽放得象园中的海棠一般。经过园中的时候,见到那王七伯正在那里埋头扫地,她也难得地主动开口打招呼问好,那笑容把个王七伯都迷得失魂落魄,全然忘记了回礼,半晌都还是那副受宠若惊的样子。
自从昨日经过曹端一番开导之后,她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般,言语之间,信心十足,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这点倒是和曹端有些相似。只不过,曹端的微笑多少总给人一种奸诈的感觉,而她的微笑只会让人觉得惊艳和舒爽。
简单地吃过早餐,二人来到后院的园中。此时正是晚春时节,百花都在开放之期,虽然曹老防御是个好武之人,在这个并不太大的花园之中开辟了一个演武场,让园中的花儿多少显得有些清冷。但此时百花同时绽放,也自为整个花园增添了无限的春意。
两个碧玉琢就的少男少女携手游弋于这小小的花园之中,脚步都感觉有些飘飘的,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迈向何方,就是心境,也随着这飘忽的脚步而飘忽起来,仿佛二人同时坠入了云彩之中。虽然感觉无比柔和,但睁开眼,却谁也无法看清眼前的境界。
就在二人蜜里调油,佳期如梦之际,忽听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喊了起来:“爷,您在这里啊?”
曹端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闷哼之声,回过头来,而李师师却倏忽从他的怀里弹开了去,满脸都是惊惶和羞涩。
云东显然也发现了此间发生的一些暧mei故事,有些尴尬地笑道:“爷,今日怎么到园子里面来了,害我好找!”
曹端歪着头,斜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太知趣的小家伙,嘴上瓮瓮地问道:“有什么事吗?你可不要告诉我,你也是来游园的,只是偶遇而已!”
云东“啊”了一声,仿佛这才想起正事一般,说道:“那倒不是。家中来了一个宦官,自称是端王府中的内相,说道找您有事。防御本来说我们家没有人认识什么端王府的人,就叫他回去,不想他非但不回去,还指名道姓地说要见爷。防御无奈,只好命我来寻爷!”
这回轮到曹端脸色心下惊了惊。他本来和曹温约定好了的,说是迎春酒家的生意若是上去了,赚下了约定的银子,曹温是不会约束他加入圆社的。问题是,加入圆社是一回事,加入“齐云社”又是另外一回事,“齐云社”是王族组建的圆社,并不是那么容易玩转的。而且,自己最近一而再,再而三地惹上麻烦,多少都和自己加入这“齐云社”有关。老头子若是知道了这个情况,不知道会怎么想,怎么做。这些曹端多少有些没底,这也是他迟迟不肯告诉家人他已经加入“齐云社”的原因。
不过,想一想,这事又确实已经到了摊牌的时间了。因为曹端感觉自己越陷越深了,一双泥足已经难以从这深潭之中取出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越来越多的不该知道的事情。而这,自古以来就是罹祸之源。他此时就是想退出,恐怕也未必能够如愿了。因为事涉家人的安全,他当然要说清楚,否则他日禁军的统领找上门来,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岂不太过冤枉?但是,这事情终究只宜私下密谈,不能公诸人众,但他最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曹温谈一谈——尽管,曹温看起来很闲。
曹端整理了一番情绪,便说道:“哦,我去看看!”对于是否认识这位内相,他却未置可否,只是轻轻在李师师的后背上拍了一拍,转身而去。
云东也转过身去,忽地,他又回过头来,对着李师师好奇地瞄了两眼,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才“满意”地跟着曹端而去,只留下李师师独自在风中峭立,似喜似忧。
曹端刚来到前厅,就听见曹温爽朗的笑声传来:“哦,哈哈,李内相过奖了,我们家小乙虽然自幼喜好蹴鞠,在地方上也算是一个稚子头,终究没有见过大世面,那里能有那般厉害!”他嘴上虽说不信,语气间却大为得意,显然对这“李内相”的恭维大以为然。
这时,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老防御过谦了,您家的这位舍人如今可是我们大王跟前最是得宠的人哩。他那一脚强悍的鞠法,不只是我‘齐云社’中无人能敌,恐怕就是在这我煌煌中朝,也鲜有人能与之一较短长了。就凭他这一项绝技,他就是不做什么生意,专意于蹴鞠之中,日后恐也是前程似锦,难以限量啊!”
“哈哈哈”,曹温开怀大笑,“内相不愧是王府家臣,说话就是中听。”
曹端在帘后听了曹温的大笑,心下却是忐忑不已,别人不知道曹温的性子,他却是很清楚的,这老家伙的性子说白了就一句话:太能伪装了!他怒,多半是为了掩饰得意;他笑,多半反是为了掩饰懑怒。此刻他笑得如此开怀,岂能不令他心惊不已?
不过,“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曹端的心态一向就很好,他只是略略一犹豫,便拨开帘珠,缓步走了出来。
“咦?”,曹端语气中的惊讶就连他自己听了都不由觉得好像是真的,“这不是杨大官身边的李内相吗?我来记得我第一次去端王府的时候,就蒙李内相帮着取了几个馓子来,解了那该死的饥乏,我这才得以侥幸入选‘齐云社’,我这阵子以来,心里一直都很感念内相哩。只不知李内相这次莅临,又是所为何来?”
那姓李的小宦官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转过脸去,说道:“大官人好记性,还记得洒家些许微末之劳,倒真是个难得的好心人哩。这也怪不得大王总是念想着大官人,离了大官人一日便浑身不舒泰,巴巴的吩咐奴婢来请!”
曹端听得汗了一把,他回头看见曹温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下更是心颤不已。他感觉曹温似乎误会了自己和赵佶之间的关系。不过,这好像也怨不得曹温,这个李内相这张嘴巴的表达能力实在——
“哦?”曹温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曹端,嘴却十分快,插入道:“大王请小儿什么时候过去相会呢?”
他故意把这“相会”二字咬得很重,仿佛这两个字和他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他恨不能一把将它们一口咬碎一般。
李内相却似乎并没有嗅到这屋子内的杀气,只是笑道:“大王约大官人今夜酉末时分到,不过,由于最近王府中发生了刺杀之事,京兆尹和皇城司已经封了正门,请大官人从北侧门进去,到时候他自会令人在那里专侯!”
见到曹温无语怒视,曹端是好硬着头皮说道:“好的,我知道了,请回复大王,就说我一定准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