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7回:陶三郎只身探魔穴,千面狐迷毒丧妖兵
话说三郎应了苗民之求,荡除雷公山魔幻。是晚就歇于雷公寨中,一夜无词。次日清早,老者安排吃了饭,三郎谓大众道:“众乡亲,今日我便上山去探探信息,访访魔踪。”老者与大众道:“先生本事我等本不该疑惑,只是妖魔歹毒,先生此去务要仔细!”三郎道:“多蒙关心,小子自可理会。”倩倩道:“三郎要只身去么?”三郎道:“今只是去探探信息,又不找他拼命,不用去许多人。”佛儿道:“我也要去。”张魁道:“我也要去。”三郎道:“你等在此相侯,待我探清妖魔虚实,只怕你等没本事去捉。”好三郎,别过大众,将身一纵,早也不见,慌得苗民叫道:“果然是腾云驾雾的主子,好手段耶!”
却说三郎一筋斗早到雷公山顶,放眼望去,果见无边山脉,郁郁葱葱。住脚看时;并不见什么聚仙洞,也没有什么妖魔,更是四野悄寂,秋风飒爽。心道:“那里有积雷峰,何处是聚仙洞?实是荒山岭脉,莫不是老者讹我?”喝声:“山神安在?”风过处,山神现身。但见:
手持两刃锋,戒箍散发篷。身轻还护甲,念处号山神。
山神唱喏:“三郎呼唤小神何为?”三郎道:“此山可有妖魔栖身?”山神道:“告三郎,有有,不多不少正好两万!”三郎喝道:“混账,你乃一山之主,怎容妖魔栖身,祸害苗民?”山神道:“实非小神容妖魔栖身,实是小神法力低微,奈他不何!”三郎道:“既有时,怎不见妖魔踪迹?”山神道:“先生来早了,日上三竿,方才巡山。”三郎道:“晓得了,速去。”山神道:“小神告退!”风过去,山神不见。正是:
来从一阵风,去时无影踪,同是仙家客,处处隐山林。
三郎山顶等候,日上三竿;忽见西边黑气冲天,纵上云霄来看;只见一只小妖,身长九尺,背插令旗,手执一面铜锣,引一队妖兵;敲一声;喊一声:“遇陶三郎杀无赦!”敲一声,喊一声,一伙正慢慢行来。三郎云端笑道:“却来作怪,我又不曾招惹他,怎么就要杀我?定是那魔王吩咐的!好好,这也是树大招风,我便打进你洞府,灭了你六个老妖,看是我杀你,还是你杀我?”转念又想:“不好不好,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假如妖怪又有甚宝贝之类,冒失前去,枉送性命。等我探他底细去来!”
嗖的按下云头;摇身变个道士;真个容颜秀丽,体健身轻。手执一尾拂尘,就睡在路边。小妖打着锣,看看近来,三郎伸出一条腿;把那小妖跘做一跌。小妖爬将起来;跌出了鼻血,自家揾了揾。看见三郎,开口骂道:“什么鸟道士,跘我跌这一交?”三郎睁开眼,起身问道:“你是那个?”小妖道:“好个道士,是我问你,你返来问我?”三郎掳须笑道:“我乃回道人是也!”小妖啐道:“什么回道人来道人,不认得你!怎么无故睡在路边?”
三郎道:“在此等个把人,一向也不见他来!”小妖道:“你等谁?”三郎道:“在此等陶三郎哩,列位若看见他时,好来告诵我一声!”那小妖惊道:“怎么你也等陶三郎,我们也正寻他哩!”三郎暗笑道:“这厮惫懒,讨了我几粒仙丹,又无钱给,都好久了,故此来找他还钱哩。你们却找他则甚,也讨钱么?”小妖道:“不讨钱,要讨命哩!”三郎惊道:“他是杀了你爹爹,还是杀了你爷爷?你这等恼他,要讨他命?”
小妖道:“不是不是,只因那厮没得事做,四处荡魔。近闻他到了桂林,恐他来贵州,故此大王们烦恼,只恐没盘算,吃他打上山来,失了安身所在。故大王们教我们日日巡山,若撞着那厮;还不教他上山,便时时吆喝,引他现身哩!”三郎笑道:“还是你等大王没有本事,故此怕他。”小妖道:“非我们大王没有本事,只是那厮有七十二般变化,又会驾筋斗云。来无影去无踪,只怕一时疏忽吃他暗算。”
三郎笑道:“还是你等大王脓包,似陶三郎那些手段,怕什么暗算?早是我会他不着,若会着他时;凭他怎么变化,脱不得我手。”小妖笑道:“若讲些口头之话;我们也会。实实的有无本事,眼见了方知端的!”三郎道:“你这厮十分无状,怎敢疑我手段,你还出个题目,我若做不得时,就是你儿子!”那小妖道:“你便指个怪物我看,像也不像,怪也不怪?”三郎听说;即把手中拂尘望空一撇,‘嗤’的一道金光;就变化一条巨蟒,横卧东西两峰。但见:
烈焰口中喷,头顶红冠生。牙齿排钢镀,火眼若斗篷。
粗比十围木,翻身百丈鲸。东西攒岭路,宛尔一长城。
小妖们见了,各自唬做一跌;惊道:“爷爷啊,好本事!这般大蛇,莫说陶三郎,便是南天门也吃他一口吞了!快收了罢,一会等他饥了,却不拿我们做点心吃!”三郎收了拂尘;就说要走。小妖们一齐扯住道:“先生还请留步。”三郎道:“演也演了,示也示了,还要怎地?”小妖道:“先生不知,因我家大王都惧陶三郎本事,恐弄不过他;吃了败阵。故四处寻觅能人高手,只愁没请处,我看先生这般本事,那厮又欠你银子不给,不若还随我们去洞中;替我家大王捉了陶三郎。我大王也欢喜,你也讨了银子。说不定还有赏,却不两全其美么?”
三郎道:“好便是好,只是你这山路不平,我又吃你跘得脚疼,走不得了!”说毕就把脚一撇。小妖慌忙扶住三郎道:“是小的该死,走路不长眼,跘疼了先生。”叫:“小的们,速去扯些香藤做顶轿子,省的先生走路!”众小妖答应一声,果就去做轿子。三郎暗暗笑道:“正要去探他虚实,不想他倒做轿子抬我去。却省了我许多工夫,忙怎地?进了洞府先将言语撩拨,真个走漏风声,凭他千妖万魔,怎困得我住?”正思想;小妖们做好了轿子。几个搀搀扶扶把三郎坐上轿子,小妖打着锣;吆吆喝喝抬着三郎就往聚仙洞而来。
这也是艺高人胆大,三郎若没有这身本事,怎敢只身探魔穴?当下小妖们抬着三郎;不知高低;实实的抬到聚仙洞前。控背躬身扶下三郎;小妖道:“烦先生在此稍后,我且进去通知通知,好叫大王们都来迎接!”三郎道:“你去。”小妖真个进洞去了。三郎但看那洞外时;刀枪林立,旗帜鲜明!但见:
魔洞齐列几支兵,杂旗飘彩列阵容。处处声喧金鼓震,刀枪密似蚁蜂屯。
前头众怪如狼奋,后头群妖似虎雄。般般色色多煞相,杀气腾腾怒还嗔。
三郎见了心惊道:“老者所言非虚,似此阵容,不下两万妖兵!”一抬头;果见洞口;‘聚仙洞’三个金漆大字!道:“好帮泼怪,似我陶三郎,人人说仁,个个赞义。也不敢称个仙字,似你这伙伤生造孽之徒,怎敢当聚仙二字?着实该死!”说不了,只见洞中走出那六个老妖来。果是;狐妖马妖蜈蚣精,羊妖兔怪角鹿精。但看那狐妖时:
白盔白甲白袍新,眼乖生光幌似银。手中钢刀如匹练,六韬狐妖有名声。
但看那马妖时,但见:
绿袍绿甲光彩凝,眼若灯笼阔鼻唇。一杆长枪威风凛,声如霹雳百兽惊。
但看那蜈蚣精时,但见:
方面头陀乱发篷,身披铁甲太岁凶。脸无欢喜凶煞相,倒挽双钩在手中。
但看那羊妖时,但见:
未老容颜须发银,獠牙满口似血盆。双锋宝剑非凡品,只恨无敌来斗争。
但看那兔妖时,但见:
粉面无须体态轻,碧眼圆滑显怒嗔。绵绵玉手擎短棍,纵是柔流也成精。
再看那角鹿精时,但见:
头大脸赤脖子长,摄魂两眼吐金光,练就多般奇异术,深山为怪任他狂。
咦!可可的六个老妖;也不辨真假,分明三郎变化,都不认识。果然来恭恭敬敬请进洞中。也奉了茶,还请了点心。三郎艺高人胆大,处变也不惊。看他妆得毫无破绽,活似个有道高人。六妖问道:“适才听黑旋风所言,先生自称回道人,果然那方修行?何处得道?这般本事,能指拂尘为巨蟒?”三郎听说;就愈发没了顾忌;笑道:“俗话说,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俺自蓬莱山修道,练得多般道术,万种神通。莫说这指拂尘化巨蟒,我便要请如来下山;就不请来老子。要老子炼丹;孙行者他不敢做贼。见了关公称兄弟,四大天王呼朋友,王母开阁坐的是上方,就是玉帝佬儿也还觑俺三分面皮!若问三界辈分高过我者,除我生身父母,再一屈指;其实没有。难难哩!”
六妖听说各自惊道:“我等虽是妖辈,天上地下;各宫各殿大小尊神,颇还知识。实没听说有回先生这号高人?”三郎暗笑道:“你等不知,俺自归隐之时,你等祖宗还不知在那里,岂又闻得我的名号?”六妖道:“先生元来深山隐者,也是我等无缘,不能和先生早作相识。如今请得先生来我仙府,还是我等造化!又何惧陶三郎那个小辈!”三郎叹道:“若说捉拿陶三郎;元来一件小事,只是我与他师父观音有些渊源。倘公然与他徒弟难堪,日后相逢;只恐面子上过不去了!”
六妖道:“这个先生莫烦,无须先生动手,那陶三郎来时只消先生使下大法困住他,不交他变化腾云的乱走。我们自有法子拿他!”三郎惊道:“你们是什么妙法?就可拿他?”六妖道:“先生不知,我等有一件宝贝,只待先生困住他,我等再施用宝贝,即可摄取那厮三魂,可捉了陶三郎。”三郎听说心道:“果然又有什么宝贝!还是我有算计,免遭毒手。且待我问他是个什么宝贝,我再骗将来手,好走路也!”
遂问道:“还是个什么宝贝,这等厉害?”六妖道:“先生可认识月里嫦娥否?”三郎心道:“太阴星君门下,如何不知!”六妖道:“那嫦娥有一面镜子,唤作‘阴阳镜’凭你什么本事,念动咒语,照将过来,即摄去三魂,和个活死人一般,凭你宰割了。”三郎惊道:“这宝贝果然厉害,不知可否借贫道一观?”六妖不知是计,即命小妖去取宝贝来容先生一观。三郎心喜:“若得此镜,可成功果。”
不说小妖取镜,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狐妖性乖,他见三郎在那里夸耀自家本事;心中有些疑惑,又不该三郎离得他近。偏偏见他那支拂尘尾上镌着一行字,可可辨清降魔杵几个字。心中大惊!只见小妖端上那面镜子,狐妖急忙起身夺过镜子;大喝道:“好你个陶三郎,凭你变化多端怎逃得过我之法眼?”那五个妖王惊道:“五弟何出此言,先生怎么会是陶三郎?”
狐妖道:“哥哥们休被这厮蒙了,他那支拂尘,分明是他的兵器降魔杵,兵器可变化,上面字迹却变不来!”三郎自知事体败露,就众妖当中现出本相喝道:“我儿,便是你陶外公,你待怎的?”那马妖恼道:“这厮猖狂了!怎敢如此藐视我等,那里招惹你了?”三郎喝道:“只因你这班狐朋狗党结为一伙,强占良民之地,欺压良民;着实该死!所以爷爷来此;要将你这伙妖党铲除;一个不留!”
马妖恼道:“小贼莫猖獗,我若闭上洞门调出妖兵,凭你三头六臂,定然命丧当终!”三郎听说,更不答话,抡起铁杵,散开架子,一路舞将出洞。将那满洞妖精,个个心惊胆颤,那个敢觌面相逢?一时打出洞门,叫声:“我儿,走也!”将身一纵,踏云去了。六妖闻言惊道:“那厮走也!”齐齐出来看时;早也不见踪影。那马妖慌道:“哎呀,这厮真个本事,实实的变个道士,我等不认识!若再变个苍蝇蜜蜂的前来,更不知晓,交我等防不慎防哩!错了,错了,还不该久据此地,惹来这个对头!怎过得安生日子?”
狐妖道:“哥哥好不丈夫啊,眼见他耍些手段,怎就这等猥琐,只说要走?”马妖道:“五弟你好糊涂,眼见他这班般本事,视我两万妖兵有如草芥,来去自如,真个与他比较起来;还不知他使些什么手段交我等受苦?性命要紧,再莫留恋,我等弃了此处走他娘,另干营生去也!”众小妖听说,也巴不得一声,叫道:“大王说的是!那厮有手段,若变将几条蟒蛇来,似我两万之众,只好做它的点心死得冤枉哩!”
咦!这些妖兵本无志气,原是些乌合之众。当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撩拨开来,听得几个老妖越发心慌,一心要走,半刻也不想留存。却被那狐妖喝道:“那个在此蛊惑军心,我一刀剁了!”众小妖闻言寂寂的不敢做声,狐妖叫道:“黑旋风,你去吩咐厨子备些酒席交弟兄们压压惊!”黑旋风闻言去了。转向老妖道:“哥哥们可否听小弟一言?”马妖道:“五弟好见识,但讲无妨!”狐妖道:“兵家之忌;莫过于蛊惑军心。哥哥们身为众兵首领;如何就先丧失士气?诚所谓;树倒猢狲散,弟兄们心无斗志,管教那陶三郎不战而胜!何其愚哉?”
众妖王听说茅塞顿开;说道:“五弟说的是!似我们两万之众何惧那陶三郎师徒几个?果然传出江湖,便是妇人女子也吃他笑话,真个低了名头!眼下陶三郎知我虚实,明日定来叫战,我们当复如何?”狐妖道:“哥哥们,那陶三郎有些手段,你我亲眼见得的,量他本事再好,终是势单力孤,不比我人多势众。《兵》法云:十则围之。明日等他来,我们齐心合力摆个阵;将他重重围困,加之六弟阴阳宝镜空中镇住,量他师徒插翅难飞!陶三郎一灭,三界之内何人管我?那玉帝山高皇帝远;难顾我等,何愁没有快活日子过?那散伙之话只好收在肚里,再莫说哩!”
众妖闻言个个欣喜,当时排开席面,与众妖痛饮一番。哄得那妖兵,人人斗志;个个激昂!专侯三郎前来就要厮杀!却说三郎踏转云头复至雷公寨中。倩倩等人接住问道:“三郎今日打探究竟如何,是些什么怪物如此猖獗?”三郎道:“果如高老之言,六魔当先,群引两万妖兵,又有宝贝厉害!这回功果难成也!”张魁听说叫道:“既然十分艰难,就不做他,别处去吧?”那老者听言慌道:“走不得,走不得,你们一走;我们苗人世代不得安生也!还望先生慈悲则是。”
三郎道:“老者宽心,我徒弟之话;你不要信他!三郎自有打算,务要扫荡雷公山,还你们一个清平!”老者听说欢喜,即命安排伙食招待师徒。是晚,三郎几个商议对策不题。
次日清早,师徒别了苗民。拿了兵器,苗民送至山腰各自归来。三郎谓倩倩三个道:“此回降魔非同小可,一来仔细六魔发狠,二来仔细小妖之势,再者提防那面妖镜。”三个应声:“晓得!”三郎问张魁佛儿道:“师父告你们口诀,可还在心?”两个应道:“俱已熟记。”又谓倩倩道:“你虽伶俐,终是一介女流,两个徒弟足可自保,唯你有些牵挂,若那十分要紧之处切莫勉强,性命要紧!”
倩倩欢喜道:“你也会关心我了!”三郎笑道:“怕你碍手碍脚连累我等哩。”四个不觉到了妖洞前;倩倩高声叫道:“龟儿子,泼贼,你们滚出洞来受死!”洞府六魔闻言齐齐披挂,拿兵器,引着妖兵雄赳赳气昂昂跳出洞来,更不答话,一声吆喝;就把三郎四个围了。马妖大喝道:“陶三郎;我与你无冤无仇,怎敢如此无礼;两番前来吵闹?”三郎喝道:“贼怪,你爷爷我别无事业,一味的喜欢降妖捉怪,怨只怨你等没得造化做不得人,活该吃爷爷我扫荡!你真个怕了时,早早受降,免你一窝狗命!”
狐妖哈哈笑道:“陶三郎,你也好不知羞,似我两万之众怎么怕你师徒四个?昨日教你脱了身去,今日相会,不得容你也!”即叫:“小的们,给我捉了这四个毛贼!”小妖得令;吆吆喝喝;各挺兵器围将拢来。三郎笑道:“来得好,徒弟们,打妖精也!”几个抖擞精神,各仗兵器一顿打来。这一阵果然不善;但见:
三郎舞铁杵,张魁大刀挥。倩女掣仙剑,佛儿弄勇威。
小妖齐声喊,来把四众围。钢叉对对展,棍棒双双擂。
画戟光灿灿,鞭简掣电飞。照头难存命,拦腰把身危。
寡众相厮杀,往来千百回。群妖不耐战,横尸满山堆。
六妖见三郎师徒勇猛,大吼一声各自挺兵器跳入阵来捉拿四个。好妖魔,但见:
群妖纷纷来战,魔怪个个施威。不拘真假与是非,簇簇成群结队。
声吼震惊三界,杀气遮蔽光辉。如狼似虎列阵围,端的风云际会。
三郎四个力斗群魔,无奈众妖发狠;魔王人人勇敢!小妖个个争先,好似铁通一般打退一层又一层,真个打杀不尽。那兔妖见到这般,大喜道:“哥哥们,且斗着,待我宝贝成功也!”托地一跳纵上半空立定,掣出阴阳镜,念动咒语,直直的照将下来!三郎见了高叫道:“各要仔细,那话儿来了。”兔妖这一照,直射去佛儿;佛儿倒是伶俐,翻身一跳,躲开这一道光,那怪又照三郎,三郎早也躲开,倩倩张魁,各自留心,不叫镜光上身。把他四个在那妖魔堆子里,似猴儿一般跳跳舞舞。
三郎暗道:“似这等,迟早命丧魔手!”急发声叫道:“佛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好佛儿,知会三郎意思,他把口里一呵,将剑化做弓箭,觑得准确;嗖的一箭;叫声‘着!’正中那怪面额。“啊呀!”大叫一声;跌下云来,把面镜子摔得粉碎!众小妖拖拖扯扯救进洞去了。五妖见败下兔妖,心中恼怒,齐心努力势要捉了三郎。三郎见妖兵势大,去那太虚顶上把头一抬;飘来两朵红云,念动咒语,喝声:“开!”
两朵云散,跳下猛虎雄狮几千余头,恶狠狠冲妖兵咬头衔足,死伤无数!五妖大惊,也使一般变化;众妖兵纷纷化做黄牙白象,驱赶虎群。三郎收了虎狮,化做雷公电母;雷打电烧,白象纷纷倒下,五妖见伤亡惨重,急鸣金收兵,一窝蜂躲进洞中,再不敢出头。三郎得胜,收了法相,几个欢欢喜喜,径回雷公寨二来。
且说老妖吃了败阵;损兵折将,加之兔妖重伤,无不凄惨!马妖怨狐妖道:“早是不该听五弟之言,遭此惨败!”狐妖道:“哥哥们且休焦躁,胜败乃兵家常事,若非陶三郎善用法术,怎胜得我等,拿他何难?”马妖道:“五弟好不知羞,一发说陶三郎本事高强,你我绝非敌手,似他一人之力可破我两万妖兵,加之几个徒弟,如虎添翼,更奈他不何。岂有不败之理?天大地大,我等何处不好安身,偏要据此雷公山怎地,如今损兵折将不说,你我也难存性命也!”
正说间;忽见兔妖大叫一声:“痛杀我也!”两腿一伸一命呜呼了。马妖放声大哭道:“贤弟啊!指望和你;同享荣华永无穷,深山作怪逞邪氛。想象腾挪千般术,万般恶毒任尔嗔。放荡伤生将业造,摒弃慈悲尽由心。不想祸人终害己,今朝命丧到底空!”五魔各自凄惨,失声痛哭!满洞群妖无不伤心泪下。痛哀多时,狐妖道:“哥哥们且休凄惨,为今之计,定要捉了那陶三郎替六弟报仇!”
马妖哭道:“弟啊,疯了你是?眼见六弟这般下场,怎还不省?还要与他为敌,嫌自家命长怎地?”狐妖道:“哥哥不知,小弟在终南山有一师兄,人称千面狐王,善于用毒,又炼就两口雌雄宝剑,能取人头于千里之外,待我修书一封前去,请得我那师兄来,何愁陶三郎不死?”老妖道:“弟啊,你请来那个师兄,准可敌过陶三郎便罢,假如他也本事不济,连累我等一窝遭诛哩!”狐妖道:“哥哥宽心,请来我师兄,定灭了那厮无疑!”老妖闻言大喜,狐妖即修书一封去请千面狐王。一壁厢举洞吊丧,厚葬兔妖不题。
却说三郎几个回来雷公寨,众苗民接住,老者问道:“先生师徒这番辛苦,除怪端的如何?”三郎道:“列位宽心,今日扫荡大破妖兵,大胜而回。”倩倩笑道:“一来是三郎神通广大,又则是你苗民洪福齐天,想那妖魔不日可破!”众苗民听说;举寨欢喜!是晚;三郎唤过倩倩道:“丫头,我看你本事不济,日后伏魔路上恐有祸殃。我便告你一般本事,将来养身之用。”倩倩欢喜道:“真个告我本事,也休想我叫你一声师父!”
三郎道:“谁还稀罕,似你这般手段迟早遭妖魔毒害!”倩倩道:“别的本事我也不学,除只那七十二般变化!”三郎遂将七十二般地煞数,暗暗告于倩倩。倩倩牢记口诀云:
显密圆通真妙诀,惜修性命无他说。都来总是精气神,谨固牢藏休漏泄。
休漏泄,体中藏,汝受吾传道自昌。口诀记来多有益,屏除邪欲得清凉。
得清凉,光皎洁,好向丹台赏明月。月藏玉兔日藏乌,自有龟蛇相盘结。
相盘结,性命坚,却能火里种金莲。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佛和仙。
三郎传授已毕,谓倩倩道“此诀乃是孙行者传授与我,你且牢记;管教受用无穷。更莫妄自泄露,毁了行者英明!”倩倩牢记,又对三郎感激不尽。是晚各自归寝。倩女悟性超常,是晚暗颂口诀,识破根源,已通三分法性。正是:
取将坎位中心实,点化离宫腹里阴。从此变成乾健体,潜藏飞跃尽由心。
且说狐妖一纸请书果然请那千面狐王,五魔亲身接见。老狐问道:“师弟,我闻你昆仑修行,怎不安分来了贵州,结党交朋枉自造孽;惹得那陶三郎前来施为?听兄一言,那厮不好惹;还与兄回终南山去罢!这些事业不做也罢。”狐妖道:“师兄好没成算,本想师兄前来助我一臂之力,灭了那姓陶的。不想你返来唆我兄弟不和,想我六妖聚义;共建雷公山家园安身;何其不易?叵奈陶三郎那厮无道,多番闹我门户,伤我子孙,断吾手足。此仇不共戴天,大仇未报,岂有退缩逃命之理?师兄若肯扶助小弟一臂之力,共诛此贼;十分幸事。果然胆小怕事;不敢与那厮敌对,就请师兄回终南山,小弟也不强求。”
千面狐道:“师弟莫说此无情之话,并非师兄怕事,实是那陶三郎不大好惹,一时弄不过他,性命难存!”狐妖道:“师兄这身本事天下无双,怎么就怕那小贼,胡乱来长他的威风,灭自家之志?这也不是丈夫说的话!”老妖们一齐道:“狐王老兄神通广大,真个灭了那姓陶的;愿和老兄平分此处,共享万代千秋!”这正是‘有了人情好说话’。那老狐听说此言即道:“既然老弟们都信任我,我便显显手段拿了那姓陶的小贼,叫你们过上安生日子!”老妖闻言大喜,问他:“老兄是何手段?就拿的陶三郎?”千面狐道:“不瞒老弟们说,我自终南山修炼,炼就一身毒术;善用奇毒。又有两口雌雄宝剑,只要言人姓名;就可取人头于千里之外,只此两般手段,量他陶三郎本事通天,难脱我手!”
众妖大喜,即时安排席面招待狐王,是晚老妖们噇的大醉,睡做一地。不觉红日高升;忽有小妖慌慌张张跑进洞来,不期跘个老妖,扑的一交,老妖惊醒来,骂道:“什么东西,这等没有规矩?”小妖爬起来叫道:“大王,陶三郎那厮打上山来了!叫大王们出去受死!”老妖闻言着实惊慌;都跳起来,也不洗面漱口,拿了兵器跑出洞外。三郎看那千面狐时;什么打扮:
头顶戒箍幌亮,身披皂服飘风。头骨念珠串当胸。一望凶神垂影。
两口雌雄宝剑,藏毒暗里施能。千面狐妖有名声。真个邪宗临阵。
千面狐阵前喝道:“陶三郎,你走你的阳光道,我等与你井水不犯河水,你怎么这般胡闹;要将我老弟们赶出贵州?”三郎道:“你是何人,报上姓名再来言论!”千面狐喝道:“把你个没眼色的,我乃终南山千面神狐大王是也!”张魁呵呵冷笑道:“这妖怪好不知羞,狐妖便是狐妖,乱称什么神狐?”千面狐喝道:“你是什么贼子?敢来羞辱本大王?”张魁道:“龟孙子,我乃伏虎郎张魁,陶三郎之大徒弟。更不是贼,还是你爷爷哩!”千面狐恼道:“陶三郎,你告徒弟就是这般不讲规矩么?”
张魁笑道:“龟孙子,你差了,师父告我们从来都是礼貌待人,似你这般妖怪孽畜,讲什么规矩?你也休得在此现世,早早滚回终南山去!”千面狐道:“这厮惫懒,我也不与你言论,有本事立着莫动,等我砍上一刀做见面礼!”张魁笑道:“你还来砍,爷爷在此立个桩,若闪一闪还是你儿子。”千面狐暗暗笑道:“这厮死也!”抽口宝剑横在双手。三郎吩咐道:“魁哥仔细!”张魁道:“理会的!”那怪念动咒语喝声:“疾!”泼喇一声响亮,那剑飞将入来,不偏不差真个去张魁头颈上一下;割下头来。就地上滚西瓜般滚将开去。张魁腔自里更不出血,只把手来摸;径至头处双手捉住耳朵,捞起头,原安于腔子上,一会安端正了。笑道:“妖怪,你原来这些手段?你便来多砍几次我也不与你计较!”
老妖看了各自惊道:“这徒弟本事也是好的了!”倩倩一旁高声笑道:“泼怪,飞剑斩不得头,脓包也!”千面狐大怒,祭起飞剑;嗖的一下来砍倩倩,却被三郎一把拽住剑柄;双手一拍;直插入泥中去了。千面狐喝道:“陶三郎不要无礼,还我剑来。”三郎道:“泼怪,有本事,来取剑,没本事;滚回终南山去免你狗命!”千面狐怒道:“这厮欺吾太甚,拿命来!”舞着单剑抢将三郎。三郎掣出铁杵就迎那怪。这场好斗,但见:
如意降魔杵,雌雄宝剑分。杵弄风车转,剑舞霜雪明。
狐王欺太岁,仁义压天神。乒乓剑棒响,惨淡野云昏。
大展经纶手,腾挪各认真。天边惊孤鹤,山林兽无踪。
堪说人妖斗,施威论输赢。
那狐王与三郎战经三十余合,渐渐力怯,不能敌他。便退下身来叫道:“且住!”三郎道:“未见上下叫住怎地?”狐王战哈哈的道:“你不知道,我今日未吃早膳,肚中饥了,且待我吃了点心再来打!”三郎情知他弄鬼,早有提防,笑道:“好汉不打饥饿汉,你请便!”狐王就怀中摸出一个馍馍一口吞了。满口嚼碎‘嘘’的一口呵将出来,只见纷纷黑沙满空散来。真个是:
细细天涯遍,浑浑大地昏。荡荡心无爱,茫茫尽朦胧。
沾空百鸟尽,洒林兽亡魂。催命来着迹,奇毒有名声。
那狐王一口侵出奇毒;满空黑雾纷纷;潇潇洒洒尽是毒烟毒尘,沾着便死,魂化骨消。当时三郎四个各自沾染,只见佛儿把手乱摸;叫道:“哎呀,哎呀。我看不见了,师父,你在那里?”三郎也一般叫道:“哎呀,我也看不见了,佛儿,我在这里!”张魁倩倩也都这般叫唤。老妖们大喜,笑道:“陶三郎,你看不见拉?”三郎道:“可知看不见了,你们在那里说话?搀我一把是。”老妖各自笑呵呵地,马妖道:“狐兄,彀了彀了,喷了这些,料他们不得全命,收了罢,留些下回好用!”狐王真个收了毒烟。只见三郎几个倒在地上不能言语!
老妖们纷纷上前笑道:“都是死了!”叫:“小的们,抬将去挖个坑,一窝埋了。贴些烧埋钱做场法事超度超度!”小妖应了一声就来动手。忽见四个跳起来,将六个老妖杵打剑斫,纷纷打到在地。小妖各自惊道:“不好了,不好了,白日里诈尸显魂了!”纷纷跑将开去。六妖各自打了一下,不得反应。纷纷借地遁逃命去了!三郎几个一拥而上,将那一窝小妖尽数打死,一把大火烧了妖洞;仍回雷公寨而来。
毕竟六妖性命何如?且看下回分解!